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
我出生在一个女人都不化妆的公务员家庭。更夸张地说,我爸和我妈两人结婚时都留着西装头,穿着深色的中山装。
从不化妆的妈妈当然会影响她的三个女儿,所以我从小就是在这样一个非常朴素的家庭长大的。我并不太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甚至会心存畏惧,会觉得太重视外表的人一定缺乏内涵。这样的偏见是我从小养成的。所以当我要面对一个以替新娘化彩妆为职业的新娘秘书贝儿时,我的内心忐忑不安,不知道要从何问起。后来我告诉自己说,诚实地让对方知道自己真实的感觉吧,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大反差,反而会让彼此在对话时产生很有趣的内容。
于是一开始我向贝儿坦诚,我无法想象女人是如何戴假睫毛的,如果不小心掉在身上或者落在手上,那不是很像一只毛毛虫或黑色蜈蚣呢?我也向贝儿坦诚,我无法理解女人为什么要在自己小小的手指甲和脚趾甲上彩绘。
我和贝儿面对面谈话时,有足够时间和理由欣赏着她的脸蛋。我仔细地端详着她是如何为自己化妆的。一个天天都在替新娘化彩妆的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贝儿谈了很多台湾女人对婚礼中自己的模样那么看中的原因,是因为在平常不能那么尽兴地将自己变美丽。她也谈了很多她如何从自己的改变,到很想帮助其他的女人改变,然后,她就流下了眼泪。我想起后来爸爸改画观音菩萨,观音的脸很慈祥平静,爸爸越画越好。到了晚年,他终于画出一张他自认为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脸的观音像,我替他印了三千张。
“最美丽的脸就是要给这个世界上和自己有缘分的人欣赏的,对不对?”当时我对爸爸是这样说的,爸爸似乎对我这句话感到满意。我一直在想,贝儿为什么在谈到这些事情时会哭?会不会当她在替新娘化彩妆时,总是在别人的脸上看到了自己?那个原本非常没有自信的自己?
当一个女人在镜中看到一个美丽的自己时,是不是一种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