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涛
我多么想
她在飞向空中时
像一只鸟,飞回自己的家
恰恰相反,她不是鸟
没有翅膀。只能坠落
向坚硬无比的地面
三来,唤弟,二闺女
随便叫个什么名字吧
反正,昨天
一个农民工四十六岁的老婆
从九楼阳台上跌下去了
昨天下午四点多
要过年了,这些天总是听到
“擦玻璃、擦玻璃、擦玻璃”——
祈求恩赐似的呼喊
这群女人,我每天能碰见
马路牙子,闹市街头
她们吱吱嘎嘎的
无遮拦的后山话尖厉刺耳
她们在一起等活儿时
沉浸在家乡土话的欢喜中
好像一群麻雀
好像,她们当中
从来没有人死去过一样
擦玻璃这种活儿
其实挺危险,她们
常常只看见了钱、肉、菜或者豆腐
忘记了在危险的高度之上
脚下会突然一滑——
我问过自己
为一块玻璃的明亮与否
就让一个人摔得粉身碎骨
这该是谁的错
因为擦玻璃就让一个人死掉
这种事儿,过去谁听说过
没有尖叫、哭喊、捶胸顿足
殡仪车没有鸣笛
挂着黑纱安静地走过大街
来去匆匆的人群里面
哪个人会想到
车里躺着一个
为别人家擦玻璃
摔死了的女人
我也问自己
她丈夫恐怕也只有无言面对
这一切,她的孩子
每天,会用怎样的眼睛
瞪着这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