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楚雄州姚安县仁和乡,也算得上是坝子。小时候听奶奶说:“我们村和附近几个村现在种植的农田,以前都是大坝海子,庄稼只能到村庄背后的背锅山上去种植,浇灌庄稼的水全靠肩膀挑,还要走几公里崎岖的山路。种庄稼的苦也就算啦,可就连到县城赶集这样的趣事,也得绕好几公里的山路……”不通水、不通路的生活,便是奶奶那辈人最深处的记忆。
随着时代的变迁,以前的大坝海子慢慢失去蓄水的功能,逐渐变成现在的千亩良田。在新农村建设中,党的政策惠及农村,家乡也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新建的砖房林立而起,乡村道路四通八达,以前从家乡通往县城的那条泥泞小路现在也变成了宽敞的混凝土路面……我的童年就是在这个悄悄发生着变化的新农村中度过的。
细数童年的记忆,印象最深的要数田间那一片片绿油油的烟叶、烤房炉膛中熊熊燃烧的烈火,还有那袅袅青烟之后一杆杆金黄色的烤烟。
说起烤烟,那是一项技术活。那时印象中家家户户都要栽烤烟,我们家每年也要栽几亩。烤烟从平整育苗地、播种、育苗、移栽、田间管理、采摘烟叶、编杆入炉、烘烤、出炉到最后的分级,每一环节都紧密相扣,容不得有半点的马虎。
到了栽烤烟的这一季节,村里的大人、小孩子们头顶烈日齐上阵,田间地头很是热闹,大人用大桶挑水,小孩们则用做饭的铜锣锅来挑水。挑水在山路上行走掌握平衡很重要,那时的我个子矮,扁担长,挑水重心不稳,水桶前后晃荡。常是水洒一地,还会摔跤,磕肿了膝盖摔瘪了铜锣锅,这还不算,最心疼的是辛辛苦苦走几公里挑来的水,一跤摔倒所有的辛苦都白费,最后还得一瘸一跛重新回到井里接着挑水。不过,摔的次数多了,也就勉强掌握了平衡,能排着一字横着走。虽说一次只能挑六、七公斤水,却能浇灌10多棵烟苗,几趟下来就能浇上一墒的烟苗。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虽然膝盖痛但还是觉得用铜锣锅挑水好玩,而对大人们来讲,在这个季节里小孩们却排上了大用场。
采摘烟叶是最忙碌的时候,恰恰这个季节又逢雨季,在烤烟田里和乡间小路上,村里的男人们肩上挑的、女人们背上背的都是烟叶,六七十公斤的烟叶压在肩膀和头顶上,还要在狭窄泥泞的田埂路上行走,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的男人们为避免摔跤,干脆光着脚挑担子。在雨天劳作,雨水和汗水交织在一起湿透的衣服又被体温捂干,背上只有汗液干了之后留下的一圈圈白色的痕迹。
烟叶挑回家中,接下来就由我们来划烟筋,学着大人们一样编杆,双手沾满黑呼呼的焦油,就是那时快乐而辛苦的回忆。
烟叶入炉之后就到了烘烤环节,这是所有环节中最重要的一环。
烤烟对火候的要求较为严苛,时间精确到分钟。火候分为小火、中火和大火;小火温度低,使烟叶均匀受热后逐渐变黄;中火温度适中,等烟叶变黄之后持续定色;大火温度高,主要排出烟叶中的水分烘干烟筋。若小火时间短了烟叶变色不完全叶片会绿,时间长了叶片会变黑;大火时间短了烟叶水分排不完全烟筋会绿,时间长了不仅烤干了烟筋,还会烤糊烟叶,造成火红烟。老人们常说:“烤好了一炉宝,烤不好是粪草!”
记得我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当时家里正在盖新房,父亲白天忙着张罗盖房子的事,晚上还要烤烤烟。那炉烤烟从入炉之后,小火、中火时烟叶成色都比较稳定,在转入大火的当晚,父亲还特意查看了烟叶,其中大部分的烟叶已经变黄,只有烟筋还没有干透,再过三、四个小时就可以出炉。父亲比往常多加了些煤定好了两个小时的闹钟放心睡觉,可是,闹钟并未叫醒疲惫的父亲。当父亲醒来时,闹钟时间已经整整过了一个小时,慌忙中父亲打开烤房的门顿时傻了眼,因大火火候过大,不仅烤干了烟筋还烤糊了烟叶,整炉烤烟就在一觉之间,由满炉的金黄烤成了一文不值的粪草。
一炉烤烟一般能卖四五百块钱,在上个世纪80年代,四五百块钱那可不是小数目,母亲为此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几天都不理睬父亲。家里一边盖新房急需用钱,另一边是我们姐弟三人开学在即也急需钱,这可急坏了父亲。无奈之下还是由奶奶做主,做出了艰难的抉择:将家里唯一一头年猪卖了,用卖猪的钱购买盖新房的材料和为我们姐弟三人交学费。也就是那一年家里没有杀年猪,当我看到邻居杀年猪的时候馋得我直咽口水。
也就是从那炉烤烟起,父亲记住了这次深刻的教训,在以后的每炉烤烟中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一边刻苦钻研烘烤技术的同时一边不断地实践,最终在后面的几炉中烤出了不少上好的烟叶。从1979年包产到户到1989年的10年间,家里依靠栽烤烟的收入不仅养了猪、牛,盖起了新房,供我们姐弟三人上学,而且还供出了我们家的第一个大学生,同时也是我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
等我们慢慢长大,从父亲当初挺直的腰杆到现在驼背的背影里,才明白了小时候家里为什么要年年栽烤烟,才懂得了当年的父亲用他对烤烟的执着为我们姐弟三人撑起了一片希望的蓝天,让我们姐弟三人深刻感受到父爱如山的伟大。
随着父亲日渐年迈,家中现在已经不再栽烤烟,但我的心中仍然很怀念烤烟的味道,那宽阔浓绿的叶片,那出炉时金黄色的烟叶和散发着烤烟特有的芳香,这种芳香已经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也成为我心中无法忘怀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