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芳
摘要:杨尚梅先生的诗集《江畔风荻》充满了对真善美的主体诉求,彰显了鄂西区域的历史文化底蕴和精神内涵,表征了诗人意境雄浑、意象新颖密集、豪放和婉约并存的艺术风格。本文从根系鄂西的意象群落、日常生活的诗意吟唱、缜密深邃的哲性睿思等三个方面对《江畔风荻》进行赏读,力图解析诗作的文化和美学内涵,探讨诗作之艺术特色。
关键词:江畔风荻;意象;诗学
《江畔风荻》是杨尚梅先生30多年来创作的部分诗作所结成的诗集,收录了一百多首诗歌。诗人精心遴选的百余首诗作,充满了对真善美的主体诉求,彰显了三峡区域、鄂西区域的历史文化底蕴和精神内涵,表征了诗人意境雄浑、意象新颖密集、豪放和婉约并存的艺术风格。
尚梅先生是一名在教苑辛勤耕耘了三十多载春秋的文学教授,是一个具有高风亮节的学者。在栽培桃李之余,他也在诗歌艺术之苑勤于笔耕、乐于思索。这本集子既呈现了诗人数十年的人生轨迹和心路历程,也展示了诗人持之以恒的诗学追求和一以贯之的哲性思考。
袁行霈先生在阐释中国诗歌艺术时曾指出,对诗歌进行艺术分析的首要依据是诗歌语言[1]。杨诗的语言具有鲜明的个性化特征,主要表現为词语精炼、意象密集、情感丰富、韵律规范、节奏鲜明。本文拟从三个方面对该诗集的艺术特点进行尝试性的探讨,以呈现诗人之创作特色。
一、根系鄂西的意象群落
就诗歌诠释而言,意象是最令人瞩目的诗歌要素之一。袁行霈先生将意象定义为“融入了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或者是借助客观物象表现出来的主观情意”[2]63。可见,诗人对意象的选择及其运用意象的方式实则是其表达自身情意的手段和技艺。
杨诗对根系鄂西之意象群落的建构,表现出鲜明的地域风貌。具体而言,许多诗歌是对巴楚大地,尤其是对三峡区域、鄂西地域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的书写,如《咏香溪》、《舟游神农溪》、《链子崖叹》等诗之题名即昭示了诗作之地域特色。
诗人以诗歌为媒,借用具有地域特色的地域文化符号,勾画三峡、鄂西地域的迷人魂魄,礼赞鄂西的地域文化精髓和文化精神,为该区域地方文学增添了一抹亮色。
鄂西区域多风景名胜,因而成为古往今来众多文人骚客的想象客体。诗人在鄂西出生、成长,生活、工作了数十载,对鄂西区域的名胜古迹、风土人情了如指掌。诗人眼中的鄂西山水秀丽,弥漫着荡人心魄的鄂西风情,孕育着积极乐观的文化精神和健康向上的善良人性。
我们以《咏香溪》、《三峡人家》等诗为例对诗人的地域书写略加赏析。香溪、三峡人家等皆为鄂西著名的自然、人文景观,享誉中外。无论是从河长、水量还是从流域面积来看,香溪在长江的众多支流中都不算大,但由于著名诗人屈原和民族团结使者王昭君皆诞生于该流域,因而较为有名。如果说杜甫的《咏怀古迹·群山万壑赴荆门》是借昭君的人生境遇来寄寓自身壮志未酬的悲情,那么尚梅先生对香溪的咏叹显然是对这一条充满文化底蕴和传奇色彩的美丽溪流的倾情礼赞。
诗人将香溪喻为历史悠久但“青春永葆”的“香囊”[3]232。悠久的历史赋予香溪以文化沉淀,而永葆青春的功能则暗示着这种文化沉淀将永久传承。诗人采用发散式思维,将香溪与屈原之九畹芝兰、王昭君浣纱洗帕等民间传说巧妙关联,进而通过“高峡平湖”这一具有现代性和时代性的文化符号,强调三峡水库建设并没有减损香溪的秀丽柔美。
诗人并没有止步于对香溪的历史文化事实的勾勒,而是进一步歌颂香溪文化的接受、传承、传播和辐射效应。显而易见,诗人笔下之香溪的幽香和清香,既有形而下的稻、茶、橘等物质实体所散发的香味,更有形而上的精神文化之香。诗人对香溪的礼赞巧借了香溪之名传递给受众一种源于嗅觉而产生的隐喻性、象征性辐射效应,让人沉醉其中。
诗人对三峡人家的吟唱则更似一位丹青高手,描绘了一幅具有鲜明三峡地域风情的立体动态图。《三峡人家》的意象丰富、密集,景、物、人的形象鲜活逼真。诗人通过不同类型多姿多彩意象的灵活组合,强化意象的可听性、可视性、可触性、可闻性、可感性,既展示了三峡人家秀丽的峡江风景,也对土家语言和土家习俗予以写实性呈现。诗人通过多层次、多场景的有机组合,产生了较强的视觉冲撞效应,将三峡人家的特点完美再现。而且,诗歌韵律工整,朗朗上口,便于传唱,增强了诗歌的感染力和传播力。
二、日常生活的诗意吟唱
就现代诗歌创作中存在的问题而言,关于日常生活的诗歌容易产生语言表达的日常化现象,从而减少诗歌之审美性。然而,尚梅先生描述日常生活的诗歌并未因对日常的书写而削减其审美性,相反,诗人通过综合运用多种诗艺手法,赋予诗歌形式美和内容美。
《乡村夏夜》在诗集中较具代表性,在一定程度上呈现了诗人的创作风貌。具体而言,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其一,意象具有密集性和跳跃性。全诗六节里的意象不尽相同,声、色、味等不同意象的组合调动了受众的综合觉。该诗借助具体的物象、具象、人象等不同意象的组合,诗歌的每一节皆具有立体的画面感,画面与画面之间的转移和联结宛如蒙太奇,在组合拼贴的同时构成阔大的意境。其二,语言具有音乐性。该诗通过较有规律地重复韵母o,产生强烈的节奏感,构成意境深远、清新淡雅的音乐美。值得一提的是,该诗中的“塘荷”、“肆虐”两个词语中的“荷”、“虐”,诗人采用了其出生地湖北枝江方言的读音。在枝江方言中,“荷”的读音不是hé,而是huó。“虐”不读作nüè,而被读作nüǒ。于是,该诗在彰显其音乐美的同时也传达了浓厚的乡土气息和地域特色。其三,诗歌主题具有积极性。“黑夜里孕育着金色的希望”既是诗人通过诗歌表达的由衷心声,也是诗人期望农民喜获丰收的情感表达。上述三个特点是《乡村夏夜》所具有的显性特征,也是《江畔风荻》中大多数诗歌所具有的共性特征。日常的繁复并未消减诗人的审美体验。写实、想象和移情共同结成诗人的意识之链,启动其情感之舟,将诗学追求予以外化。
诗人偏爱运用蒙太奇的技艺,通过将不同意象予以创新性组合,勾描出一幅幅意境高远、赏心悦目、动人心弦的图画。韵母有规律的重复,产生强烈的节奏感,构成荡气回肠的音乐美。诗人借助具体的意象,将真挚的情感注入诗词,在凡俗的生活中营构鲜活的诗意。诗人对乡情、亲情、友情、师生情等多种美好情感的诗意吟唱,我们可以在多首诗作中细细体会。
三、缜密深邃的哲性睿思
有人说,“诗人不需要思考,思者不需要作诗”[4]2。尚梅先生无疑既是一位诗人,也是一位思者。他并非为了作诗而作诗,其诗作蕴含着对生活、对人生、对自然、对时代的深邃的思考。
无论是借景抒情,还是寓情于景,诗人在引导读者提升审美体验的同时,也是在通过托物言志导引读者进入到一个充满理性的哲性世界。海德格尔曾经指出,诗意是“投射的表达”,“诗意的功能是真理的发现”[4]4。尚梅先生正是在诗意中去寻觅真理的踪迹。他恰如一位明察秋毫、逻辑缜密的思想者,不断探寻生活的真谛。
诗人似乎对“拾得”有着独到的见解,这与其生活经验的丰富、艺术修养的积淀以及对生命和历史的哲性透视不无关联。《拾煤渣》、《拾柴火》、《麦浪少年》、《拾穗目光》、《读拾穗》等诗歌,不只是对拾煤渣、拾柴火、拾穗等行为的记忆再现,更是诗人对社会环境和人民生活的深层思考,书写的是一种人生智慧和人生哲学。
我们以《拾“牙慧”》为例,来感受一下诗人在逻辑思辨中传达的哲性睿思。诗人写道“拾牙慧像朔风横扫大地……万籁寂静中能有几声新啼?”[3]87。显而易见,诗人对普遍存在的缺乏创新的拾牙慧行为持批判态度。但是,这种批评并不意味着诗人对拾牙慧的全盘否定。透过简短有力的诗行,诗人明确指出,累积和扬弃的并存,才是民族文化得以传承、发展的根本。这种在传承和扬弃中发展的思想在《拾零》中再现。
诗人充分利用诗歌的审美性对生活的现代性及后现代性进行反思,彰显的是一种忧乐为天下的使命和责任。这种思考,并非象牙塔里自我陶醉式的吟唱,也并非空洞无物、苍白无力的说教,而是化用日常生活的点滴,贯注于诗人真挚的情感,来感染、启发、引导、激励读者,表现了诗人强烈的民族責任感、历史感和自豪感。
在《白果树》、《古树启蒙》等诗中,诗人采用发散式思维,由树联想到寻根,由寻根联想到护树。看似简单的道理,却蕴含着深厚的哲思。诗歌从语言的表层结构进入精神的深层结构,从自然景观的浅表进入到精神景观的深处。“寻根”、“伤树”等双关语的巧妙运用具有思想的厚度和强度,表现了诗人深厚的功力和邃密的思维,富有哲理意味,激发读者产生共鸣。
诗人的这种由物到人、由景到人、由人到社会或历史的具有生活气息和社会时代气息的哲性思考,在其诗中频频出现。这种哲性诗学表现了诗人的责任意识、批判意识和忧患意识,表现的是诗人在营构其诗学境界的过程中对社会、对家乡、以及对全人类生存及发展的深切关注。充满哲性的辩证和个人化的生活描叙、纷繁斑斓的意象、浓厚真挚的情感、旋律优美的诗学表达有机地融合,形成了诗人独具个性的艺术风格,完成了对生命之价值和人生之意义的叩问。
参考文献:
[1]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M].增订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自序第1页.
[2]袁行霈.中国古典诗歌艺术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3]杨尚梅.江畔风荻[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
[4]阿尔伯特·霍夫斯达特.导言[A]//海德格尔.诗·语言·思[M].彭富春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