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荟凝
世人共赏一份月色,共睹一轮月之阴晴之圆缺。可是仍有生于碧海的明月,和那江上伴着乌啼渐沉的昏月之分。夜访各地,会触到本该同样微凉的月色,散发着不同的温度,而心境也会随之飘摇。
初到峨眉是盛夏七月,自然未到“山月半轮秋”之时。清晨,一行人沿着山路缓缓晃荡而上,目光所及,最为繁茂的是竹林。郁郁葱葱,风过,绿浪迭起。到了山顶,已是黄昏时分。谅它含烟花色醉,却是日色欲尽,于是便找了家山顶的客栈。
晚饭后,天已半黑,夕阳在泼洒下最后一缕炽热后消失在远处,月无心以出岫,却成了夜的主宰者。小院里“水荇交横”,月影轻曳,“庭下一如积水空明”,院内尚且如此这般,那早上幽静的小路岂不更甚?
从台阶下至竹林的一瞬,耳边一阵清脆,青黄色的枯叶踩上去只是软,一步一“嘎吱“,向深处走去。月光的倾洒受到了竹叶的阻碍,几笔添画,便呈”疏林铺淡月“之景。透过叶的间隙,略寒的月色发着淡白的光。继续深入,密生着的竹林间忽然出现了一片开阔,是一汪小潭。游人的痕迹并不算多,潭里有一只小船,用来清扫潭内的落叶。船的一头系在岸边的一根小树上,晃荡荡地飘着。下意识地拽过绳子,将小船拉到一边,快步踏上,兰舟碎了片片银波。瘫坐在小椅上,半卧着仰望夜空,墨色的世界,只爱那淡黄的月,连綿的清凉,盖在我的身上,退却了白日里浮躁的暑气。
半卧着,待到父母在门口唤我的时候,小船已经漂到绳所及最远处,我只得叫来父母,将我拽了回去。回到岸边,怕被数落,抖一抖竹林月色的薄凉,快步“嘎吱”到回旅舍。
守着小台,向铺开的墨色绵长望去,月化出了一片清白,融人了这个清凉的月色里。
柔光如水,月光衣我以素纱,
愿轻叹转身,举清茶以对明月长空。
继峨眉山行后,便对各地的不同月色颇有兴趣。不久,八月的一天,乘飞机到了甘肃,去沙漠探个究竟。
吉普车在碎石散落的戈壁上飞驰,周围蒙着薄尘的草木不成丛也不成林,形只影单地东一处西一处。目光在这里找不到落脚点,戈壁广阔到夕阳在远处燃起了与地平线一样绵绵不断的烈火,风卷起沙,肆无忌惮地奔走在广袤间。
帐篷落成,月出。只是远,只是广,铺开了,是一片烈烈的银白。戈壁的夜,不甚寒冷,那煞白的月色一如白雪,却又似火,燃尽了大地上一切活物。那千年前,张骞的驼队留下的脚印早已被风沙掩埋,悠悠驼铃却还盘旋在夜空。从前读《文化苦旅》时,读到一老尼于大漠独居于枯树屋,唯木鱼相伴,一直不太懂其心境。现在看来,戈壁的上空,月灼出了纯净,陪伴老尼的,还有其内心的神明吧。
戈壁的月亮近,近到仰面抬手即触,戈壁的月亮远,远到目及处,分不清是月色更广或是戈壁。
夜风成了型,刀似的割着脸,想当年寒光照铁衣的壮士们也在如此夜思念着远方的家人,平静着自己白日里的豪情万丈吧。
寒光灼灼,月光衣我以铁甲。
愿执刀执戟,守四方以安家国。
轻轻月影摇,袭我以隐者之潇洒;烈烈月光炙,袭我以男儿之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