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了！

编者按：新年第一期，《朝花夕拾》这个栏目和大家见面了。专栏作者冉乃彦将以讲故事的方式，向读者呈现他亲历新中国教育的难忘经历。冉老师告诉编者，他想写一写新中国的教育，毕竟从1949年上小学六年级，到后来参加工作，就没有离开过教育领域，亲历了教育发展的苦辣酸甜。温故而知新，我们希望通过这个栏目，与大家一起品味过去，审视当下，憧憬未来。

1949年，我在北平的小学校园里迎接和平解放。

那时，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包围了北平城，常常能够听到从远处传来的隆隆炮声。我和大人们都盼望快点和平解放，不说别的，单说国民党军队突然在我们大院的三楼顶上架起了机枪，就让我们十分紧张。在宣武门一带，我们居住的三层楼在当时算是一个制高点，自然首先被他们看中，一大早国民党士兵就丁零当啷地在楼顶修起了工事。大人们都说，真要是打起来了，咱们这还不成一片火海！

学校里的新变化

在学校里，大家虽然还在按部就班地上课，实际已经发生了许多微妙的变化。

国民党反动派的宣传部门，通过学校发给我们小学生一些画册，上面画着污蔑解放军“杀人放火”的画面。不过那时我已经不相信那些“红头发、绿眼睛”的宣传了。因为哥哥路过北平时讲了一些真实情况。

上课也出现了截然不同的讲法。地理课上，受国民党控制的老师指着苏联的地图说，虽然它的面积很大，但是，你们看见没有？都是绿色，说明那是野草丛生的荒原。与此同时，在珠算课上，陶淑范老师总是先忘情地讲一些解放区的小故事，讲着讲着下课铃响了，她赶忙从故事中转回来：“啊，下课了。快！咱们练一练珠算……”

而地下党员高云老师已经开始教我们唱进步歌曲了，印象最深的是一首充满活力的歌曲：解放区呀么嗬嗨，大生产呀么嗬嗨……

炮声慢慢地稀疏了，楼上的机枪阵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消失了。和平解放北平的消息越来越多，越来越具体。

终于有一天，我们起床之后，母亲告诉我们“解放军已经进城了”。来到街上，穿黄军装的国民党兵果然全都不见了（后来知道是由解放军收编训练），站岗的都是头戴翻毛皮帽子的解放军战士。一辆辆满载解放军战士的大卡车，汽笛声声，穿街而过，战士们清一色地头戴翻毛皮帽子……

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毛泽东宣布接受《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以下简称《共同纲领》）为本政府的施政方针。《共同纲领》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文化教育为新民主主义的，即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教育。……在知识分子中进行思想与政治教育，有计划、有步骤改革旧的教育制度、教育内容、教育方法。

第一堂政治课

我所在的北师大二附小在旧社会是所谓的贵族学校，因此，北京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派了工作人员来接管。我记得是两个身材高大、态度和蔼的人，身着洗得发白的解放军军装。一位是王静校长，一位是教政治课的殷老师。

我印象最深的是第一节政治课。殷老师在黑板上写了“阶级”两个大字，然后笑着问：“谁知道‘阶级是什么意思？”我们头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名词，只能坐在那里发愣。

“那我来问问吧。”殷老师用眼睛环视全班每一个同学，最后，把眼光停留在我的身上，“这位同学，你来说说你的家庭情况。”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后来我才知道殷老师点我发言是因为我的衣服比较破旧），站起来后，低声说：“我父亲早就死了，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人，孤儿寡母……”连我自己都没有料到，说到这里，突然鼻子一酸，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沉默片刻，殷老师见我说不下去了，只好再请另一个同学——谭同谦来说，没想到，他没说几句，也哭了起来。谭同谦是我们班穷得最有名的——他那件上衣是补了又补，一碰就会扯开一个口子。所以他有一个习惯，开始让我们很不高兴——上楼梯的时候，同学们都喜欢亲热地扶着、拉着，唯独他坚决不参与，有时候甚至为此和我们急。因为他必须保护他那唯一的“危在旦夕”的上衣。

那堂课上，没想到竟然接二连三有好几个“有泪不轻弹”的小男子汉哭了起来。教室里的气氛既是压抑的，又是温暖的，因为在我心中隐隐感到，这位解放军代表，他没有丝豪轻视我们，相反是在关心我们这些穷孩子。接着，他耐心地向我们讲起了为什么要解放全中国——因为要解放千千万万像你们一样的穷人，要打倒那些剥削阶级。我们一个个专注地倾听着那些似懂非懂的新名词，感到新时代来了，过去被人看不起、处处让人感到压抑的环境一去不复返了！在我幼小的心中，朦朦胧胧产生了一种找到自己人的感觉。

组织铁木尔小队

我哥哥借给我苏联著名儿童文学作家盖达尔写的《铁木尔及其小队》，我被它深深地吸引了。铁木尔是一个苏联少年，他在村子里把孩子们全组织起来，为村子里的军属、老百姓做好事。而最让我感兴趣的是活动的神秘性：一是做好事不留名，而是留下一个代表铁木尔小队的标记；二是他们秘密的联络方式——从小队长铁木尔家里，引出许多绳索、铁丝，穿过树林、麦垛，进入每个队员的家，如果有紧急的事情，铁木尔只要一拉开关，队员家中所有的铃铛、罐头盒都会发出响声……

我们自己能不能也组织一个铁木尔小队呢？

在学校，我把这个想法悄悄地和几个要好的同学说了，他们立刻被这个“神秘”的小队所吸引，当场就表示同意，“铁木尔小队”也就宣告成立了。

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秘密做好事的线索。第二件事情是制作一个铁木尔小队的标志。做好事的机会虽然非常多，比如，帮助老师搬东西，为小同学劝架，我们也做过，但是不够秘密，觉得“不过瘾”。

有两件事，很让我们得意：一次是我们经过调查发现，在楼道口有一个小房间无人管理，非常脏乱。于是，我们就偷偷地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在门口放一张纸，上写“请保持卫生”，并盖上鲜红的“铁”字印章。还有一次，我们看到平房西墙，总有同学爱在那里打墙球，打得墙皮都脱落了。于是，我们贴上一张纸，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上“爱护公共财物，请勿在此打墙球”，当然，也不会忘记盖上一个鲜红的“铁”字印章。

（責 编 再 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