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建南
一
老五在阿兰螺蛳粉摊吃完一碗大碗的螺蛳粉,带着一种给个皇帝都不干的满足感走出螺蛳粉摊。刚走到巷子口,一个人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差点把他挤到路旁的紫荆树下,老五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
老五名叫韦忠良,桂西人,壮族。在家排行老五,从小到大,哪怕在学校读书,所有的人都叫他老五。初中毕业后到部队当兵,才有人叫他的名字。从部队复员后,老五没有回到原籍桂西,那里地少。他有个堂哥在桂中市送快递,介绍他到快递公司。干了一段时间,挺辛苦,但收入还可以。如果没有去年那件事,老五可能就打算一直在快递公司干下去了。
去年三月,也是大街小巷开满紫荆花的时候,老五刚从一个小区送快递出来,看到人行道上有个女孩边捂着肚子边跑边哭喊,路旁很多人驻足观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老五停下车问旁边一个老头怎么回事。老头说有个狗古仔(当地对男子青少年的俗称)抢走这个妹仔的手机,这个妹仔不停地追。老五赶紧加大油门往前开了一百米左右,看到一个黄头发的狗古仔边喘着粗气边往后看,手上还拿个粉红色的手机。“肯定是他!”老五停好车,跳过路旁的冬青,冲上去抓住那个狗古仔的手腕,一个掏裆动作把黄头发掀翻在地上。这时,110刚好赶到,民警把黄头发带上车。带队的警察是一个两杠一花。老五在部队当的是武警,经常接触警察,知道这个叫三级警督,简称“三督”。“三督”向老五了解相关情况后,对老五说,派出所正在招聘协警,像老五这种条件可以报名。
老五先天就喜欢当警察,他有个表叔在乡派出所当所长,整天骑个边三轮到处办案,很威风。在老五乃至他们整个家族眼里,表叔比皇帝还威风,表叔就是他的偶像。上小学时,老师问起每个同学的理想,老五站起来回答的是当警察。可惜老五家里穷,只读到初中,考警校是绝对没有希望了。表叔就给他指条路,当兵!争取在部队提干,军官转业也可以安置到公安机关。他就抱着今后能在部队提干,转业后能安置到公安机关这个梦想当上了兵。在部队他干到一级士官,也有提干的机会,但可惜他只有初中文化,提干与他擦肩而过。老五只能两年义务兵三年一级士官连干五年后,带着遗憾退伍,警察梦也醒了。现在又有当协警的机会,老五又做起了警察梦。协警虽然是“临时工”,但好歹也带个“警”字,这不离警察又进一步了吗?
那天晚上送完快递后,堂哥和老五在两人合租的房子里喝酒。堂哥听了老五的想法后,把酒杯一放,食指差点指到老五的鼻尖上:“你这个卵仔癫啊?协警苦累不说,工资很低,一个月也就一千多,又很危险,你又没有执法权,现在有什么事情都拿协警去当替罪羊。你干快递苦点累点,一个月也挣个五六千。这不比你干协警好?你也快三十的人了,还没个对象。你还是趁年轻,多赚点钱,找个老婆成个家。别想那些没用的!”
老五想了两天,还是到派出所报名了。
刚进派出所,老五在公告栏上看到那天110出警的带队“三督”的照片,上面写着“李涛,教导员”。老五就对报名的人说,是李教导员介绍我来的。
老五有当武警的经历,还有立功嘉奖的证书,他很快就被录用了。但他总觉得对不起堂哥。这一年,他从不寄快递,见到送快递的也总是避得远远的,他怕碰见堂哥。
这段时间是壮族节日“三月三”,辖区活动多。忙了一整天,刚才一碗螺蛳粉就是晚餐。老五边用牙签剔牙边赶到所里备勤。
二
“老五,快点!我还正想打你电话呢。”刚走进所门口,他们这组带班的民警覃国强朝他大喊。
“我们不是八点才备勤嘛?这才七点多。”老五边说边指着手机上的时间。
“少啰嗦。赶紧换衣服,带装备。”覃国强边说边把八大件穿戴在身上。
老五赶紧换上警服。他的警服和覃国强的差不多,就是肩章没有警衔标志,胸前没有警号。人家的臂章写着“警察”,他臂章写着“协警”二字。
已经换好衣服的阿龙悄悄地对他说,今晚可能有大行动。
老五他们这一组共有三个人:民警覃国强、协警老五和阿龙。覃国强是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前两年考公务员进来的。阿龙原来是酒店保安,也是前两年招聘协警给招进来的。覃国强是正式民警,自然是这一组的负责人。平时出警都是覃国强带队,阿龙开车,老五负责看押嫌疑人。
老五刚要问阿龙有什么行动时,覃国强叫他们赶紧到院子集合。
三十多人的队伍在派出所院子排成三行,第一行是民警,第二第三行是协警。所长外出办案,在家值班的所领导是教导员李涛。李涛二十多年前从自治区警校毕业,那时候警校是中专,毕业还包分配。李涛传达了上级的警情通报:自治区第三监狱一名叫于正金的服刑人员,今天下午越狱。据分析和研判,于正金极有可能已经潜入桂中市。上级要求今晚在重点区域统一开展巡查搜捕行动。
“于正金?”老五心里一紧。前几年他在武警桂北县中队当应急班班长时,曾参加抓捕一名故意伤害他人后劫持人质的犯罪嫌疑人。那年春节前,嫌疑人因为与邻居产生宅基地纠纷,将邻居砍伤后,用刀把邻居的妻子劫持到自家三楼楼顶上,任凭县公安局长在下面怎么喊话都不听,叫嚣着谁上来了就杀死人质。在正面公安的配合下,武警县中队的队长带领老五和一名战士从背后悄悄地攀上三楼,趁疑犯不注意,制服了疑犯。最后,队长立二等功,老五和那名战士立三等功。疑犯据说被判了重刑。对!那个家伙就叫于正金!而且刚才在巷子口看到那个人,也很像他!
于正金家在桂北,逃到桂中市来干什么?老五心里一阵猜想,连李涛后面布置什么任务都没有听清楚。
“快走!”覃国强推了老五一下。
老五一看,整个队伍已经解散,分几路登上警车,直奔辖区的娱乐场所、宾馆饭店进行布控。
在车上,老五很想告诉覃国强,傍晚他在巷子口看到那个人很像于正金。但他又担心看错,万一看错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整个搜捕部署都被打乱。但万一是他呢?自己不是变成知情不报吗?那后果更严重了。
老五看到覃国强手里拿着一张照片,那是刚才李涛分发给各组于正金的照片。老五就和覃国强说,覃组,给我看看照片。
覃国强把照片往怀里猛地一收:你看什么?你认识他?到时候我叫你抓你就抓。
老五挠了挠头说:我前几年在桂北县中队当兵时,抓过一个也叫于正金的。刚才在巷子口,好像还看见他。
覃国强吓了一跳:屌你公龟的,刚才集合时你怎么不讲?
老五说我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也担心刚才认错人了。
覃国强赶紧把照片往老五面前一亮:你赶紧看看是不是他!
老五凑近照片看了一下,没敢吱声。
“到底是不是啊?”覃国强急得大叫。
“有点像。但照片好像胖一点。”老五喃喃地说,一点底气都没有。
“李教李教,有重要情况。”还没等老五把话说完,覃国强已经通过对讲机向李涛报告了。
三
老五他们赶到巷子口时,已经有大批特警、武警、刑警在那里集结了,市局好几个领导也到了现场。李涛把老五带到市局钟副局长面前。
钟副局长和老五握了握手,对老五说,你慢慢回忆,那个人是不是于正金?他朝哪个方向走的?
“我我我,我看有点像他。他朝朝朝,朝巷子里面走的。”老五很紧张,说话磕磕巴巴的。一是他从没有和这么大的领导交流过;二是还是担心认错人。
巷子很长,里面主要是卖吃的,桂中市的美食基本在里面。这里光螺蛳粉摊就有十多家,还有卖烧烤、卖馄饨、卖甜品、卖烧鸭的。晚上食客比白天都多。
市局组织警力,以这条巷子为中心,辐射到周边的宾馆饭店进行搜查摸排,紧张了几天,没有任何收获,估计于正金早已跑出桂中市了。
虽说上上下下都没有谁批评老五,但老五懊悔不已。刚进派出所当协警时,老五就问过覃国强,协警有没有可能转为正式民警。覃国强告诉他,桂中市公安系统没听说过,只是前几年火车站派出所有个协警,抓获一名杀人犯,被铁路公安局直接录用为正式民警。如果今晚自己亲手抓住于正金,说不定也有转为正式民警的可能。为这事,老五一连几天吃睡不香。
那边搜捕于正金的工作内紧外松,有序进行。这边所里的正常勤务也不能丢。这天晚上,老五这个组又接到110指挥中心出警指令,说临江路有人醉驾,被交警拦下后,阻挠交警执法,要他们赶到现场处置。
到临江路后,老五看到一个穿西装的胖子正指着两名交警大骂,骂来骂去就是那两句话:你一个破协警,我明天就命令你们局长叫你下岗。这家伙看来是醉了。胖子旁边三个人也在帮腔,看来他们是坐一辆车。老五看了一眼那两个交警,一个脸上被抓出几道抓痕,一个反光背心也被扯开。两人背心后面都写着协警二字。
覃国强一把上去把胖子往后一推,厉声吼道:怎么回事?老五和阿龙也掏出警棍围住这四个人。
四人中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说话了:“警察同志,不是我们不守法。这两个都是协警,你协警没有执法权对吧?没有执法权你上路执法本身就违法,我们肯定不服啊。”戴眼镜的边说边摊开双手,做出一副很无奈很委屈的样子。
“你们醉驾还有理是咩?你再乱喊就搞你!”阿龙朝戴眼镜的吼起来。老五也拿着警棍指着四个人。
“你们看又来两个协警。”戴眼镜的拿手朝阿龙和老五身上画了一圈,朝其他几个人笑道。
覃国强拿手指头朝着四个人点了点:协警是警察执法的辅助力量,可以依法协助警察执法。你们涉嫌酒后驾车和妨碍公务执法,现在全部跟我们回派出所。
四个人看来全都喝酒了,怎么说都不上车。老五看出在四人中戴眼镜的说话管用,心想擒贼先擒王,一把上前拉住他,准备把他推上车。戴眼镜的突然倒在地上大喊:协警打人了!大家赶紧拍照发到网上啊!其他三个人也倒地大喊大叫。旁边围观的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场面一度混乱。
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把这四个人弄到所里。但“协警打人”的消息迅速在网上、微信、微博疯传,跟帖的很多,说什么都有。大多数人除了对“协警打人”这一事件高度关注外,还对协警执法的合法性提出了质疑。听说市局领导很恼火,市局督察长亲自带领督察大队的人到了所里,专门调查这件事。督察大队的人分别找了覃国强和老五、阿龙问话,调看执法记录仪的执法记录和天网视频,同时也对那四个人进行问话。折腾了两天,结论是,没有证据表明协警殴打当事人,但协警现场处置存在不文明、不规范的现象。处理结果是给予所领导和带班民警通报,责成老五、阿龙两名协警写检查,同时给予经济处罚。
“屌你公龟的,这样下去还干个鸟嘛?”听到分局领导到所里宣布这个处理决定后,老五、阿龙和一帮协警凑在一起骂起来。
所里共有二十多个协警,年龄多在三十岁上下,血气方刚。平时出警遇到当事人不配合甚至刁难、打骂的事常有发生,大多数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是协警。大家早就憋一肚子火了。年纪最大的阿贵说他干完这个月准备回老家种芒果。阿贵这么一说,其他人有的说准备上街摆摊,有的说准备到工地打工,有的说准备去送外卖。
阿龙见老五蹲在旁边不吭声,用手推了他一下:老五,你呢?走不走?
老五说自己也不知道能干啥。其实老五心里还是想着转正的事情。
四
闹着要走的协警,每个人都被所长和教导员找去谈话。但最后还是有几个人走了,其中包括阿贵和阿龙。这让老五心里空荡荡的。
每天下班,老五都到巷子里阿兰螺蛳粉摊吃螺蛳粉。其他粉摊他都吃遍了,但除了阿兰的螺蛳粉味道好,他还对阿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阿兰螺蛳粉摊是租居民楼一楼开的,有七八张小桌。人多时桌子还摆到路面上。里面是煮粉间,再往里面好像还有个小间,不知道是放杂物还是住人。
老五以前都是七点多来吃粉,这样避免晚上饿了还得吃夜宵,可以省点钱。
阿兰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样子,中等身材,手脚很麻利。每次看到老五来了,总是笑眯眯地招呼:“阿哥来了?”有次老五边接过阿兰递上来的螺蛳粉边问阿兰:老板娘,怎么没见老板啊?阿兰笑着说:没有老板,阿哥你帮介绍啊。搞得老五心里痒痒的,边吃粉边偷偷瞄她几眼,有种朦胧的幸福感。
这天晚上老五出警回来,已经快十二点了,走回出租屋的路上肚子咕咕直叫。“妈的,今晚就破个例,到阿兰那里吃碗粉。”老五转身朝巷子里走去。
“阿哥这么晚啊?”看来阿兰正准备打烊,里面只有两个年轻人在吃粉,看样子是情侣。
“肚子饿了,搞一碗粉。”老五一个大步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子旁。
“晓得了。”阿兰急忙转身走进煮粉间。
“老板娘是桂北人?”老五边接过螺蛳粉边说。其实他早就从阿兰的口音里听出她是桂北人,今天只是没话找话。
“是啊,阿哥怎么知道的?”阿兰还是笑眯眯的。
“我在桂北县中队当了五年兵,桂北话我都会说。”老五平时像闷头鸡,三脚踢不出一个闷屁来。但一说起他当兵的事,他就变成一个话痨。
“阿哥还在桂北当过兵啊?骗人的吧?”阿兰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收起来。
“骗人?那一年桂北有个年轻人砍伤邻居,并劫持邻居家的女人,就是我上去把他抓住的。呵呵,还说我骗人。”老五边笑边喝下一大口浓浓辣辣的螺蛳粉汤,接着继续讲他当兵的故事。
“老板娘,买单!”老五站起来拿出十块钱,装出很豪气的样子。
“老板娘,买单啊。不要钱我就走了啵。”老五朝着煮粉间大喊。
“哦哦哦。”阿兰走出煮粉间,脸上的笑容没有了。
这时老五身上的手机响了,老五一听,是所里叫他马上回去。
老五回到所里时,会议室已经坐满人了。
廖所长传达了案情通报:于正金已经越狱潜逃一个星期了,公安机关开展了较大规模的追逃行动,并在他家和所有的亲戚朋友处安排布控。同时担心他出来后报复当年的被害人,也安排警力在受害人家里蹲守,一直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于犯从监狱潜逃出来,身上缺少现金,没有身份证,估计跑得不远,从自治区第三监狱到桂中市距离最短,所以于犯目前在桂中市的可能性较大。市局决定,今晚继续安排搜捕,重点是偏僻的建筑工地、江滨地带、休闲公园等。教导员李涛接着分配各组的任务。
覃国强说,辖区那条小巷子外来人也多,要不要也安排人蹲守排查?
李涛说,那天已经对在巷子里吃东西的所有顾客来回搜查了一遍。现在街上都是于犯的通缉令,他还敢到这么热闹的地方来?
覃国强的话,让老五突然想起阿兰粉摊煮粉间的里屋。但老五马上就骂自己一句:扯卵淡。不是说公安已经把于犯所有亲戚朋友的住处都监控了吗?如果阿兰是他的亲戚朋友,公安还不早就盯上她?
五
折腾了一夜,天快亮了老五才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刚睡下,堂哥又打来电话,告诉他现在快递业务量越来越大,老板这里缺人手,问他愿不愿回来继续干?
想起这次出警被处罚的事,老五一股怨气又涌上心头。但他对堂哥说,再考虑考虑。其实他是在想这次于正金脱逃是个机会,如果能亲手把于正金抓住,估计转正的事情就有希望了。老五手拿着电话,在堂哥的骂声中睡着了。
不一会手机又响了,老五以为又是堂哥打来的,不愿接,用被子把头蒙上。手机一直在响,老五拿过来一看,是覃国强打来的:老五,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
老五说我刚睡着。
“你赶紧到所里来,不,你直接到巷子里阿兰螺蛳粉摊和我们汇合。”覃国强声音很急。
老五赶到阿兰螺蛳粉摊,覃国强他们已经到了。
平时老五来吃粉都是穿便服,阿兰看到穿协警服的老五,脸一下刷白了。
覃国强拿出一张照片,问阿兰见过这个人吗?阿兰摇摇头。老五凑近照片一看,心里一紧:是于正金的照片。
覃国强一脸严肃:把你们店里的餐巾纸拿来看一下。
阿兰店里自己印了餐巾纸的包装,包装上有阿兰螺蛳粉店的地址、电话等广告信息,一块钱一包。
覃国强一看阿兰递过来的餐巾纸,又把手中的照片扬起来:“这个人在你这里吃过粉,你还说没见过他?”
“哎哟,警察阿哥,每天都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吃粉,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像这位阿哥天天来吃粉,我肯定认识他。”阿兰指着老五说,脸上一脸的冤枉样。
老五脸顿时红到耳根,覃国强瞪着老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所里的路上,老五一言不发。覃国强告诉他,今天早上有晨练的群众给110打电话,说河边树丛中躺着一个人,样子有点像通缉令上的于正金。110赶到后,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在他躺过的地方,发现一包用了一半的餐巾纸,外包装上写着“阿兰螺蛳粉”。
老五说也许是别的人丢在那里的呢?
覃国强说从餐巾纸包装上提取生物检材,一查DNA就知道是不是他用过的了。
老五说就算是他用过的,也不一定和阿兰粉店有关吧?只能说明两种情况:一是他确实到过阿兰粉店吃过粉,但老板娘不知道他是逃犯,肯定要卖给他;二是他在路上捡到这包餐巾纸后拿来自己用。
覃国强说你天天到阿兰那里吃粉,还吃出感情来了?这么肯定地为她说话。
老五红着脸笑了笑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阵,老五说我看你刚才吼她,看她样子挺可怜的。
覃国强说,老板娘好像是桂北口音?
老五说是的。
覃国强说你去户籍警那里查一下她是桂北哪个地方的。
老五说于正金越狱后公安肯定排查过他所有的亲戚和社会关系。如果老板娘和他是亲戚或朋友,当时还不早就来调查她?
覃国强说那也是。
六
回到所里,老五想起覃国强的话,心里不禁紧张起来。他希望阿兰和于正金没有任何关系,又希望能从阿兰这里打开突破口。他走到户籍警那里,调看了外来人口登记表,阿兰的户籍和于正金一个县,但不同一个乡。老五心里有点失望,又有点踏实。
傍晚,老五走到巷子口,看到阿兰螺蛳粉的牌子,他正犹豫是进去还是换另一家。
“阿哥来了?上次只知道你当过兵,没想到你还是个警察。”阿兰站在粉店门口笑着和他打招呼。
“什么警察,只是个协警。”老五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协警也是警。”阿兰动作麻利地端上一大碗螺蛳粉。
老五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粉,满头大汗,一把扯过桌子上的卷筒纸擦汗。突然他想起什么,往四周看了一下,发现没有哪个来吃粉的人要另买粉店的餐巾纸,因为每个桌面上都提供免费的卷筒纸,每个人吃完粉直接在桌面上扯下卷筒纸擦脸抹嘴,交了钱就走了。
“难道阿兰认识于正金而且关系不一般?”老五刚擦过的汗又流了出来。
老五一直坐着,眼睛老盯着煮粉间里面那间小屋的门,仿佛答案就要揭晓一样。
等阿兰出来收拾碗筷,老五说我进煮粉间洗个手,阿兰说水管在里面。
老五走进煮粉间的水池旁,把水龙头打开,边装着洗手边往外面观察阿兰,阿兰正在外面背对着他捡碗。老五用手悄悄地将水池旁小屋的门推开一条缝,往里瞄了一眼,里面好像就是一些杂物。突然,老五在门角落发现一个被踩扁的烟头。老五赶紧把门带上,走出煮粉间。
粉店里的客人都走光了,老五选靠近大门的桌子坐下。
阿兰见他还没走,给他递上一杯山楂茶。
“阿兰,我问你几个事,你要老实回答我。”老五脸红红的,不知道是被螺蛳粉辣的还是太紧张。
“哟,把我的粉店当成派出所了?”阿兰不生气,笑着说。
“你到底认不认识于正金?就是几年前劫持邻居女人被我们抓住的那个。”老五说这话时,脸上的颜色恢复正常了。
“我上次不是说了吗?来我这里吃粉我就认识他吗?” 轮到阿兰脸色变了。
“那我问你,你小屋子的烟头是谁丢的?你不要和我说是别人丢的,警察一查DNA就知道是谁。”老五边说边用手指着煮粉间里的小屋。
“于正金是个越狱逃犯,谁敢窝藏、包庇他,那是要坐牢的。你开个粉店好好的,他有什么值得你去窝藏、包庇的?”老五说这话时,感觉自己很有预审干警的气势。
“我、我……”阿兰支支吾吾地,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滚。
“你主动交代问题,带我们去找到他,对你对他都有好处。”老五怕刺激阿兰,没说去抓他,只说去找到他。
阿兰还是不说话。
“你不说,到时候警察追到他,如果他跑或者是顽抗,警察可以开枪打死他!”老五两眼睁得大大的,他再也不怕刺激阿兰了。
“哇!”阿兰大哭起来。
“你别哭啊。你说实话,算你主动交代,还可以弥补过错。”老五边说边朝门外看,有几个路过的人停下脚步往粉店里看。老五朝他们挥挥手,叫他们走开。
“我和于正金是在广东打工时认识的。他出事那年,我们刚确定恋爱关系。我们的事情没有谁知道,连他家里人都不懂,他被抓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上个礼拜,他突然跑到店子里,把我吓了一跳。我问他是提前释放啦?他说他是跑出来的。我把他带进里面的小屋,给他煮了一碗粉,又给他出去买了一包烟,叫他赶紧走。他走过柜台时顺手拿了一包餐巾纸。他走后不久,警察就在巷子里搜查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躲在哪里。”阿兰说完后,脸上变得铁青。
老五给所里打了电话,李涛马上带人到粉店把阿兰带走了。阿兰上车时,回头往身后的老五看了一眼。老五刚刚发烫的脸顿时好像被一盆冷水浇了一样。
于正金被别的派出所抓住了,全局上下都很高兴,老五心里却挺郁闷的。除了因为于正金不是自己亲手抓住的,失去一次立功转正的机会,他还为阿兰难过。他实在想不通,阿兰居然和于正金处过对象,这一次还因为包庇于正金被抓了,也不知道最后被不被判刑,但这辈子肯定完了。
每天傍晚七点,老五还是走进巷子里。阿兰的粉店被房屋的主人收回去后,又租给别人开狗肉店了。这个时间正是晚餐时间,狗肉店里坐满了人,有几桌都摆到路面上了。老五走进狗肉店对面的螺蛳粉店,点了一碗螺蛳粉。不知道是对面狗肉店里的狗肉味道熏的,还是吃惯阿兰的螺蛳粉,老五总觉得这家螺蛳粉的味道有点怪。正要和老板聊几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