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芳
(贵州商学院 文化与艺术传媒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4)
2009年12月16日,电影《阿凡达》以2D、3D和IMAX-3D三种制式在北美震撼上映,不仅揽获全球票房27亿美元之多,打破了导演卡梅隆自己保持的全球影视票房纪录,还斩获第67届金球奖最佳影片奖,一时间风头无两,直至九年后的今日,仍有大量影迷对其津津乐道,翘首期盼着《阿凡达》续集的诞生。作为卡梅隆在执导了电影《泰坦尼克号》大获成功后暌违十二年的巨作,《阿凡达》带给观众的除了由如梦似幻的唯美画面、悠长凝练的美妙配乐勾画的完美视听观感,更透过一个扣人心弦、荡气回肠的动人故事展开对资本主义扩张中关于文明冲突的抨击和对人类中心主义与文明进步论的解构和质疑。电影中手持利器、贪婪无耻的“天空人”为了一己私欲对拥有伊甸园般壮丽景色和淳朴圣洁的精神世界的潘多拉星球进行了无情的掠夺和残酷的杀戮,这场对异己文明的血腥扫荡,伴随纳美人在痛苦的呐喊和决绝的反抗后取得的全面胜利走向终结,卡梅隆借这一充满反讽的交锋,发出对现代社会以自然环境恶化换取物质进步的人类中心主义行为的谴责和控诉。
“人类中心主义”是一种历史的理论形态,是二元论哲学观的产物。其一方面源于古希腊文化的人本思想,另一方面源于《圣经》中犹太—基督教教义。“人类中心主义”将人类看作凌驾于万物的存在,拥有把控自然的权利。自笛卡儿时期开始,人类就逐渐确立了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本主义思维定式,伴随科技创新带来的社会繁荣,人类的自我中心意识越发强烈,人类与自然实体之间的互动关系逐渐被蒙蔽。然而,短视的人类在创造科技神话的同时也给地球带来了不能承受之痛,愈演愈烈的生态危机正在吞噬着人类生命延续的前景,因此,人类迫切需要从人类中心主义的执迷不悟中清醒过来,重新认识与自然生命相契合的重要性,并与自然建立一种全新的相互依存关系。卡梅隆正在尝试做出这样的努力,他曾在接受媒体专访时直言:“在之前十几年,我深切体验了整个人类社会所罹患的自然缺失症(nature deficit disorder),这是我完成这部电影的根本原因。”秉持生态伦理观念的卡梅隆,透过《阿凡达》发出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反抗,带给了观者一场人类自我成长和发展之旅,具有非常深切的现实意义。
电影《阿凡达》的出品方20世纪福克斯公司认为这部电影取得全球性票房成功的主要原因在于其所宣扬的环保理念和生物多样性主题,以及尊重生态物存在权利并与其和睦共处的呼吁。生物多样性恰好符合生态中心主义主张生态系统或者生物共同体本身的重要性而非其中的个体成员的核心观点,这些主张是与人类中心主义背道而驰的。
电影中,潘多拉星球上所有的生物族群拥有平等的地位,与人类中心主义所崇尚的生态秩序迥然不同。善良的妮特丽会为了救助杰克不得不杀害一头猛兽而感到抱歉和悲哀,并在听到来自杰克的道谢时愤怒不止,她也会阻止杰克伤害一颗小小的灵树种子。作为奥玛蒂卡亚族的公主,妮特丽所代表的纳美人对生命的敬畏和对自然母神的尊崇,使潘多拉星球的生态整体性和生态平等性充分凸显,与人类中心主义所强调的人类拥有生态圈的“灵长”地位的思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卡梅隆为反抗人类中心主义的刻意为之。
另外,卡梅隆依靠先进的3D技术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创造出来的潘多拉星球,堪称地球环境的秀丽奇幻版,这里有雨林的静谧,有海底的飘逸;有色彩斑斓且会闪闪发光的植物,有拥有深海般蓝色肤色且质朴浪漫的纳美人……这里好似一个令人神往的乌托邦世界,仿佛万物都充满了灵气,一切都神秘而美妙,是贪得无厌的人类肆意破坏的地球环境远远不能企及的,诚如杰克向艾娃诉说的:“我们来的那个世界,那里已经看不到绿色了,他们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先灵……”然而,这些贪心不足的“天空人”并未思己之过,反而把魔爪伸向遥远且宁静的潘多拉星球,妄图以一场战火屠城换取他们心心念念的矿物元素Unobtanium,不过他们的阴谋并未得逞,在被人类残忍地屠戮和对潘多拉自然环境的无情破坏彻底唤起良知的杰克的带领下,纳美人奋起反击,成功歼灭了来犯的侵略者,而杰克也在神明艾娃的帮助下实现了精神与“阿凡达身体”的合二为一,成为一名真正的纳美人。电影中人类的溃败正是对尊重万物且懂得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纳美人的不吝赞美,也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解构和对生态中心主义的崇尚。
人类中心主义作为一种宣扬科技力量的观点对科学技术的进步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而科技于人类而言,并不是有万利而无一害的,科技带给人类更加便利的生活方式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人类的观念和思维方式,人类在科技理性的羁绊下,逐渐丧失价值理性和人文关怀,而展现出一种“非人化”的技术统治欲望,诚如人本主义哲学家埃里希·弗洛姆所言:“人创造了种种新的、更好的方法征服自然,却陷入这些方法的罗网之中,并最终失去了赋予这些方法以意义的人类自己。人征服了自然,却成为自己所创造的机器的奴隶。”《阿凡达》中的人类正是如此,在科技副作用的影响下走向道德的沦丧。
电影中,人类打着经济开发的旗号利用高科技手段对潘多拉星球进行残酷打压和无耻掠夺,在人类炮火的轰炸下,纳美人惊慌失措、惶恐不安,毫无自救之法,仿佛已经不是那个能够掌握并决定自我命运的民族。此时反观人类侵略者,脸上无不写着猖獗与无情,甚至总指挥官夸齐在指挥战斗时竟说出了“尽快结束战斗,我要回家吃晚饭”的狂妄之语。这一强烈戏剧冲突的设立显然是电影创作者关于科技带来的生态和种族灾难的显性谴责,更是对人类在进步中暴露的残忍与愚昧一面的无情揭示。然而,人类并不是万能的,科技也不是万能的,在纳美人栖居的家园树区域,电磁波干扰剧烈,人类无法获取清晰的前方画面;在纳美人尖锐的箭矢下,人类飞行器的玻璃不堪一击,箭心直捣人类胸膛;在奋起反抗的纳美人面前,所有精良武器都变得不堪一击,那些失去人性依托的文明也终将走向灭亡……这不得不说是电影对试图征服自然的嚣张人类的巨大讽刺和对片面“科技人”的无情批判和激烈反抗。
作为一部对人类生存前景深含关怀的生态电影,《阿凡达》的精心铺排,无不显示出创作者对普世价值的追问以及对生命和自然的敬意。电影中人类为自己的贪婪和对生态的蔑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最终被迫重返荒凉的地球,而警醒的人类代表则彻底融入对自然心存敬意的异族文明,这一方面显示了电影创作者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反抗,也表露了其对人类走上返璞归真之旅的美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