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兴尚
罪与罚的主题在云南青年诗人作品中的延伸,也体现在胡兴尚的诗里,它既是阅读的习得,也是这个时代诗人普遍的共通感,但不应该成为一种既定的模式。
——方婷
雨一来,山就不再空了
那些小小人形的雨水
扑扇着,翅膀上闪电的寺庙
一点点分割着
我们让出来的人间
天地这道倾斜的窗子
把青山留在外面
雨水中,薄雾越洗越轻
氤氲着,一锅煮沸的青铜
内心的花草在褪色
就要淌到江面上的
是昔日的青天,雨水泡大的
是乌云的城堡之冢
低处有蚂蚁困于水草
有牛羊腐烂于洪水
有出门遇到你时
雨雾迷蒙的慌张
我不会告诉谁
我怀中的江山
因为雨,和它的湿重
正在一点点溃塌
伴着雨中萧萧而下的木叶
以一个动态做地名
那里一定充满故事
或生离死别
或前耻尽洗
落雪总是好的
至少可以人间大同
哪怕流于表面
同行的当地人说
落雪是日本人取的
很难想象,几十年前
一个双手举着屠刀的杀人狂
当他轻声喊出落雪
是不是开始想念远方的家
立地成佛,掏出心底的罪恶
我进一步得知
保持几十公里的土路
是因为耸入云天的大山
已全被掏空,一点星火
它们就会坍败如泥
昔日的铜都,铜已离乡
只留下矿渣,血红的落日
突然瞬间觉得自己成了帮凶
铜质的钥匙扣,鞋掌
意念中穿过颅骨的子弹
梦中咬碎夕阳的铜牙……
全是罪证,难逃其咎
选址于山坳,并非
仅从排污方便考虑
那里的阴湿,憋闷
或许,可以稍稍冲淡
无处不在的血光,戾气
背后的高山,两边的土丘
合围起,道貌岸然的屠戮
每次回家,必经之地
我总会本能地放慢车速
空气中,一定会有一些冤魂
隐匿之深,密集如帘
双眼血红,衔屈饮恨
以一张凶残值试纸
测试我骨子里的凶残度
多么幸运,我总是
可以轻易避开它们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
看见刀子都会脸红心热
唯唯诺诺的穷书生
纵使他心中有杀人的念头
你也不必较真
那是他隐瞒怯懦
最无力的虚妄之心
左边垦为山地,右边仍为乱石
每天清晨,我都会站在窗子边
看红日从乱石堆中,冉冉升起
似乎,那是它反复轮回的坟冢
需要耗尽一整个午夜的时间
褪掉岁月的刀斧之痕,第二天
才把鹅黄的笑脸留给人间
山地在缩减,它的四围
茅草的队列刀戟相向
它们占据的地方,就有一些
甲虫的工兵,洒下荒凉
期初,那里有小麦,玉米,土豆
一年年,守住衰减的贫瘠
而今,它远在繁华之乡的主人
早已迷失,已无暇顾及
右边的乱石堆,从山脚看
是破碎天空的倒影
藤蔓的开山队,刀斧凿凿
途经之地,吮尽地母之灵气
每年植树节,一支支队伍
着黄色工作服,或绿衫
乱石堆中,完成仪式般的薄奠
不久,那些失水的娇小幼株
隐匿于荒草,以磷火之光
换走内心燃起的焦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