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海燕
过去二十多年,伴随着互联网、智能手机等新型传播方式的兴起,传统新闻行业的衰落有目共睹,新闻业甚至被称为“夕阳产业”。很多人员转型、跳槽,以往流动性不强的体制内媒体也面临人才大量流失的情况。
1.收入不涨。跟有着理想主义色彩的“无冕之王”谈钱,似乎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但这却是过去十年媒体人才流失的最主要因素。一个传统媒体知名栏目的调查性记者在工作十多年后转行,他坦言,那时候收入在报社已经不算低,每个月工作也很有成就感,但有了孩子之后,再怎么努力工作,收入也让他觉得对不起孩子。如今,他已经是一个影视公司的总监,虽然怀念写出轰动性报道的那些日子,但现在的生活也不后悔,毕竟他完成了家庭赋予的责任。
同样的情形不仅在中国存在,美国同样如此。2017年,美国两个“普利策奖”获得者离开新闻业,原因是新闻业没法让自己过上体面的生活。
互联网创业的兴起,新兴媒体与传统媒体交融的状态,让各行各业对舆情研判和公关宣传等开始重视,也使得媒体人选择工作的机会比以往更大。电视台主持人去做投资合伙人、传统调查报道记者去做上市公司公关、记者互联网创业成功一夜暴富的神话等,这些一度在媒体圈成为热点的例子加速着每个媒体人对自己去留的考量。以往吸引人才有各种优势的传统媒体发现,传统热门行业企业,甚至以往不构成竞争力的网络媒体、自媒体对应聘者的吸引力也都在增强。
2.职业荣誉感缺失。记者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被冠以“无冕之王”的头衔,让从业者有一种特殊的荣誉感和自豪感,曾吸引了很多人加入。但随着媒体市场化,特别是近些年来自媒体的兴起,传统媒体的权威性在消解,伴随着采编经营不分、敲诈勒索等一些负面情况的存在,记者这一职业的社会受尊重程度和职业荣誉感在减弱。
新闻是媒体的安身立命之本。而今在移动互联时代,一篇花费数月的调查性报道在手机上停留的热度可能不超过三天,而产生的社会影响和对政策的触动更非以往可比,这对记者的积极性是极大的损害,也让记者对自己的劳动价值产生怀疑。“新闻民工”是记者对自己的戏称,也是一种无奈。
对新媒体来说,新闻基本只是导入流量“蹭热点”的突破口,接下来如何靠犀利的观点、独辟蹊径的表述植入广告、做营销挣钱才是关键。媒体环境的变化,让很多新闻专业的实习生在还没学会客观平衡原则前,先学会了广告植入、标题打擦边球等过去被传统媒体诟病的内容。对传统采编规范的忽略甚至漠视,只会让新闻变得更廉价、更不受尊重。
在自媒体成为一个重要舆论场的时代,传统媒体人很快发现,不需要调查、核实,不需要客观、中立,只需要戳中受众痛点的热点跟进,比以往传统媒体的操作方式要容易得多,而且能看到的点击数量、传播速度可以有效转化为个人收入。于是,很多传统媒体人转型为自媒体人。
3.易被替代的紧迫感。几乎所有的新闻人都有被替代的紧迫感,这一方面源于传统媒体行业的衰弱及对新兴技术将替代记者写稿的恐惧,另一方面则由于在我国从事新闻行业是吃青春饭的,45岁以上还在一线的记者少之又少,导致每个人都担心自己的职业生涯提前结束。
据北京市邮局征订信息显示,《北京晨报》纸质版即将于2018年年底停刊。《北京娱乐信报》2018年1月1日停刊,2017年1月1日京城另一家曾经销量很好的《京华时报》停刊,这些报纸都在创刊20年左右停刊,让人唏嘘不已。而今广告更青睐新媒体,传统媒体的生存环境艰难,自然传导至个人。
同时,飞速发展的信息技术使传媒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从来就没有建立起版权保护生态的传统新闻业在光速传播面前,除了可以通过拼时效、拼权威、拼深度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从而丰富了微信、今日头条等的内容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价值产出。但新媒体时代,记者不仅要学会采访、写作传统文字稿,还要学习新媒体稿、拍图片、拍视频、做剪辑、做直播,以适应碎片化传播的需要,否则就会被抛弃。
还有如火如荼的人工智能对新闻业的冲击,就如同二十多年前互联网对新闻纸的冲击。一些大的新闻机构已经开始试点机器人写作股市稿件、体育比赛赛况稿件。虽然目前的人工智能还无法形成个性化风格、价值判断,写出深度报道和评论等观点性报道,但很多媒体人还是感到了压力。
而另一重压力则来自于源源不断的后备力量。像任何行业一样,“长江后浪推前浪”是必然趋势,但比其他行业来得更紧迫一些的则是,新闻记者职业生涯更短一些,也比几十年前转岗、转行压力更大。传统的官本位思想、新人劳动力成本更低、超过若干年还在一线会被轻视等种种因素,都让很多媒体人没有把记者当终身职业,由此带来的压力更困扰着每一个媒体人。
传统媒体的困境必然传导到人才培养终端。20年前,大学的新闻专业还是最热门的专业。如今在中国人民大学、复旦大学等新闻专业排名全国数一数二的名校,新闻也早已不是学子们的第一志愿选择。
人工智能多久可以写出深度报道、评论不得而知,但新闻业现阶段仍然是吸纳众多人就业的一个行业,既然“存在即合理”,那么如何在现有的条件下让行业发展更契合时代发展需求,最根本的还靠人才。
十几年前,新闻无学、新闻无用就充斥新闻界。“我们不需要新闻专业的人才,我们更需要法律、金融、外语类人才”,类似的声音伴随着媒介老总们在公开场合一次次的传播,逐渐成为许多人接受的观点。新闻似乎成了门槛很低的专业,今天这一观点的负面影响正在显现。
实际上,新闻作为一个职业存在,有着自己的职业标准,就像厨师、清洁工、教师、医生都有自己的职业标准一样。无论环境如何变化,新闻从业人员所具备的一些起码素质,如新闻理想、专业素养不应当丢失。
1.加强理想信念教育。如今加强网络环境下成长的新一代媒体人的理想信念教育,显得尤为重要。2018年8月21日至22日,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习近平总书记出席会议并发表重要讲话,提出“推动宣传思想工作不断强起来,促进全体人民在理想信念、价值理念、道德观念上紧紧团结在一起,为服务党和国家事业全局作出更大贡献”。
如果把新闻理想与社会发展进程分离,就无法从时代、历史的长远视角看待媒体人的工作,就会局限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产生倦怠感和不认同感。新闻从业者需要从新闻理想的高度去看待自身工作的意义,并把它与时代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大趋势联系起来。
新闻理想不仅体现在“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更体现在对新鲜事物的兴趣,对劳苦大众的关心,对国计民生的思考,对未来走向的预判。对于新闻记者而言,语言、政治、经济、法律、社会热点领域所需的专业知识都要认真学习,迅速消化。对一个重大事件、政策,有自己的敏锐观察和价值判断,找到贴近读者的输出方式,这应当成为新闻人才所必备的素质。因此,要加强对记者的新闻理想教育,加强记者对政治理论、业务理论、职业发展规划的认识和探讨,这对建设人才队伍尤为必要。
2.构建复合型人才培训体系。什么是新闻的复合型人才?在网络媒体没有出现时,新闻被称作“杂家”,意思是新闻记者什么都要懂一点,诸如外语、经济、社会、政治、法律等都要有所涉猎。在网络媒体刚刚出现时,一般人认为复合型人才是既会文字又会摄影,关键时刻应该还能做点电视出镜的人才。现在则是认为,既要会写传统新闻稿件,又会写微信等新媒体稿件,还做得了短视频、直播。“其实,这是对全媒体记者的理念产生了偏差,焦虑感促使媒体管理者恨不得每一位记者、编辑能在短时间内全部成为全才、通才,希望每一位记者都能够写得出美文,拍得了美图,剪辑得了视频,做得了主持人,运营得了微信公众号……”
事实上,成熟理性的复合型记者,应当清楚面对一个新闻事件,自己该用什么方式呈现最好,一专多能必须与精准的新闻价值研判相结合方才有意义。
因此,构建复合型人才培训体系也同样是一项系统工程。这种人才培训体系不仅仅是日常业务报道中一个具体业务专题班的学习,而是贯穿记者职业发展生涯的全过程。这种培训体系应当成为环环相扣的过程,让媒体人对自己的职业生涯目标有清晰认识。
未来,专家型记者比全能型人才更稀缺。因为前者需要长期积累,后者只需要技术培训速成。全媒体时代,学习精神和职业素养应该比专业出身更重要。记者个人应该在工作中发现自己擅长的领域,将其发扬光大。
3.从制度上保证记者上升通道。从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在媒体市场化的近30年间,媒体人员的晋升空间和职业能力提升问题从来没有很好地得到解决。行业内记者的职务、职称、荣誉奖励体系的容量有限,难以对绝大多数新闻从业者起到激励作用。
“媒体竞争关键是人才竞争,媒体的优势核心是人才优势。”今天大量中年媒体记者的转行特别是调查记者的流失影响已然显现,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热爱新闻、愿意为新闻献身的记者越来越稀缺,更将影响整个行业的长远发展。
对此,政府部门相关领导早已有清晰认识。原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署长柳斌杰就直言:“由于传统报媒生存发展步履维艰,职工收入下降。而新媒体借助资本的力量,可以给出较高的薪酬和待遇,导致现有优秀人才留不住。另一方面,年轻人出于职业发展考虑,往往又不愿意进入印刷媒体,使得整个行业面临严重的人才断档,不仅影响到报纸出版质量,甚至影响主流舆论阵地的稳固。”
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还是需要体制机制创新。解决办法就是中央提出的融合发展。打破体制障碍,实现内容、渠道、平台、经营、管理的融合发展,共享内容创新和技术发展的成果。共享发展成果,才能从根本上提高新闻从业人员的社会地位,才能有效提供晋升空间和待遇,将内容影响力转化为记者实实在在的收益和职业自豪感,才能激励更多人投身这个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