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诗文作品选

仲诗文

清 明

闻闻这院墙，榫眼，旧雨新枝

闻闻这井眼和笔直的炊烟

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刻:爱，食物，味道

只要你专注，你就能得到

我们回来了，带着信念

在地面上，不停地敲打

——不能忍受的新绿，心跳，愿景

跳了出来。还有屋檐上，少许的清冷与寂静

那个同姓的孩子，由好看的小母亲抱着

他长着乳牙，肆无忌惮地哭着

与故去的人，在四月的下午

静静坐着，谈谈心意

星空悬头顶

丘上小野花，老树发新芽

旧土埋新人。春天刚走了

床头黑木梳，墙角扁嘴壶

粮食刚收下。冬天又来了

星空悬头顶，亲人们还好吗

刚上去的二狗子到了吗

星空悬头顶，垂怜无欢腾

长坡十里地，夜鸦叫几声

酒米柴火香，来者是三人

老是问询者，少是说谎人

蝴 蝶

她在屋里

一个人得意地笑

她接吻了

春天差点容不下

她身体里的炸裂

如果变成花朵上

那只蝴蝶就好了

飞过去

可以把衣服脱了给他看

允许他摸一摸

也可以把头发散开

在他家窗前站着

可问题是:

“蝴蝶有我好看吗

蝴蝶有我丰盈的身体吗

有我这样性感的小嘴吗”

1992年，春天

她在屋里

一个人，突然

笑出声来

初 夏

我们俩用剩下的钱，买了半斤樱桃

坐在阳台上

她喂一颗，我喂一颗

她的乳房又圆又结实

把小背心撑得鼓鼓的

她时不时把我的手放到里面去

她咬我的手臂央求我叫她一声妈

她咯咯的笑

光着脚在房子里跑来跑去

她的狡黠她的调皮她的任性她的无赖

她的凶狠她的冷漠她的邪恶她的纯洁

在我们分手前都是好的

那年夏天，她走了

我把出租房的电扇换成了空调

阳台花也摆上茉莉

此后，茉莉一月开一次

茉莉清香，渐渐让我

平静下来

燃 烧

我承认我还不了解生命

在我们扁平的生活里，除了彼此攫取

就是彼此燃烧。

新雨击打着昏聩的头颅

青草像一片疑窦丛生的猜忌

越铺越开

此外，我们与桥头那对在夕阳中

偷欢的野狗还有什么不同

有谁能拉我们一把呢

漫天大雪，彼此的燃烧还在继续

我们在攫取中越陷越深，甚至已经忘记了彼此的面孔

天地白了

再也藏不住了

肉体像一只竹编的筛子，漏了

而灵魂已经老了，旧了

紧紧攥着一具形骸，如果还能称之为生命的话

那形骸是肉体，也是风干的果子和颓败的花朵

它紧紧攥着

不放

旷 野

我仅留下一所房子

一条路 和几棵树

而且，树上的果子

正在一个劲儿地生长

走的时候，新绿作为田野的存在

深情挽留我。我曾为

亲手种下的土豆

犹豫过，也曾为枝头上

几只小鸟的歌声

驻足。是的，我要选择在一切

还没有成熟之前离开。秋天在未知的地方

无可奈何地目送我

此刻，旷野还是我的

旷野上的生命也是

头顶上的星空

作为最后的庇护

此时，还像一个装满宝石而羞怯的孩子

当收割还没有在旷野开始

头颅还没有被利刃割下

一切如初，像什么

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