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电影《影》的东方美学探究

王 瑜

(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吉林 长春 130000)

2018年9月30日，张艺谋的新作《影》正式上映，其延续了张氏作品一贯的精雕细琢，画面呈现唯美动人，水墨元素的应用更增加了电影的东方意蕴，展现了东方美学素雅、内敛、简约的一面。在电影中，颜色与人物之间构建了紧密的联系，水墨风格穿插整部电影之中，成为人物内心情感的外部载体。这是张艺谋对东方美学的又一次挖掘，其表现上的纯粹和淡化，将张艺谋电影中的东方美学带入了一个新的高度，让《影》在张艺谋众多电影中脱颖而出，成为国产电影中的佼佼者。

一、张艺谋对东方美学的追求

(一)把握东方神韵，营造东方意境

意境在文学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是东方美学研究的重要课题。从古至今，无论是在诗歌中还是在绘画中，意境之美一直都是东方审美的重要追求。而意境之所以在东方美学中占据重要的位置，是因为意境本身与哲学、宗教等有着密切的关系，在意境的表达中往往体现出浓重的禅意或深厚的哲学意味。在对美进行认识的过程中，高层次的美往往不仅体现在外在表现上，更包括通过外在所体现出的意境之美，这种审美情趣也被移植到了电影艺术之中，成为品评电影作品的重要标准之一。张艺谋是摄影师出身，其在拍摄影视作品过程中对画面表现有着更高的敏感度，在张艺谋的电影中随处可见东方元素的应用，从其早期拍摄的影片《红高粱》开始，就奠定了张艺谋对东方美学的追求。张艺谋的影片在拍摄过程中不仅重视故事的叙述，情节的表现，更注重意境的营造，这在其作品《英雄》《满城尽带黄金甲》等影片中都有突出的体现，通过电影中东方元素的应用，动静之间的对比，营造出极具东方意蕴的电影意境。《影》作为张艺谋2018年的最新力作，与故事情节相比其在意境上的营造更胜一筹，通过意境将观众带入影片之中，不仅让观众得到了美的欣赏，同时也让观众融入意境之中，感受到了画面背后所传达出的思想情感，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可以说张艺谋在这部影片中完美地发挥了自己的长处：美术。电影中阴阳黑白，水墨琴瑟，中国古文化元素随处可见，张艺谋在创作过程中注重对东方神韵的把握，无论是电影布景，还是颜色的应用都带有鲜明的民族属性和时代特征。在人与物，情与景的把控上也是秉持着对意境的追求，当琴瑟弹响，箫声奏起，配上功夫的辗转腾挪，人物的一招一式都充满了古典的韵味，每一个动作中仿佛都蕴含着无尽的感情，有杀气，有不忍，有挣扎，让观众不仅欣赏到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打斗场面，同时也被其中的意境所打动，感受到了独具意蕴的东方之美。

(二)捕捉生活之美，崇尚典雅含蓄

很多人在对张艺谋影视作品进行认识的过程中，认为张艺谋倾向于大制作、大手笔，对《英雄》《满城尽带黄金》这种大制作的商业片褒贬不一，实际上张艺谋很多影视作品中都凸显生活化的一面，其更善于捕捉生活中的美感，并通过含蓄、内敛的方式进行表达。这在《山楂树之恋》《归来》《金陵十三钗》等影视作品中均有突出的体现。例如在电影《金陵十三钗》中，作品虽然以战争为背景，故事中凸显了战争的残暴与冷酷，但仍不乏对人性中温情的描述，对美的称颂，精致的旗袍、古典的琵琶，影片中一曲《秦淮景》唱碎了无数观众的心。在表述上张艺谋已经打破了战争的限制，其透过战争，通过对生活之美、人性之美的捕捉，让情感如涓涓细流般流淌，让观众在满目疮痍之中看到美的存在，体悟到美的真谛。这种含蓄典雅的表现方式，正是东方美学的重要组成，其与西方鲜艳夺目的表现形式不同，东方之美更多的是润物细无声，以含蓄、内敛的方式缓缓展露出来。在作品《影》中张艺谋延续了这种含蓄高雅的表达方式，整个画面一改《英雄》式的浓墨重彩，浅淡、纯粹的画面更具东方哲学意蕴，影片中女性主人公也有别于张艺谋的《红高粱》《长城》等影片中的女主形象，女主人公小艾是局中人亦是旁观者，小艾的存在使得这部影片的视角更加的温婉细腻，增加了女性独有的体悟，以黑白为主的画面看似波澜不惊，却意境深悠。

(三)构建意向之美，注重简洁纯粹

张艺谋在中国电影史上占有重要的位置，其不仅见证了中国电影的发展，同时也是开创中国电影的新时代的领军人物。20世纪末，中国电影在思想、表现形式等多个方面都产生了大跨度的变革。中国电影颠覆了传统语境，增加了对影像的追求，注重了意向之美的构建，也正是在这一时期张艺谋逐渐形成了独特的张氏电影风格，并将东方之美带出国门，让世界看到了不一样的审美艺术。从这一时期开始张艺谋的影视创作注重删繁就简，不断提高对影像表达的要求，将影像表达与故事情节放到了同等重要的位置。在画面的表现上，不仅注重了色彩的应用，同时还强化了视听语言，对电影作品中音乐的作用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挖掘。同时，影片情节的简化，表现形式的纯粹，也在一定程度上深化了情感的表达。在《我的父亲母亲》中，张艺谋虽然没有构建复杂多变的故事情节，却用最简单、质朴的表达方式打动了观众的心，这种纯粹的表达方式与现代很多电影的拍摄有着较大的差异，这不是对故事的分割，相反这是一种意向之美的构建，其在表现上更加清纯、典雅，有一种返璞归真之感。在对电影《影》的拍摄上，张艺谋也融入了这种删繁就简的思想，一个与“替身”相关的古老故事，一段爱与被爱的人间情话，无论是朝堂阴谋，还是情感挣扎，整个故事流畅、简洁，不拖沓，这与清减的画面布景相得益彰，让观众感受到简洁纯粹的东方之美，给人以平实、真切的感动。

二、张艺谋电影《影》中东方美学的具体展现

(一)黑白渲染，水墨人生

在对电影《影》进行观赏过程中，很容易被张艺谋带入一个全新的色彩世界之中，这与张艺谋早期作品中的绚丽张扬有着全然的不同的感受，黑白灰支撑起了整个电影世界，观众宛如坠入棋盘之中，与剧中人物一起博弈，共同厮杀。纵观整部作品“博弈”是该部电影的核心，所有的故事最终都指向人性，颠覆了传统影片中好人与坏人的界限，在《影》中所有的人物都凸显出了最真实的人性，张艺谋塑造了一个水墨渲染的世界，水墨的复杂、混沌，实际上正代表了人性的矛盾、挣扎，真正揭示了何为人生如棋。在张艺谋打造的水墨世界里，黑白灰简洁、纯粹，是中国书画中最具意蕴的色彩，引入影视作品之中，也为画面增加了意蕴之美。在整个作品中，黑白两极贯穿始终，其出现在人物的服饰上，当老都督身着黑白泼墨羽衣游走在八卦阵中时，宛如一幅水墨画映于银幕之上，在画面的布景上，用黑白构建了一个阴阳对立，太极转换的世界，很多人在观影后都认为不同的颜色实际上在影片中对应着不同的角色，而每一个角色又在故事情节推动的过程中产生着不同的变化，正如阴阳的转换，时时变幻莫测，而又消长协调。张艺谋在电影筹备阶段，针对色调的应用付诸了大量的时间，看似简单的黑白灰，实际上有着复杂的变化，黑白灰作为无彩色系的颜色叠加、组合，构建了一个看似简单又复杂多变的水墨世界，这使得每帧画面都独具美感。值得注意的是，除了黑白两色，在《影》中还夹杂着一抹鲜红，红与白的对比在影片中形成了强烈的冲击，鲜血的炽热打破了水墨构建的宁静，在影片中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意蕴。

(二)阴阳相生，无即是有

电影《影》从服装到布景都凸显了张氏电影的精雕细琢，每一个画面的呈现都力求完美，在影片筹备阶段，为了营造文化氛围，致敬中国国学，在布景上选用了大量的水拓画，这些水拓画在工艺上极为考究，力求每一张水拓画都各有不同。而在服装上也实现了服装与人物的统一，每一件服装上水墨的点缀都指向了人物的性格，在黑白灰的世界里越是混沌、复杂，越是凸显人性中的矛盾和纠结。而这实际上也暗含了对中华文化的解读，揭示了“无即是有”的道家哲学。整个电影的展开正如同作画一样，下笔有轻重，笔墨有浅淡，影片的情节也是如此，以悬念为开场，在平缓中推进，最终层层深入，直至高潮，可谓浓淡相当，快慢得宜，与东方美学追求的内敛、典雅相得益彰。在《影》的创作中，张艺谋创造了阴阳美学的概念，太极、八卦在影片中有着重要的作用，其既是对影片主色调的反映，同时也是对电影情节的暗示与推动。阴阳揭示了宇宙的奥妙，世间的真相，女主人公小艾利用沛伞攻克杨氏刀法正是阴阳理论的直接体现。张艺谋将阴阳八卦与中华武术联系到一起，从刚与柔两个角度展示了东方哲学，并揭示了刚柔并济的终极奥义。同时境州的存在，本身就是阴阳两面，曾经活在阴影中不得示人，又在子虞受伤后代替子虞出现在人前，这正是阴阳相生，消长协调。而除了故事情节本身外，阴阳八卦在影片中无处不在，其涂抹在老都督的羽衣上、停驻在乐师的琴弦上，这些都彰显了中国的传统美学，增加了作品的东方神韵。

(三)删繁就简，返璞归真

张艺谋的作品一直备受关注，并且每部作品都会在影坛引起巨大争议，从电影《英雄》开始，关于张艺谋影片的批评与褒奖逐渐呈现两极状态，而无论张艺谋之前电影功过如何，《影》这部作品的出现都是张艺谋对自己前期影视创作的颠覆与创新，在这部作品中张艺谋增加了很多创作上的反思，摆脱了电影《长城》《满城尽带黄金甲》等商业大片的束缚，《影》更像是张艺谋影视创作的一次回归，他剥去了笼罩在张氏电影上的华丽外衣，去掉了绚烂的色彩，不再依靠大场面对气氛进行烘托，而是简与纯，让整部影片脱离出传统中国古装影片，最简单的表达方式往往能营造出更厚重、丰满的审美艺术。在武打场面的表达上，张艺谋去掉了花样繁多的招式，增加了武者的韵律之美，武者的一招一式都与儒家哲学相融合，不张扬、不隐匿，一招一式简洁明朗，武者之间无须铺垫，兵器交缠，肉体割裂，所有的打斗场面都简单直接、真实震撼，鲜血肆意与黑白的背景形成对比，仿若对灵魂的厉声暴喝。张艺谋在对故事进行展示的过程中，一直坚持减法，人物的关系、情节的安排都在不断简化，但这并不影响剧情的表达，影片每一次起伏都让观众触目惊心。这种触目惊心，这种删繁就简，实际上与日本电影导演黑泽明有着一定的相似性，而张艺谋也确实深受黑泽明风格的影响，其最初想要拍摄一个“替身”的故事也正源于此。因此我们在电影《影》中看到了很多黑泽明的痕迹，但张艺谋在对故事阐释的过程中并没有对故事进行过分的放大，相反他把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境州的身上，一个影子，一个权谋游戏下的牺牲品，这种对小人物的关注，让整部影片增加了一层人性的悲悯，张艺谋说天使与魔鬼只在一念之间，他用一个简单的故事，承载了厚重的东方文化，传递了东方美学，基于美学的视角，实现了对人性的探究。

综上所述，《影》可以称为张艺谋影视创作的又一高峰，纵观张艺谋的影视创作生涯，他一直致力于东方美学的传播，其作品中有着大量的东方元素，相较于张艺谋之前的影视作品，《影》是张艺谋的匠心之作，其在细节上极为考究，将中华文化与影视创作融合在一起，水墨风格的画面设计也增加了作品的东方意蕴。独具特色的阴阳美学，从阴阳、八卦的角度对东方之美进行了展示，其不仅体现在颜色的应用、画面的布局，更体现在意境的营造和追求上，张艺谋对东方神韵的把握，对审美意境的营造，都将作品带入了新的高度，对东方美学的传播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