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所有的柿子,她谁也不认得了
连梯子和箩筐,都记不得了
记不得谁丢下的种子,谁飞过去
谁以翅膀给树苗扇风点雨
山很蓝,有人蹲在山顶缩着肩
等我长上来,柿树上没有一朵云
自知愚钝,不接地气
卷叶吹笛,也吹不动夕阳
赖着不走的羊,看风滚草
许多青核桃,在黄昏后落了下来
像水里清洗过,有一分月色埋在土里
还有两分:白天吃草,晚上下雨
我只负责躲在山后,看鸟群入山林
你低头啃草的样子,多么迷人
抬头听青草垛下的牛蹄声
你咩咩喊我的时候,整个草原都安静下来
他孑然一身
活得克制而谨慎
爱或恨都藏进了眼神
他默默无闻
活得感性而认真
徘徊于城市深夜时分
直到落脚生根
我想他该是个流浪诗人
拥有自由的灵魂
偏偏生在这俗世
不容他身
他本该是个流浪诗人
二十一克的灵魂
偏生了一具沉重躯壳加身
拖着他在这俗世浮沉
我想做个诗人
做一个随心所欲的诗人
尽写些奇怪的诗
对于旁人的评价不闻不问
我想做个诗人
做一个灵感不断的诗人
能在每个不着边际的黑夜里
抒写不同的灵魂
我想做个诗人
做一个热爱生活的诗人
写写那些我曾见过的
好人与坏人
夜里多少次为你惊醒
哪怕一个小小的翻身
都会从头到脚巡视一遍
你常常用哭报告醒来
正浓的睡意像突然触电
亲爱的儿子 等我老了
能否拿出我的十分之一
给我
雪在夜里到达
六瓣的花蕊摊开手掌
白色的马驹脚裹棉花
凌晨三点
雪像爱人的偷吻
好多卫星上天
我担心嫦娥已老
雪是月的残骸
午后是一个大储存器,
容纳了无法拒绝的词语,
他们在极度困乏中沉沉睡去,
唯一醒着的愿望被雨水腌制。
此刻,我需要获得主人的授权,
给你寄去更长的睡眠——
用你最固执的梦境
复述每一条游走在眼角的鱼,
或责骂每一根任性的头发,
每一次惊恐让我的付出难以继续。
我现在所能坚持的
只有为你延缓睡眠时间,
不必考虑偿还,所有需要承受的苦难
将被塞进一双袜子里。
你也无须为躺着的词语负责,
等到醒来,日落迟迟。
离开之后,黄昏占据了树的追问
留下的身影不可饶恕,偶然的一次回眸
被一条台阶砌成的锁链节制
他等不及女人的靠近
从江水间决然起身
沿着起伏的山脉变卖廉价的爱情
如同走投无路的破产者
只能站到悬崖上,张开血一样的大口
猛地一把推断远方,将荒草还原一场卑微的寂静
最后欲望烧成灰烬
所有壮阔沦作一声钟鸣
经文藏于石头中,接纳陌生的足音
而孤单的云才刚刚启程
站在四月的码头,凝视归航的船
你款款而来,吟唱着孤独的春之歌
你的眼神点燃了四月的河流
沸腾了静谧千年的汉江
四月的安康,把山的包容与水的温婉
都赠予你。给你清晨,朝雾迷离
给你午后,山涧馥郁
给你水天一色的霓虹
以及你我共有的梦
四月的安康,接过你的行囊
赋予你一个新天新地
让黑夜褪去疲惫与困顿
让光照入所有暗角
再次面对水之镜
你看到更新更美的自己
我听见,田野里
一阵接着一阵的风,像熟悉的脚步
来过又离去
它们在朗诵庄稼的诗歌
它们在默念粮食的咒语
个子最高的那些麦子
吸收了岁月和雨水之后,变得稳重内敛
它们弯腰的弧度
多像父亲耕耘的背影
高处,天空丝绸一般的湛蓝
在云的骨头里不停地流动
不一会儿,穿着花衣裳的雨滴
就要来临
路上的野花,裂开了嘴巴
它们在等待雨水,等待着用柔嫩的手掌
把一切冬眠的眼睛剥开
把众神的绿旨传遍大地
一动不动。许多人围着
丈量它的长度
及腰围
我这局外人,暗自靠近
数它密密匝匝的年轮
我以注目礼向它致敬
我以安静回应它的安静
我想赶在它被肢解前,做它
最后时光里可数的贴心人
我在等,等它把年轮
还原成一波一波的涟漪
讲述内心的波动
我和孩子一起在中国地图上
寻找着我们的故乡
山一程,水一程
我们擦亮眼睛,抖擞着精神
深一脚,浅一脚
我们披满风霜……
村口的老槐树
至今还在咳嗽,那些迁徙的鸟儿
为什么今年还不回来
一张地图,我们抵达故乡
而无比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