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燕
(西安财经学院 外国语学院,陕西 西安 710100)
在美国电影发展的一百多年间,涌现出许多不同题材、不同风格的影片,如西部片、爱情片、伦理片等。在美国电影行业实行分级制度后,类型电影进一步发展,许多亚类型影片从传统类型片中独立出来,本文所论及的青春片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关于青春片的界定,学术界始终存在两种主流说法,有研究者认为青春片就是以青春故事为叙事对象,采用青年演员演绎的影片;有研究者认为青春片的受众群体是青少年,所以青春片应定义为从青少年观众审美需求和审美水平出发制作而成的影片。事实上,这两种定义方式并不存在本质上的不同,主要区别在于定义角度的差异,青春故事的演绎在很大程度上吸引着青少年观众,同时为了吸引更多的青少年观众,青春片也倾向于讲述青春故事。在明确青春片定义的同时,研究青春片还需要对“青春”进行定义以明晰青春片的内涵。青春时期是孩童向成人过渡的一个特殊时期,青春期的个体脱离了孩童时期的稚嫩,同时也脱离了父母等人无微不至的保护,但身心条件的局限又使他们难以获得与成人对等的话语权和行动力,一切都处于独立探索之中的青春期个体即青少年在特殊的境遇之下呈现出主流文化之内但又自成体系的青年亚文化,焦虑、迷惘、反叛、堕落、暴力、浪漫、执着等都是青年文化的题中之意。本文将在概述美国青春片发展的基础上,从“反叛”“成长”“堕落”三大方面,聚焦美国青春片所体现出的青年文化,解读其中对传统、现实的反叛,以及由此衍生出的两种截然相反的文化现象——浪漫梦想的追寻和狂欢式的放纵。
美国青春片的独立发展开始于20世纪中叶,就其发展态势来看,无疑是美国影坛迅速崛起并快速发展的类型影片。随着战后西方经济社会的不断复苏和现代化进程的加快,青年这一代表着更高生产力的群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在电影领域,青年也被认为是具有创造力、活力的创作群体和受众群体,越来越多的青春爱情言说、青春追梦传奇登上影坛传递着励志价值,同时摇滚、暴力、性、毒品等元素也成为青春片的重要标签和吸睛之处。在美国青春片诞生之初,家庭生活中的反叛故事成为主流,对父辈行为的不认同以及对父权文化的反抗集中体现在所谓的“问题少年”身上,但这些“问题”最终会通过两代人之间的沟通得到解决,同时走出问题的青少年也步入了成长的正轨。总的来说,20世纪50年代的青春片以较为温和的方式体现青年亚文化与主流文化之间的矛盾。20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青春片中的青年文化表现方式则更加激烈、高亢,这与这一时期美国社会的政治策略及其引发的青年运动不无关系。许多呈现嬉皮士生活的青春片彰显了青年反叛主义、否定主义的生活姿态,吸毒、滥性、蓄发、奇装异服等元素成为这一时代美国青春片中的鲜明旗帜。尽管这一时期的美国青春片的表现方式有失偏颇、较为激进,却开启了青春片独立发展的篇章。20世纪八九十年代,美国青春片在激情退却后进入了反思阶段,此间的青春片更多体现的是关于青春延续、个体成长的迷惘及思考,尽管表现方式较为平和,却引发了观众对于青少年问题更加直接、更加深刻的思考。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来,美国青春片的发展逐渐进入成熟期,一方面延续着“问题青年”故事的书写,暴力、迷惘、焦虑,甚至是乱性、毒品等元素继续构筑着青年亚文化的影像;另一方面从对现实的否定和对传统的批判出发的青年新生代力量也呈现出了励志的一面,塑造、传递积极向上、勇敢执着的价值观也成为青春片的重要价值。
作为社会文化中的组成部分,青年文化与主流文化进行区别的最大特征便是其反叛性,这种反叛性主要体现在对现实的批判和对传统价值的否定上。从溯源的角度来看,反叛性出现在青年树立独立价值观过程中,对成人世界的判断与思考中,无论是对家庭生活中的父辈观念行为,还是对社会中的成人法则,青年都呈现出了反叛的姿态,在否定和批判的过滤下树立独立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在《长岛迷情》中,男主人公豪依是一个15岁的少年。在母亲意外过世后,豪依的父亲迫不及待地将新女友带回家中。对于母亲已逝、父亲另觅新欢的家庭生活,豪依一方面无法适应,悲痛而厌恶;另一方面豪依无法改变这种家庭环境,无奈之下的豪依在同性恋伙伴加里和恋童癖约翰的“带领”下,走上了犯罪之路。《长岛迷情》通过犯罪这一极端选择体现了少年豪依对家庭生活中亲情的缺失和成人世界里情感淡漠现象的反叛。无独有偶,在影片《边缘日记》中,男主人公吉姆和麦克是学校篮球队的成员,家庭中情感的淡漠和学校神父、篮球队教练的暴虐式管控使二人与毒品结缘,并逐渐走向了同样暴虐的道路。与《长岛迷情》中的豪依相似的是,《边缘日记》中的吉姆和麦克对父母的冷漠、神父的虐待以及教练的性骚扰深恶痛绝又无能为力,加之成长过程中自我意识的不断确立,使二人困境中的挣扎愈发激烈,最终选择了自暴自弃、以暴制暴的方式来实现反叛。
在对成人世界的现实生活进行反叛的同时,青年亚文化还对传统文化中的既定价值观念进行反叛。在影片《男孩别哭》中,少女布兰顿就在成长的过程中面临着性别认同的困境,传统观念下的女性身份及恋爱、性观念困扰着布兰顿。为了在传统观念和自身情爱需求中寻找到平衡点,布兰顿远走他乡,来到了美国中部的法奥斯小城中,伪装成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并迅速获得了小城居民的喜爱,赢得了许多少女的心,甚至被认为是法奥斯的“大众情人”。事实上,伪装成男性和“撩妹高手”只是布兰顿掩饰身份的方式,也是布兰顿实现同性之恋的唯一方式。然而就在布兰顿找到了真爱拉娜后,却因暴露真实性别而被愤怒的小城男人们枪杀。可以说,《男孩别哭》中同性之恋的悲剧更多体现的是青年亚文化在主流文化中艰难的生存状态。
正如美国电影研究者约翰所言,“浪漫和毁灭是探讨青春片和青少年亚文化过程中的关键词”,极端对立的“浪漫”和“毁灭”正代表了青春片中青年文化的两端,概括了两种建立在反叛基础上的青年文化内涵。
在对现实的否定和对传统的反叛中,青年亚文化圈中萌生出一种在推翻现实与传统基础上,重建浪漫与梦想的力量,这使许多青春片呈现出了童话般的浪漫主义色彩,使反叛与重建呈现出美好而不失童真的审美体验,反叛后的重建也体现出美国青春片在极端题材之外的进一步发展,使美国青春片在一定程度上走出了“限制级”的禁锢。在影片《怦然心动》中,男女主人公从相识到单恋、再到误会,直至最后相恋的过程无关其他,仅仅关乎男女主人公的心之所想,他们之间单纯的爱恋纠葛没有惊心动魄,也没有百转千回,更没有“爱情”与“面包”的矛盾与抉择,却在纯真之中传递着浪漫的情愫。《怦然心动》中的女主人公朱莉的信仰十分单纯,她从第一眼看到新邻居家的男孩布莱特开始,就认定自己终有一天会和布莱特接吻,就像她始终坚信自己养的鸡下的鸡蛋是最干净的、梧桐树代表神圣的希望一样,但这一执着的单恋却因布莱特扔掉最干净的鸡蛋而戛然而止,进一步体现出影片男女主人公之间那种青年特有的单纯爱恋。对于朱莉而言,对最干净的鸡蛋和最神圣的树的保护无法获得小镇居民的理解,舍身保护梧桐树不被砍伐的朱莉看似幼稚,却通过幼稚无用的反叛体现出对纯真的坚守。最终布莱特终于试图站在朱莉的角度看世界,在种植了一棵新梧桐树后,二人正式恋爱了,带着美好的憧憬,影片走到了尾声。
在讲述单纯爱情的同时,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美国青春片还尤为关注梦想的言说,传递着鲜明的励志价值。在影片《歌舞青春》中,男主人公特洛伊是学校篮球队队长,女主人公加布里埃尔是优等生,两个性格生活全然不同的青少年因歌唱而结缘,开始互相搭档追寻歌唱梦想。假期结束后,特洛伊和加布里埃尔因学校的音乐剧演出再次搭档。特洛伊希望能够摆脱他人对自己只会打篮球的固化印象,而加布里埃尔则希望摆脱“数学怪物”的称号,于是特洛伊和加布里埃尔努力争取音乐剧男女主人公的角色,尽管夏佩、赖安等同校同学极力阻止二人竞选音乐剧主人公,但最终在朋友们的帮助下,特洛伊和加布里埃尔顺利参加了音乐剧的选角复试,赢得了老师和同学的肯定。在《歌舞青春》等青春片中,梦想的浪漫与美好在于青年主人公对于梦想的执着和只要执着梦想就能实现的单纯情怀,单纯追梦的叙事脉络无疑使影片传递出了美好的励志价值。
正如上文所述,浪漫的对立一端就是毁灭与堕落。在许多美国青春片中,边缘化的青年生活及其衍生出的放纵与浪荡的青年文化令人触目惊心,通过青年的堕落引发关于代际矛盾、绝对父权、青年成长的思考。在青年成长过程中,自我意识的不断觉醒使青少年面临着对世界认知的重构,当独立意志被压制、重构生活受阻时,一些青年在父权的压制下走向极端。在影片《死亡诗社》中,尼尔就读的学校是威尔顿预科学院。威尔顿预科学院是一个典型的传统教育学校,高压的教育方式被新到来的文学老师打破。也正是新老师充满激情的教学点燃了尼尔的表演梦想,尼尔大胆地参加了学校的舞台剧,并在成为表演艺术家的梦想中备受鼓舞,寻找到了生命和成长的意义。然而家庭中的绝对父权和严格的家教却打破了尼尔的梦想,父亲在发现他“不务正业”后便勒令其转校,远离新老师的“蛊惑”。面对这一困境,无力挣扎的尼尔以选择自杀的极端方式上演了一幕实践自由意志的狂欢。
在反叛成人世界运行法则和家长权威的过程中,美国青春片还通过放纵自我、实施暴力和滥性的行为来实践主流文化所不容的堕落,进而用堕落来实现反叛。在《天生杀人狂》中,男女主人公米基和梅勒并非“天生”的杀人狂,而是在父亲的猥亵中做出了极端暴力的选择。他们在杀死父母后一路亡命、一路疯狂杀人,用死亡的狂欢构筑起了反叛的围墙,肆意挥霍末路青春。在《迷幻牛郎》中,鲍勃等青年们则用毒品来打发无聊的生活,他们憎恶自己的家庭,不愿融入成人世界,在青年群居的生活中依靠毒品和违禁药物来构建反叛的姿态。在系列影片“美国派”中,滥性则成为青年们的“成长”方式。在青年亚文化圈中的主人公们将“性”定义为成长的必经之路,甚至逐渐堕落在滥性的狂欢中以实现对现实生活的逃离和对主流文化的反叛。事实上,堕落的生活方式只能获得暂时的狂欢式解脱,无法真正实现对主流文化和成人世界的反叛。
在美国青春片中,青年文化的表现是多元的,但“反叛”始终是其中的关键词,无论是“反叛”后的重建,还是“反叛”中的狂欢都代表着青年一代在经历孩童到成人之间过渡时期的特征,自我意识的觉醒和自由意志的构建传递出了丰富的现实价值。一方面,父权的统治和成人价值观的强加使青年在成长过程中呈现出反叛的常态;另一方面,成长过程中青年的世界观、价值观尚未完全确立,使青年亚文化内部呈现出走向堕落的倾向,而这些都是美国青春片所传递的主旨内涵,也是美国青春片能够独立发展至今,成为美国影坛上叫好又叫座的类型片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