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甲子
一位老人,在这条街上走了九十年
从民国走到今年春天
像一只蠕动的草履虫
一一这是我的外婆
八百二十米石板路,除了足迹
还有比足迹更漫长的记忆
街宽十米,两边的楼阁藏着多少悲苦
还有隔街而闻的甜蜜
九十岁的外婆
晨曦中出门,夕阳下归屋
像街一样老去,老得只剩下一缕白发
和一双蹒跚零碎的小脚
那座雕梁画栋的徐家大院
今年春天,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我的外婆,在那场大火燃起时
念着子孙们的名字,喃喃自语
老了,都会老的呀
咽下最后一口气……
老天说,攀枝花落雪了
数年不遇的天气,百姓们奔走相告
那种欢天喜地的表情
比中了大奖还要高兴。
而此刻,我在千里之外的都城
忧心重重。我想到年老体弱的父母
能否经得起这场冰雪,他们的内心
是否感到孤独寒冷?
这个冬天
大半个中国都在飘雪
一同飘落的,还有我这颗愧疚的心。
表姐是个残疾人,一次事故
让表姐失去了双腿。那一年
表姐刚满十八岁。
十年后,表姐嫁了人
姐夫是同村一位不识字的老单身。
姐与姐夫很少说话,可我却经常看见
年老的姐夫 把姐抱上又抱下,
就像父亲疼爱自己的女儿。
那一年,乡下闹灾荒
姐夫背上表姐悄悄离开了家门。
表姐说,一个风雪的夜晚,
为让姐吃上一碗热汤面,
姐夫将面捂在怀中跑了整整八里路
后来,表姐有了孩子
年迈的姐夫高兴得合不拢嘴
他把儿子高高举过头顶
又向祖宗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阳光正好,冬日里,在梅园
我们坐下来,慢慢交谈。
先谈今年冬季,谈眼前盛开的梅花
再谈梅花开过,蜂蝶起舞的春夏
当然,我们也会谈起秋天
就像谈论你我的人生四季。
我们会谈许多当年的往事
谈我们的相识相恋,谈我们的新婚
(还会谈时下的政治、军事与文化)
但更多地会谈我们的生活、家庭与儿孙。
我还会像年轻时给你讲许多趣闻
让你用惊奇而幸福的目光注视我
恨不能投入我的怀抱
让你我的面颊留下一个个吻痕。
亲爱的,而今已秋去冬来
我白发如雪,你面枯容衰在冬日,
我们坐在梅园饮茶赏花,谈往话今。
这时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