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起你做的鱼——她说这话时,
我不作声,隔着茶台坐在她对面——
清洗血污,刮掉鱼肚里的黑膜,
两侧打上花刀,抹盐,
过十分钟又清洗,晾干后
下油锅,一面煎四分钟,接着
放蒜片、辣椒、姜丝、醋,还有酱油,
若有高汤,浇半勺,盖上锅盖,等锅上汽。
没有谁随时有空和另一个人坐下
吃鱼,要么是没食欲,
要么根本没想到和谁一起坐下来。
我看看外面,窗子空了,
对面那把椅子也空了。
锅盖一揭开,蒸汽就弥散,
一道菜的完美在于刚刚上桌。
雨声填满了城市的夜晚,
树叶上水珠滚动,然后坠落。
半年来,在大脑里
我重温自己做鱼的细节。
这么多年,夜色滑过街道,
你回答我,还与以前一样。
焦躁,冷硬,漠视……
那些脾气在我身上依稀残留
农药般黏附在白菜叶儿上。
你穿戴收拾完后,涂好口红,
去上班临走前啄了我一口,
我记得自己有些不耐烦,
你的举动是自然而欢喜的,
从当时你的神情看得出来。
回忆成为并不充分的证据,
那是在城中村出租屋的故事。
你的一个鬼脸,每次想起
我不由感到一阵温暖。
嘴唇、鼻子和眼睛共同组成
一朵荷花的外形以及属性。
或许,这个比喻偏于陈腐,
你也不知道象征圣洁的荷花
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谢,
我指的是,你傍晚收拢花瓣,
隐身于涌起的夜色。你的脸
在路灯下闪亮,瞳孔饱含露珠。
我有点庆幸,生活旋转着吞吃活人,
我们的笑声仍然响起,在以前。
那些日子多愉快,
外面打雷下雨,闪电照亮了地板,
我紧紧抱住你——
我脸有些发热,于是望向窗外
雨正在编织细密光亮的帘子,
一个并不大方的输家眼看
一个背影跑到阵雨的前面。
雨又来了,带来水,
把旧事冲个干净,又带走了你,
即使这时你坐在我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