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剧《玉蜻蜓》经过几代艺术家们的努力打磨,已成为经典,它以旺盛的生命力牢牢扎根在每个观众的心中,也成为了青年旦角演员的必演剧目。
《玉蜻蜓》是精美的,它的美使我们没有理由去改动它的一腔、一念、一唱、一词,它的剧情发展我们没有勇气、没有胆量去惊动它雅致的外衣和丰富的内涵。它的大爱真情,我们只能敬畏和仰视。锡剧《玉蜻蜓》传承发展至今,由我来演智贞,我有太多太多的感悟。
传承是当代文艺工作者的主业,也是必修课。如何传承、如何担当起传承的责任,是摆在我们青年一代面前的课题。纵观锡剧事业发展史,不难发现,几代锡剧人口传心授,声声不息,为我们树立了榜样。
传承说是容易,具体到行动那就不一样了。它需要脚踏实地,真刀真枪,在历练中淬火成钢。在传承中,每个演员都有模仿的过程,模仿是框架,表演是根本,人物最讲细节。戏曲表演的细节难以模仿,重要的是每个演员必须走进人物的心中,从我是智贞,演变到我就是智贞。从体验到体现的过程,有时很难用语言来细化,这是演员心灵的感悟。所以,在排练场,老师们会叮嘱要用心用心。怎么去用心?我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真正感悟到用心的痛苦和美妙。开窍就看个体的天赋和造化。好的演员到高级阶段,都不再是用嘴来唱,而是心声的演绎和诠释。
随着现代文明的不断进步,随着文化的普及和人民精神生活的日新月异,舞台对于每个演员也提出了更为严格的要求。唱念做是基本条件,行似神似,更要有人物灵魂附体的认同感,所以做演员不容易,做好演员更难!
传统大戏的唱腔可以去学,程式身段可以模仿,经过千锤百炼,可以和老师们一模一样。但气质、神韵,舞台的驾驭能力与观众的交流意识,那不是轻易可以掌握和把捏的。一个演员到一定范儿,只有内心强大才能充分体现、诠释人物的生命力,才能真正得到广大观众的认可。
先入为主,观众在传统大戏的观赏上始终离不开比较,这很正常。作为职业演员更是如此。演员在表演的流程中,只要没有什么漏洞,剧情会有特殊的舞台语言,把观众引入到故事中,与全剧产生共鸣。舞台是战场,是试金石,观众是真正的评审,所以演员走心的表演才会真正满足观众的需求。
表演在舞台,功夫在台外。很幸运,从小受父母的影响,我喜欢佛学,佛学的核心是至真、至美、至善。真善美是安静的,是美丽的。静不是求外,而是求内的,要演好智贞这个人物,离不开静。痛苦把智贞逼到静的绝地,那人物就在静中绝地求生,这种求生如何表演?我也进入到寻找人物的绝地之中。
《什么是佛学》中一段阐述给了我极大的启示,书中云道:“地球上有人类的一天,就有佛教的一天。有些人以为食和色是人类两个最根本的需求,其实这有偏颇之处。食和色是人类两种生物性的需求,人类还有一个和其他动物不同的需求,那就是佛教性的需求。从广义的佛教性需求就是人类心灵对真理的需求。圆满对真善美的不停追求。在这个短暂、苦痛和迷茫的人生中,人类最是需要心的依托、凭借和归宿。人生有许多非人力所能补救的缺陷和迷茫、悲哀和苦恼。这一切,只有在佛教中才能找到解决和安慰。”苦难不幸的智贞遁入空门,寻求心灵的慰藉,就不足为怪,尤其是在桎梏的封建时代。
小的时候,我随父亲经常去寺庙烧香拜佛,对尼姑们也产生过好奇心,我不懂尼姑是何种职业,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在寺庙上班。我问过父母,他们只是说:“你不懂,长大就知道了。”没想到今天我来演智贞,真是天意。感谢生活的积累,我演智贞,我想智贞定会赋予我才智。
舞台人想成为好演员,想出名,这很正常。但在我们的队伍中,出现了一种想速成,不在狠字上下功夫的演员,想走捷径,想提速成名,熟话说得好,欲速而不达。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日积月累,结果肯定是零存整取。艺术的魅力是厚积薄发的,就如同陈酿美酒,在似水的流年里才能沉淀出浓郁的芬芳。
十年磨一剑,一剑见光彩。《玉蜻蜓》到我已经是第六代。之所以百看不倦,实则在于一脉相承和不懈地发展壮大。代代演员都以生命作代价去捍卫荣誉,坚守荣誉,戏比天大的道理是老祖宗几百年来对戏的敬畏之情、守望之心,和对职业的热爱,汇聚成哲学命题交到我们手中,传到我们心中。这句话不是写意的,它实实在在告诉我们每个梨园人,撸起袖子,亮开嗓子,在舞台的砥砺中彰显代代梨园人的正能量和精气神,这才是它的本质和涵义。师父引进门,修行在自身。今天我来演智贞,这种兴奋、忐忑、诚惶诚恐,五味杂陈,交为一体。既紧迫,又紧张,但紧张不害怕。
“庵堂认母”是《玉蜻蜓》中智贞最为华彩抢眼的戏份,也成为演员参赛、考核的经典作品。演员的唱做念,人物的把捏,心理节奏的把控是对智贞最大的考验,看戏看什么?每个观众都有以戏以角色的评判标准。阿庆嫂的《风声紧》,陈翠娥的《哭塔》,苏小娥的《黄昏敲过一更鼓》,智贞的《庵堂认母》……由于受家庭影响,我对佛学从小就感兴趣,一路走来,对佛教普会众生,大爱天下,颇有体会。我喜欢如瑞法师所言:“飘来的云,留下的天,湛蓝的天空,流来的是水,流去的是水,一切顺其自然,那我就顺其自然吧。”
人物的表演是在特定环境下所情所义、循序渐进,所以我演智贞不会超越,我压根也没有超越的野心,一切顺其自然,让智贞这个人物在《玉蜻蜓》的演绎中让观众接受喜欢。师父的指点是严厉认真的,在细节上,她慢慢引导指点,会让我有一种进入场景的感受。在排练场她为我一遍又一遍的示范表演,师父的专注认真使我感动。到动情处我发现她有真情的流露,深情并茂,泪花滚滚,她甚至忘记了身边的我,艺术家的风采一览无遗。老师为我树立了榜样,也增强了我的信心。
带戏上场成了必须,我在揣摩剧本的时候,就设置了一个场景。智贞看到元宰前来,相遇时就触景生情,十六前的幕幕画面展现在自己的眼前,万念俱灰后,又被眼前的英俊少年点燃了希望。情感的翻江倒海在死寂的心魂中唤起,所以智贞的上场已陷入矛盾而不能自已的心态流露。在确定与不确定、认与不认中选择,佛门的清规戒律,元宰的仕途之道,自己有过与申贵升的前科,从道理上讲,是违反过规矩的人,如认,再犯还是毁灭……
学习的过程更是思考的过程,在不确认的过程中,我的眼神是慢速平移和快速闪回。形体上低头略带躬背,并不是老态龙忠的神情,是一种深度的猜疑和推敲,甚至忘我。智贞不知元宰有备而来,在元宰的诱导和试探下,智贞越发不安,频频露出生母的疑点。到元宰坚定之后的直白:“我详破血书解破迷,特到庵中寻娘亲,亲娘见了亲儿面,怎可当作陌路人,若怕继母追往事,天塌大事有儿顶。”元宰解破智贞十六年前的血书藏头诗,坚定不移,敢冒生死认母。大陆的紧拉慢唱彻底撕开了智贞积压十六年的悲痛阀门。此刻,十六的牵挂,十六年的念想,十六年五千八百四十天的日日夜夜,入戏的智贞血泪交融,彻底爆发。母爱的力量如同洪水汹涌澎湃。认不认?戏的结果,我想观众比智贞先知道。
《庵堂认母》跌宕起伏,大开大合,观众喜欢,演员过瘾。若能得到观众的认可,就是我第六代智贞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