黄海文化带千年寻望

2018-11-15 02:28金伟忻
青春 2018年4期
关键词:黄海秦始皇文化

口 金伟忻

宏阔博大的黄海,具有无限的魅力与诱惑,充满着无尽的浪漫与风险。千万年来,它极大地激发了人的想象,同时也孕育出开放包容的海洋文化。

穿越千年时空,我们惊异地发现黄海岸线的迁移与文化带的孕育,相辅相成,自然交融,许多瑰丽奇异的文化艺术形态在此应运而生,形成了一条多元而丰厚的黄海文化带。

几年前,我曾去探访过连云港奇异的“将军崖画”。在那些褐色的石头上,以粗率劲直的线条,刻下了一组组羽毛装饰的人面、兽脸、禾苗、太阳图和星象运行图。专家们认为,这些崖画距今大约在6000至4500年之间。研究发现,崖画中的人面图案与龙山文化玉器、良渚文化玉器上的兽面纹极为相似,而其中的星象图则被誉为是中国最早的“东方天书”,至今尚无人解读。

纵观历史,这几组将军崖画也许正是黄海文化带中生动直观又极具神秘意蕴的文化符号,它让我们把氏族社会末期东夷部落的古老祭祀与黄海文化带的源头“连接”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久远的场景。连云港海州锦屏山南麓的后小山西端,草木葱茏,岩石高耸,四周环海,水天一色,涛声拍岸。山头斜坡由几块黑色的崖石组成人形“石坛”,一群东夷部落的先民在这里“以石为祭”,举行隆重的“社石”祭祀。身着彩衣的巫师,在石坛下跳着巫舞,挥动手中的法杖,为部落里的人招魂祈祷,虔诚地祭拜传说中的地母与天神。

锦屏山“将军崖画”是连云港丰厚的历史文化遗存之一,真可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以将军崖为中心的石棚山、刘志洲山、二涧、蜘蛛山、白虎山等处,人们还先后发现了多处原始先民观测天象的神秘“星象图”。

千年一瞬。它们为几千来黄海文化带的孕育与发展,植入了奇幻浪漫的海洋基因。以此为起点不难发现,绵延千里的黄海海岸线,同时也是一条令人仰望而又极具地域禀赋的文化长廊。

这里文化形态丰富多元。其中有摩崖石刻、历史传说、名人遗存、宗教名寺、文学艺术等等,有着悠长深厚的文脉传承。

这里群星闪耀。有外来的孔子、秦始皇、晏殊、吕夷简、苏东坡、石曼卿、范仲淹留下的传说和诗文,也有植根于这片土地的鉴真、陆秀夫、吴承恩、施耐庵、李汝珍、张謇等一代又一代文化名人,中国四大名著中《西游记》和《水浒传》就与黄海有着密切的内在关联,它们闪耀在浩瀚的中国历史文化星空中,构成了一道别样的文化景观。

黑格尔说:“大海给了我们茫茫无定、浩浩无际和渺渺无限的观念,人类在大海的无限里感到自己无限的时候,他们被激起了勇气,要去超越有限的一切……”审视人类文明史,一切海洋文化无不是人类超越精神的自我彰显与深刻表达。

黄海文化带缘起何处?回溯历史,古代的郯城与琅琊郡,应该是其重要起点。

从历史地理看,这条文化带与黄海的海岸线交相叠印,北起郯城(山东郯城县)和连云港(琅琊郡),中经盐城、泰州、扬州,南至南通、上海一线。

从朝代更迭的时序看,拥有山海风貌的连云港自古就是人文荟萃之地。春秋时期的文化名人孔子,统一中国的秦始皇以及东汉末年的宗教文化等等,都先后在此留下了不同形态的文化遗迹。从中我们感知到黄海文化拥有的开放、多元和包容的气度。

郯城近海,曾是早期古徐国的国都。氏族社会末期,这里被称为“东夷”之地,后逐步演化为郯国。相传郯国曾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北抵琅琊,南至长江,东临黄海,西接徐州,但是后来逐步沦落了。

春秋时期,琅琊(连云港古称)为郯国地界,因郯国附鲁,于是有了“孔子师郯子”的故事。郯子为郯国国君,是中国二十四孝“鹿乳奉亲”故事的主人公。孔子周游列国时到郯国,曾以郯子为师。其时26岁的孔子,博学之名享誉鲁国,郯子见他如此虚心求教,很是感动,便顷囊相告,传为美谈。

孔子此次问师之行,让他的名字与一座海拔仅有129米高的小山有了千年的关联,这座山就是今天连云港的孔望山。

相传孔子来郯国师郯子之时,曾准备向东夷人传播“礼乐”。孔子兴致勃勃地登上海边的一座山顶极目远眺,看到山下海滩上有无数招潮蟹在不停地挥动大螯向前爬行。孔子非常惊讶,以为这些螃蟹正在向他挥手致敬。他转身对身边的弟子说,这里连螃蟹都知道礼貌,我还有什么可讲的呢?便起身回鲁国去了。此后,这座小山即被冠名孔望山。

也许得益于孔子的盛名,孔望山由此成为黄海沿线承载东汉至唐宋等朝代众多文化遗存的名山。

影响黄海文化的并不只有鲁国的孔子。在漫长的夏商周以及春秋时期,距离黄海几百公里的彭城,曾先后为彭国国都、徐国国都、宋国国都和楚国国都。而沿海一带的战争频乃不绝。公元前506年,吴王阖闾与伍子胥、孙武攻破楚都。公元前494年,吴王夫差又降伏越王勾践。吴国成为南方霸主之后,开始北上与齐、晋争雄,郯国又降服了吴国。公元前414年,郯国又为越王朱勾所灭。不同时期的统治者必然会带来不同的文化,它催生了黄海文化所拥有的多元兼容的外部生态。

岁月流逝,朝代更替。公元前221年,秦统一六国,实行郡县制,改彭城邑为彭城县,同时立海州为朐县。一统天下的秦朝,给黄海文化的发展带来了与内陆文明互为交融的更大空间。

秦始皇先后五次出巡就有四次来到海滨,而其中又有两次到吴楚之地出巡。期间,秦始皇对海洋表现出了特别的关注,并开启了“东抚东土”,“乃临于海”的实践。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三十七年),是秦始皇最后一次东巡。他率领的人马浩浩荡荡,车仗威严,旌旗猎猎。一路上他“经会稽,过吴地,从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琊”,莅临水天一色的东海之滨。《史记·秦始皇本纪》据此记载:“于是立石东海上朐界中,以为秦东门”。

朐县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后,首次在朐山侧分封的县。经考证“立石东海上”就在今天连云港的东西连岛,古称鹰游山岛,连岛以东即为黄海。而将此地谓之“秦东门”,传递出浩渺的黄海在秦始皇心中重要的战略地位。

与立石之事互为呼应的是沿海一带悄然兴起的求仙活动。秦始皇跋涉山川,频繁远行,一方面带有宣扬为政恩德的“政治巡游”色彩,体现出他事必躬亲、“朝夕不懈”、“视听不怠”体察民风民情的勤政风格;另一方面也与秦代普遍盛行多神崇拜的思想有关。秦始皇在各地巡游,必祭祀天地山川鬼神,“遂东游海上,行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祈祷天神护佑其帝王基业。

面对浩瀚无边的海洋,也让秦始皇滋生出海寻访缥缈的仙山找到长生不老药的欲望,意欲以此永固帝业。于是,沿海一带许多知名的方士闻风而动,千方百计迎合秦始皇的心愿。秦始皇二十八年,“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请斋戒,与童男女求之。”秦始皇应允派徐巿率领童男童女数千人,以及已经预备的三年粮食、衣履、药品和耕具入海求仙,耗资巨大。但徐巿率众出海数年,并未找到神山。秦始皇三十二年东巡,到碣石,又先后让燕人卢生、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药。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秦始皇东巡至琅琊,徐巿推托说出海后碰到巨大的鲛鱼阻碍,无法远航,要求增派射手对付鲛鱼。秦始皇应允,后徐市再度率众出海。这就是《史记·淮南衡山列传》中记载的“秦皇帝大说,遣振男女三千人,资之五谷种种百工而行。徐市得平原广泽,止王不来。”这里的知名方士徐市,即为民间传说中的徐福。

秦始皇的东巡在客观上唤醒了秦人的海洋意识,激发了人们探索海洋的热情。我们且不说徐福的传说虚虚实实,给后人带来诸多争议和无尽的想象,仅仅就他的上书而言却打开了中国人的航海梦想。秦始皇至死也未能寻到不死之药,但是在其客观上对黄海的文脉传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由此,我们可以触摸到绵延于黄海文化中奇幻神魔基因的源头。

兴起于东汉末年,发展于唐、宋时期的宗教文化,也是黄海文化带中值得瞩目的组成部分。特别是孔望山和花果山,因其独特的山海自然风貌,为我们承载了丰厚多元的宗教文化遗存。

海州石刻,见证了连云港宗教文化的兴衰。

探访孔望山,令人深感惊异。这里有大量以东汉末年的摩崖石刻为代表的宗教遗迹,在东西长17米、高8米的峭崖上,刻有大小一百零八尊佛像、罗汉像,以及涅盘图、舍身饲虎图、力士像、大象与蟾蜍等雕像。摩崖石刻中有两位高贵的长者——中国道教中顶礼膜拜的偶像黄帝和老子。从摩崖石刻的整体布局上看,道教处于主尊的地位,而一些佛家菩萨造像则在它的四周展开,构成了一幅佛道共存的玄幻画面。

位于主峰顶上还有东汉至魏晋的道教遗存:一处为“石承露盘”,另一处为“杯盘刻石”,这两处重要的石刻遗迹,高高在上,一览无余,给人以飘然出世之感。这种佛道两教交糅的现象,是东汉时期的特定产物,也成为至今我国佛道两教和谐共处的独特景观。孔望山的摩崖造像,史学界和佛学界一致认为,是东汉桓、灵帝之际的艺术遗存,溯其历史渊源看,更可能为楚王刘英时期所为。从时间上看,这些摩崖石刻群早于宁夏莫高窟的壁画和塑像200多年。

这些佛教传播又是从何而来呢?有专家认为,古海州城自秦汉以来就一直是海、赣、沭、灌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秦汉时期此地就是能泊数十只商船的开放商埠,从海上来此传播佛教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我们可以换一种视角审视:据史书记载,东汉的楚王刘英(其都城在邳县一带)“喜黄老(道教),学为浮屠(佛教),斋戒祭祀”、“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一些学者纠结于摩崖上的“胡人”造像,他们为何会呈现在群像之中?其实,我们从《后汉书》可知,刘英在楚国招致的大量宾客方士中,就有“伊蒲塞’和“桑门”,前者指在俗信徒,后者则是出家的僧人,又叫沙门。东汉时禁止汉人出家,故彭城的桑门僧人应该是来华传教的西域人士。于此,也可遥想当时彭城开放的文化氛围。值得关注的是刘英的奉佛方式,祠祀这种供奉活动,无疑需要有僧众供佛的处所,以此作为进行偶像崇拜和宗教宣传的场所。《资治通鉴》卷四十五认为“中国始传其术,图其形象,而王公贵人独楚王最先好之。”

刘英在位19年,在楚国从事宗教活动甚久,无论是其财力还是其佛事水准,都具备了修建规模宏大的孔望山摩崖造像群的基本条件。徐州、邳县、东海郡都是其辖地,都城离孔望山也不过百余里之遥,加之孔望山又是一座名山,自然会成为庞大摩崖造像群的最佳选择地。著名学者陈寅恪曾说道教起源于滨海地区。孔望山摩崖上道佛共处的石刻为我们提供了有力的印证,彰显出孔望山摩崖石刻在中国宗教史和艺术史上的重要地位。

由东汉至唐、宋、明、清时期,沿海的宗教发展绵延不绝。孔望山还有始建于唐代原名龙兴寺的佛教庙宇——龙洞庵,以及大量当地官吏、文人墨客登临赏游所留下的“龙洞庵石刻群”。

与孔望山相邻不远的还有声名远播的花果山,唐宋时又称苍梧山。花果山形成于近50万年前的地质建造,现为江苏省最高峰。处于山上建筑群中心的三元宫,雕梁画栋,殿宇森罗。发迹于唐,重建于宋,敕赐和扩建于明。万历三十年,神宗皇帝敕封护国三元宫海宁禅寺。康熙三十一年,皇帝御笔书赐“遥镇洪流”匾额,其时香火两万家,可谓恩荣显赫。别具意味的是有两位淮安人与此山结下了不解之缘:一位是明万历十五年(1587年)淮安人谢淳破家扩建三元宫,奠定了三元宫建筑群的基础;而另一位是明朝嘉靖年间,江苏淮安山阳县的吴承恩写了名著《西游记》。

位于黄海文化带南端的宗教,则又是另一种格局与形态了。最有影响的要算扬州的大明寺与唐朝任大明寺住持的鉴真法师。

隋朝仁寿元年(601年),皇帝杨坚为庆贺其生日,下诏于全国建30座大明寺,以供养佛骨。至唐朝,扬州佛教盛行,中外僧人云集,佛寺一度多达三十四所之多。唐朝时期有两位最有名的高僧,一位是玄奘,他历经艰险去西方取经;另一位就是鉴真,他去东方日本传戒。鉴真14岁时出家,后赴西京学习,先后从文纲、道岸、弘景律宗名师,26岁回扬州任大明寺住持,至45岁时,由他传戒的门徒达四万多人,成为江北淮南地区“独秀无伦,道俗归心”的知名高僧。他应日本留学僧请求,六次东渡,历尽艰辛,终于在天宝十三年(754年)携同弟子到达日本,同时他把佛寺建筑、雕塑、绘画等艺术也传到了日本,开启了中国高僧海外传播宗教的先河,大明寺也成为中日佛教文物关系史上的重要古刹。

从秦始皇相信方士“求仙”的举动,到楚王刘英“喜黄老(道教),学为浮屠(佛教)”的喜好,再到隋朝皇帝杨坚和唐朝皇帝唐玄宗狂热的“信奉”,他们与宗教文化的兴盛有着密切的关联。这种带有浓厚政治色彩的宗教氛围,不仅引导了普遍的社会价值取向,也深刻地影响着文化艺术的创作形态。从这个意义上说,宗教文化已深深地融入到黄海文化的发展之中,成为其丰沛的营养源流之一。

到了明清时期,黄海文化带高峰迭起,《水浒传》《西游记》《镜花缘》等一批文学巨著的问世成为重要标志,而这些巨著的产生,无不深深地烙上了黄海文化的深厚底色。

纵观经典的文学创作,总是与作者的人生经历、社会环境、人文背景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也必然浸润着那个时代的社会思潮,反映特定的社会风貌,思考与回应广泛的社会问题。

《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泰州兴化人,生于兴化白驹镇(今盐城大丰),19岁中秀才,29岁中举,35岁中进士,授任钱塘县事,一年后愤而辞官归里。元至正十三年(1353年),白驹场盐民张士诚起兵反元,在平江(苏州)称吴王,聘施耐庵为军师。后张士诚降元,施耐庵屡谏不从,因而弃官去江阴祝塘东林庵坐馆。期间,与拜他为师的罗贯中一起搜集、整理北宋末年以宋江为首的一百零八人在水泊梁山起义的故事,为撰写《江湖豪客传》准备素材。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由同乡好友顾逖相助在兴化以东的白驹场购置了田地房产,专心于创作。这期间他还结识了许多农夫和盐民,他们生活中的许多故事,都成了他创作素材。

《西游记》作者吴承恩出生于淮安府山阳县,祖籍为“涟水人”。元、明时代,涟水北部归属连云港海州。大约50岁才补得一个岁贡生,1551年(嘉靖三十年)接任河南新野县知县,后到浙江长兴任县丞等职,1558年(嘉靖三十七年),终因受人诬告,“拂袖而归”。《西游记》的创作,不只汲取了源远流长的黄海宗教文化,还以大量笔墨绘写了海州的掌故与风物,如海上花果山、灌口杨二郎、沙河口、平顶山、人参果……并将唐僧的籍贯由洛阳偃师改成了海州。其实,早在《西游记》成书之前,花果山的水帘洞就已名闻遐迩。在明顾乾的《云台三十六景》以及张朝瑞等人的游记及各类方志文献中均有详尽生动的描述。洞门前,有明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海州知州王同的“高山流水”题刻,还有“神泉普润”、“灵泉”等勒石。后人对此曾有“一部西游未出此山半步,三藏东传并非小说所言”之叹。

《镜花缘》的作者李汝珍与前两位不同,他是外来户,19岁随兄来到海州并娶同窗的堂姐为妻。李汝珍博学多才,不仅精通文学、音韵等,还精于围棋。其后,除两次去河南做官外,一直居住海州。期间,因他无钱纳捐,所以官职一直降不到他头上。嘉庆九年春,他同妻子一起去盐城大丰的草埝场,看望在此任官的兄长李汝璜,并在那里居住一段时间。自1795年起到1815年,用二十年时间写成《镜花缘》一书。

三位作者都有着相似的黄海生活经历,其作品的人文背景都植根于黄海这片广袤的土地。《镜花缘》是李汝珍在海州地区采拾地方风物、乡土俚语、历史传说及众多古迹而写成的,作品中的许多细节直接取材于自己的生活。如李汝珍在草埝场时与盐城便仓的卞銮成了忘年交,卞銮是张士诚部将卞元亨的后裔,做过江西高安和四川水宁知县。他家有个牡丹园,全是种的“枯枝牡丹”,花分红白二色,主杆枯焦,唯开花处是青枝绿叶,十分名贵。卞銮告诉李汝珍,这枯枝牡丹是他的老祖卞济之在洛阳做官时移植回来的。相传当年武则天诏令御园百花冬天开放,唯有牡丹不遵旨,于是武则天下令用火将其烤焦,而后又贬往洛阳曹州。李汝珍在《镜花缘》中,专门写了武则天贬牡丹的故事,直接点名“淮南卞仓”。再如《水浒传》中的宋江起义发生在北宋徽宗时期,据《宋史徽宗本纪》:“淮南盗宋江等犯淮阳军,遣将讨捕,又犯京东、河北,入楚、海州界,命知州张叔夜招降之。”《宋史.张叔夜传》:“宋江起河朔,转略十郡,官军莫敢婴其锋。声言将至,叔夜使间者觇所向,贼径趋海濒,劫钜舟十余,载掳获。”而施耐庵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以民间评价的视角,把《水浒传》写成了一部“反贪官不反皇帝”的英雄传奇。

三部作品都折射出渴望开放和打破禁锢的祈盼。明朝时张时弛的海禁与清朝日趋严厉的锁国政策,曾经极大地制约了沿海经济和文化的发展,而广袤的黄海区域因为远离政治和文化中心,则拥有涵养巨著诞生的包容空间。无论是《水浒传》,还是《西游记》《镜花缘》,与此前的中国古典小说有了巨大差异:作品呈现的视野广阔宏大,故事的构思神魔奇异,人物的形象豪雄刚健,都洋溢着浓厚的黄海气息,独具开放包容的黄海个性,从中传递出作者日趋觉醒的海洋意识和深刻的现实批判精神,成为林立于中国文化史上的又一座高峰。

审视绵延千年的黄海文化,我们自然无法回避明清时期实施的海禁与锁国政策,它曾摧残和扼杀了黄海区域的经济发展活力和文化创新活力,也是造成中华民族落伍于世界潮流的主要根源。

明朝的海禁,最早起于朱元璋洪武三年(1370)年,“倭寇侵山东、浙江、福建滨海州县”,朱元璋下令“罢太仓黄渡市舶司”。此后,朱元璋多次发布“禁外藩交通令”,“片板不许下海”,诏令极严。此后,在嘉靖和隆庆时期,又分别宣布解禁,明成祖命郑和七下西洋,一度形成了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开放盛景。其时,郑和曾以其敏锐的洞察力谏言:“欲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于海,危险亦来自海上。”

但他的远见卓识没能激荡起一个王朝应有的回应。

时移世易。清朝的海禁闭关政策先后历经乾隆、嘉庆年间,并一直延续到鸦片战争前夕,比起明朝的海禁无疑是变本加厉了。

与拥有扩张和掠夺特征的西方海洋文明相比,明清时期的海禁与锁国政策,使得黄海沿线的发展只能囿于传统海洋经济和陆地思维的困境里,未能在绵延千里的黄海区域形成集聚要素资源的港口经济和临海门户型城市,中国也因此错失了走向世界的机遇。

历史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黄海文化带的最南端——南通。

南通东抵黄海,南望长江,“据江海之会、扼南北之喉,襟吴越腹地”,又比邻海洋门户型城市上海。出身在海门常乐镇,身为清末状元的张謇顺应时事,以其宏阔的开放视野和前无古人的开拓实践,成为黄海文化带上又一座标志性峰峦。

张謇身处清王朝崩溃与北洋政府执政的混乱时代。中日《马关条约》签订后,激于义愤,主张兴实业、办教育,以挽救危亡的中国。他一生创办了20多个企业、370多所学校。其中,如1905年,他与马相伯在吴淞创办了复旦公学,即复旦大学前身;1912年创办医学专门学校和水利专门学校(扬州大学,南通大学前身)、河海工程专门学校(河海大学前身);创办中国第一所纺织专业学校,并在家乡建立棉纺织原料供应基地,进行发展近代纺织工业的实践,等等。毛泽东在谈到中国民族工业时曾说:“轻工业不能忘记海门的张謇。 ”

伴随闭关自守,中国早已有海无防,丧失海权,导致了中华民族历经百年的世纪悲怆。而张謇为改变“中国渔政久失,士大夫不知海权”这一现状,全力创办海洋大学,创建新型海洋渔业活动,为“兴鱼盐之利”、“通舟楫之便”的传统黄海文化,注入了“渔权即海权”的现代海洋意识,以自己的开拓实践引导着黄海文化走进一个开放的新世纪。然而,在列强入侵的现实中,注定了他是“伟大的失败英雄”的命运,进而化作那个时代一声悠长的叹息。

历史一再证明,海洋文化盛则国强,海洋文化衰则国弱。今天当我们以开阔的视野寻望绵延千年的黄海文化,尤其感受到那一份厚重的传承责任,那一份必须肩负起的历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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