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伯承
这辈子曾上过一次贼船,那年我十一岁。
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一天。放学后,同班的马玉贵把我拉到操场边,神秘地告诉我:“今晚有好事,晚饭后到学校大门洞集合。”我问:“什么事?”他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妈妈下地劳动,回来晚了,我没有吃上晚饭,拎了两块玉米饼子,赶忙跑到学校大门洞,马玉贵已在那儿等着我了。他拉上我急匆匆奔往村子外的西沟。一路上我追着问他干什么去,他还是那句:“到地方你就知道了。”今天想来,他是怕我半路打退堂鼓,没人给他壮胆儿。这时,夜色已经降临,我跟着他磕磕绊绊,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小西沟的山梁上行,猫头鹰在间歇着发出恐怖的叫声,萤火虫眨着眼睛在坟地里和身前身后窜动,我全然不顾,只跟着马玉贵疾走。
终于爬上了山顶,他站住了,对还在喘着粗气的我说:“前面老张家小沟半山腰种了一片甜瓜,咱俩从这片柞树棵子钻下去,摸几个就顺原路返回,记住,不要整出动静,下面有个看瓜的老头儿,还有一条很厉害的大黄狗。”我顿时毛骨悚然。马玉贵发现我胆怯了,跟来一句:“甜瓜梨枣,谁见谁咬,你是个胆小鬼吧。”他这句话起了作用,我随着他钻到了甜瓜地。
我们俩在瓜地里摸索着,他拎着口袋摸了二十几个。他事先没告诉我拿口袋,我只能在衣兜里装两个,手里抓两个。这时,狗“汪汪”地叫了起来,看瓜的老汉喊了声:“谁在瓜地里?”我俩顾头不顾尾,拼命地往来时的山梁上跑。跑上山梁时,我发现马玉贵没了,他个子比我高跑得快。我独自跑了一阵子,觉得后面没有追兵了,脚步便慢了下来,摸摸兜里的瓜,还有两个,啃了两口都是生瓜蛋子。
回到家里,爸爸妈妈都躺下了,妈妈问我去哪儿了,我说和同学马玉贵玩去了。由于太累,精神又过于紧张,我一头倒在炕上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妈妈才发现我兜里还有个生瓜蛋子。妈妈说再不要和老马家小子在一起胡混了。
后来,我们都长成大小伙子,他去部队当了兵,我则到林场当了伐木工。我们曾见过几次面,但谁也没有提及那年那个为了两个生瓜蛋子而心惊肉跳的夜晚。望着还算英俊的他,有时我想,这小子适合当一个夜晚穿插的侦察兵。
后来每逢坐车路过那,我都会望望那片小山坡,都会想起十一岁的那个夜晚。有一次还和妻子说起当年的“英雄壮举”。妻子说,那时候的孩子大多没有尝过甜瓜,不知道苹果、香蕉是啥滋味。今天的孩子你就是在那儿放上一筐上好的甜瓜他也不一定会去拿的。
这让我想起八岁的外孙,外孙吃水果特别挑剔,有一块斑点他便不吃。他说他从网上看的,有一点腐烂的水果必须扔掉。
今天的孩子和过去的孩子不都是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