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修
简介:作为一位造梦师,我受托回到一个富豪的前世,本想着帮他处理一些感情问题,可不料这人除了长得帅点,其他的一无是处。性格阴鸷?我忍。杀人如麻,我可以拦着,要为死去的老婆报仇?杀一个可以理解,可是要杀一群,那我就不能不管了!
1:杀人不眨眼的富商
2:你滚吧
3:花瓶里的骷髅
4:我忍你很久了
5:真相
6:我带你走吧
7: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
琅琊山的山脚下,两拨人正处在对立状态。
一路是个商贾人家,而另一路,是在这琅琊山盘亘已久的山匪。匪徒心狠,但却也顾忌对面,因为那为首的人,带着好几辆车,保镖随行,身份很不一般。
我混在山匪中,远远望着对面严丝合缝的马车,一口牙差点没咬碎。
而此刻,匪头子似乎是下了狠心,举起刀,大喊:“冲啊!”
众手下立马不怕死地冲了出去,我跟着玩命的跑了几步,然后在匪头子万分感动的眼神中,一个猛子扎进了那辆大马车。
“保护主子!”外面有人喊。
我滚进马车还来不及抬头,冰冷的枪口抵在了我的脑门上。
“挺厉害,连把刀都不拎着,就敢来杀我?”悦耳的男声不带一丝温度,我堪堪抬头,在见到眼前人时呼吸一滞。
果然,不管是在哪个场景见到,他依旧是帅得飞沙走石。
但此时可不是发花痴的时候,我一咬牙,演技突然爆发,眼眶里立马蓄满了泪水,配上我凌乱的发型和弱小的体型,活脱脱一个饱受摧残的难民。
我扑上去抱大腿:“救救孩子吧!我被这些山匪关了好几天了,今天终于逮着机会逃走,求求先生救命啊!”
拿枪的人的面部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多姿多彩。
他微微勾了勾嘴角,眼里透着冷淡,但是却没立刻要我的命。
“他们既然是关了你好几日,想必你是有些利用价值,可又怎会带你来抢夺我的财物呢?”他冷冷地说。我愣了,这我咋知道!我今天才千里迢迢穿越而来,好些东西还没编好呢!
可是下一秒,他突然一副了然的表情,恍然大悟道:“我懂了,定是山匪人手不够,看中了你健硕的体格,所以让你充数。”
我:“……”
要不是老娘是带着任务而来,我真能当场咬死你!
“先生真是,一针见血。”我抹泪。
此时,外头突然几声枪响,嘈杂声也渐消,身前的男人收了枪,淡然道:“我是单伯晏,你可是富川的人?”
要是富川镇本地的人,那是无人不识得他,我茫然地摇摇头,做戏做足。
“我不记得了,只求先生救救我,你看我这么弱小可怜无助…”
单伯晏眼角有些抽搐。
眼前的人一身笔挺的正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五官如精雕细琢过一般,除了那双比在我印象中更阴鸷、无法看透的双目,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马车外的血腥味已经曼延过来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山匪死得干干净净的。
真狠,哪有做生意的狠成这样的。
管家上前:“主子,这个人是?”
单伯晏冷冷的说:“也是受山匪胁迫之人,先带着吧,回富川再说。”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我一个愣神,突然被后方出现的一只手给拽下了车,再抬头,车帘落下,他冷毅的侧面隐入黑暗中。
我心里默默叹气。
我叫莫酒酒,是来自三百年后的一位造梦师。
这职业也就名头好听,说穿了,我不过是一个残存了几百年的游魂,因一次机遇,成了小神仙,可自身的技能,顶了天了也就是能穿越古今,真遇到危急时刻,保命都慌张。
可机智如我,还是被我窥探到了商机,既然是能穿越时空,我便放出话去,称可回到凡人的上一世,若有残念未了,我能帮上,一来二去,客户拓展得很迅速。
陆封是我近期唯一的客户,这一世过得不安稳的人,大多是上一世有了情感纠葛,没有善终,可是陆封的上一世,却是我见过最社会的。
三百年前,陆封就是单伯晏。
我第一次听说他时,是在新闻里,年轻的富豪,未婚单身,无父无母。
而我第一眼见他,心中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时的惊为天人,在今日又遭遇了一次。
他称自己辗转二十多年,梦境瘆人,全是一些可怕场景,我来了这个战乱的民国时期才知道,他睡不好是有理由的。
杀人不眨眼的富商,有点可怕。
二、
我虽为造梦师,可是也不能强行做出改变历史的事情,所以以往都是小动作,可是这次我有些慌,能让单伯晏记了几百年不能忘怀的事情,会是什么?
不过这个暂时不用深思,等我到了他口中的富川时,一个严肃的问题困扰了我。
我要帮他解除心魔,那前提是,我得留在他身边啊!
于是,在单伯晏矜贵的下马车的时候,一个一米七好几的女人在他一米半开外,摇摇欲坠,泫然欲泣,圆润地往地上一躺,语气沉痛又绝望。
“头晕啊,好饿,我是不是要死了?”
单伯晏:“……”
他用普通人听不见,可是本神仙能听见的声音对管家说:“拖她进府,喂点吃的,然后查查来历。”
我偷乐,放心闭上了眼。
随后我就被拖了进去,扔进厨房。
从几个仆人谈论内容可得知,单伯晏很忙。我爬起来,偷摸溜到大堂外,里面是换了长衫的单伯晏,和一个一身军装的男人。
他们在谈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看见单伯晏眼里自始至终都是冰凉的,他似乎没有感情,也不想善待任何人。
短暫时间内想和他交心是不可能了,我在府里乱逛,在一处清净的院落里,看到了间屋子。
屋子大气淡雅,还有床,似乎是他的卧房,我偷偷潜入,并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单伯晏并没有什么生活情趣,我翻找半天,只找出一些古董字画,而我再环顾一周,眼尖地发现他床榻旁的一扇墙壁似乎有些奇怪。
难不成是藏着什么财宝?我上手了,在墙上摸了两把,正想着怎么推开,身后忽然一声巨响,门被大力地踹开,来不及做反应的我,被怒气极盛的单伯晏揪住胳膊,猛地拉开。
“你在这做什么!”
他一张俊脸全是可怖的阴冷,我咽了下口水,怎么着也活了好些年了,我的脸皮还是相当厚的。
“我,我来找先生啊,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破屋子里,很害怕。”我自认为楚楚可怜地说。
他明显不信,手上的力道更重。
“可其实……我还是一个隐于深山的修道之人,此次被您拉出火坑,所以想报答一下,您看您这印堂发黑,大凶之兆啊。”我咬着唇吃痛道,他一愣,竟松了松手。
“你倒是很敢讲。”他沉着声音。
他反应如此,说明我讲到了点子上,莫非他这时已经是犯了大错之后,那我来的时间点就不对了呀!
可是,法力薄弱,暂时我无法回去,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他来。
单伯晏松开手,我才觉得腿有些软,我瞧着他,真心诚意地说:“先生信我,这一生多做些好事,下辈子才活得舒坦。”
而他却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一般,不屑地笑了,我挪挪脚,想跑,却猝不及防被他拉住,脚下踩到裙摆,往后一滑,单伯晏来不及松手,跟着我往后倒,我惊慌失措地推开他。终于,他倒在软绵绵的榻上,而我,七手八脚地趴到了他身上,最后抓住他的衣襟,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
世界安静了三分钟。
我只听见他叹气,然后幽幽地说:“这辈子我都不曾甘心,还去琢磨什么下辈子,你滚吧。”
然后我就被拎了出去,扔出府外。
三、
单伯晏自然不用和一个满嘴谎言、身世成謎的女人浪费时间,我蹲在他府外的角落里磨牙,本仙也不是你轻易能打发的!
从他府里的仆人口中得知,这人下午要去见富川本地的一个军阀,地点在望仙居。
我先行混入那酒楼,不多时单伯晏出现,身旁还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男人。
官商勾结,我脑内莫名蹦出这四个字。
这俩人进了雅间,我赶忙送上瓜果点心,单伯晏看了我一眼,冰凉的表情有了一丝碎裂。
又是你?!他似乎在喊。
我淡定地退了出去,一扭脸,一个抱着琵琶的美人扭着腰走了进去,我瞬间缩在一旁,悄悄瞅着里头。
单伯晏看了一眼那女人,表情忽而变得震惊,然后气场变得十分不稳,额角似有青筋若隐若现。
一旁的男人哈哈大笑:“怎么着单老板,这姿色的美人不多了,我瞅着她与先夫人有八分相似啊,所以特地给单老板找来的!”
先,夫,人!
我猛地吸气,原来他有老婆,还丧命了。
不过,那个男人太狠了,尊重逝者不会吗?找个和自己死去的妻子很像的女人是想来膈应谁?
果然,单伯晏脸色骤变,但还是压制住,只是低声应道:“多谢顾大帅,这女子,我收着就是。”
什么?!我又惊了。
那位顾大帅笑得一脸褶子,得寸进尺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当卖了单老板一个人情,您那儿可还有这军火枪支了?”
单伯晏一抬头,又是他时常的冷淡模样,他点头:“顾大帅要,那自然是有的。”
两人虚情假意,谈天说地,我越听越不对,单伯晏经商不久,却家底雄厚,靠的估计就是和这些个军阀合作,倒卖军火,这还是上得了门面的,私底下的交易估摸着还不少。
这水似乎有些深,我总觉着,这人不是善茬。
直到傍晚,单伯晏这才准备回府,带上了那美人,我悄悄跟上,眼里像是揉了刺。
那美人还以为自己是要得了单老板的宠,一路面颊绯红,单伯晏带她回了府。入了夜,我隐去身形,眼瞧着他们进了卧房,便缩在窗外,瞧着。
“单老板,奴家先去洗漱。”美人娇滴滴地说。
单伯晏面无表情坐在桌旁,闻言抬头看她,面若冰霜。
“别跟我废话,顾炎烈将你塞在我身边,无非是让你监视我,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寻你过来,你这张脸,让我留你不得。”他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那女人有些哆嗦:“传闻,单老板与先夫人感情很好。”
有些人,没了就是没了,一个人还可以躲起来伤心,可要是有人不怀好意地塞了个一样的过来,那对于单伯晏这样的人来说,就有些伤人了。
他握拳,慢条斯理地拿出枪,我目光一紧,立马翻身冲了进去,那女人吓得往地下一跪,我猛地握住他举起来的手,他惊愕地看着我,一时间忘了开枪。
“万万不可啊先生!”我喊, “你不能杀人!”
他面上一副山雨欲来之势,怒声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要不是为了你下辈子的安稳日子,老子才不管你呢。
他大力想抽开手,却发现我的力气更大,我瞪了跪着的女人一眼,怒喊:“滚!”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她立马连滚带爬地跑了,单伯晏恨不得一拳将我砸出去,我来气,死死摁住他的双手,咬着牙说:“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冷血,你有过妻子,我看得出你很爱她,你不该这么漠视人命,这关系到你下辈子的福祉啊,福祉,你清醒一点!”
他惨白的俊脸濒临崩溃,眼里多了许多愤怒,莫名的,我却瞧出了一丝委屈。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他哑着嗓子重复这一句,我实在不忍看这情景,眼里法力流转,他抬头恰好与我对视,便倒在我肩上,睡了过去。
我用力掰开他紧握枪支的手,把人拖到床上,正要起身,他却伸手拉住我,没有轻浮的举动,只是死死地拽住我的胳膊,面上痛苦,梦中估计也是煎熬万分。
我摸摸他的头,好半天才抽出手,这是遭了什么罪啊,两世都活得不舒坦。
屋里陷入沉静,我看着那堵墙,伸手敲了敲,里头果然是空的。夜晚我才有充足的修为傍身,我微微用力,墙被推开,里面还有一扇暗门,我轻轻推开,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几近颤抖。
门的那边,是一个暗阁。在黑暗中,一个半人高的花瓶静静摆放在那儿,而在花瓶顶端,一颗骷髅立在那里,脖颈处的骨骼细节分明,像是一个人被活生生塞了进去,直到生命流逝,躯体被风干腐蚀得只剩根根白骨。
我猛地退了出去,将墙恢复原状。
四、
被塞进花瓶里的人是谁?我无从得知,我只瞧见单伯晏在睡梦中煎熬万分,实在于心不忍,安抚着他,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
单伯晏睡醒后离开,却没有宰了我?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门外一阵嘈杂。
他带着不少人,正浩浩荡荡地要离开,我有些虚弱,但还是拼了小命隐去身形爬上馬车,然后在他身后,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他听见动静猛地回头,脸色一塌糊涂。
“我忍你很久了,你为何老是缠着我!”他咬牙。
还不是因为你,心狠手辣,动不动就掏枪。
“我说过了,先生救我一命,我自然要报答,先生杀人眼睛都不眨,我若不拦着,那下辈子你是要怪我的。”我认真地说,他抬手就要扔我出去,我闪身躲开,顺势抱住他腿。
感觉身边的气温下降至冰点,我赶忙松开,他死死盯住我半晌,终于是一扭脸,不看我了。
我的脸皮厚度又上升了。
不过,万万没想到,他这一路去的,居然是琅琊山。
山匪惨遭灭门,我跟着上了半山腰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一窝山匪!
不过这一批人,似乎和单伯晏很熟。
为首的大胡子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我紧跟在身后,之后两人进了大堂,单伯晏一个眼神过来,我乖乖待在门外。
此地山清水秀,要放在之前也是个隐居的好去处,不过里面两个男人的交谈,我却怎么都不敢往好的方向想。
单伯晏出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在这山上待上几天。无人管的我住处也没有,只得在屋子后头的山石处休息。
单伯晏厌烦我,可是有人却惦记上了我,待我白天盯了他一整天,夜晚正要休息的时候,一个身影慢慢靠近。
是一个毫无印象的山匪,他坏笑着靠近,说:“小姐大晚上的在这儿睡也不怕着凉?不如去我屋里吧。”
说着就要上手,我被他猥琐的表情吓到,正要一脚送他离开,突然横空出现一只手,稳准狠地抓住他的领子,直接将人拖离开。
我只听见那个山匪哆哆嗦嗦地说:“单,单老板。”
我下意识地扑了过去,可却不是受了惊吓,而是死死握住他的手,喊:“别……别别杀人!”
他一愣,表情突然变得更为愤怒,他看了我一眼,猛地甩开手,死里逃生的山匪立马跑了。
“若我不在,你被欺辱了,难道也还能做到放过他?”他冷冷地说,一副我很不知好歹的模样。
他怎会有那个本事?我想,于是发自内心地说:“不,我自然是不会放过他,但是你不能杀人,我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单伯晏一愣,眼神中有一瞬间的茫然,之后愤然地拂袖而去,临走扔下一句话:“连住处都不会找,给我滚过来!”
我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了。
之后两日,我对他可谓是如影随形,那个匪头子甚至以为我是他新娶的女人。我虽摸不透他来这的目的,但是几日后,山上张灯结彩,红灯笼亮瞎人眼。
那匪头子要结婚了,娶的还是好人家的姑娘。
单伯晏在房中坐着,喜宴也不去,估计是怕触景生情,不久前,他也曾穿过大红喜服,娶过深爱的人。
我扒拉在窗户上,犯困。
他回头,正好瞅见我,我只顾喝着偷拿来的酒,却猝不及防被人抢了酒壶,单伯晏抢了我的酒转身就走,我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
我的酒量不过二两,这会儿就开始犯困,单伯晏喝了两口,然后便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我迷糊地笑了:“先生别这么看着我,迷惑了我一次还想迷惑第二次啊。”
“第一次?”他不解。
我恍然,不能跟他细说,趴在桌上不愿动,他似乎是憋了话,几秒后,他忽然问我:“你可知我这次来这儿的目的?”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
“顾炎烈问我要了批军火,还不给钱,我只好让他尝尝贪便宜的滋味,这群山匪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好在愿与我合作,明日他们就会下山伏击顾炎烈运送的那些枪支。”他喃喃说着,倏尔又一笑,伸手钳住我的下巴,恶狠狠地说, “我这么心狠的人,你图我什么?”
面上不想得罪军阀,但私底下却暗暗搞手段,而且还是买凶杀人的勾当。我有些烦躁,果断扒住他的手,枕着脑袋,晕乎着说:“那我不管,反正你不许杀人,你的手不能再沾血了。
“单伯晏啊,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我哼哼唧唧,对面的人猛地一僵,似乎连呼吸都凝固了。
我神志不清地看着他,突然在他脸上瞧出一抹流逝而过的温柔。
五、
要搁在现代,我是不敢对陆封做什么的,可是现在,这样一个人在我跟前,我还怂,那就有些对不起自己了。
我豪迈地抹了把脸,再没轻没重地去拉他,说:“来!我们聊聊人生!”
单伯晏吃痛:“你一个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我脚下不稳,直直地往他身上砸了过去,他半推半就将我甩到榻上,折腾出一身汗,我瞅着眼前明晃晃白花花的脖颈,张嘴咬了上去,单伯晏吃痛。
我揪住他的领子,强行把人抱在怀里,可是心里却觉得是在好生安慰命苦的单伯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说:“不管生活上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日子还得继续啊,你知道我是干吗来了吗?就是怕你一条夜路走到黑,等你又愿意善待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能离开了。”
他原本挣扎的身子变得有些接受我的举动,可在我话说完后,他再一次僵住,接着拼尽全力挣脱,最后夺门而去。
我说错啥了?晕过去之前,我还郁闷。
一觉到第二天,单伯晏不见了,我好半天才想起他昨天说的话,立马惊出一身汗,冲了出去,可是为时已晚,琅琊山脚血流成河。
为什么,就说不听呢?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山上,单伯晏坐在屋里,面上云淡风轻。
“你为何……就非要如此呢?”我幽幽地说。
“你不是一个心狠的人,我看的出来!”我冲上去, “不管失去了什么,都不是你报复社会的理由。”
他冷冷地看着我:“那你走就是了。”
就是走不了所以才很尴尬啊!
我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单伯晏冷面冷心,就像块玻璃,我都感觉自己手脚都要被划破,他握拳,似乎在忍耐什么,我几乎要绝望了,他却猛地起身,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往墙上一按,俯身吻了上来。
发泄,彻底的发泄。我只觉得他嘴唇冰凉,但是嘴里有淡淡血腥味。他哑着嗓子说:“你要是因为喜欢我才缠着我,那又为何说出要离开这种话!”
我愣住,我啥时候说过?
“以前,也有个人劝我做个善良的人。”他似乎有些梗咽,我突然有些心疼,正想安慰他,他接着来一句, “后来,她死了。”
“走吧,别再烦我了。”他淡淡地说。
这次,我被驱赶了,一路赶到琅琊山脚。
顾炎烈大帅自然是很生气,可惜人手够了火力不够,一堆士兵围在山外,我好险才躲开他们,回到富川,单伯晏府上。
我忽然就想通了,那个藏在他卧房里的花瓶,花瓶里面的白骨,如果没有猜错,会不会就他的前妻?
单府里只剩几个老仆人,我凑过去问,却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单伯晏的前妻,死于两年前,死状极其可怖,被人斩断四肢,挖去双眼,塞入花瓶,活活疼死过去,单伯晏也是自她死了后,才性情大变。
那时富川还只是个小城镇,单伯晏做着生意,年轻气盛,眉目俊朗。不与官府合作,惹了不少嫉恨,那时他羽翼未丰,遇上了自己的妻子,只想娶了她进门,可不想,此事被顾炎烈知道了,就是现在与单伯晏时常见面的那个顾大帅。
顾炎烈一眼就看上了他的妻子,她不买账,这个杀人如麻的男人便狠心想出了个毒辣的点子,正逢那时琅琊山山崩,富川死了不少人,他便放出谣言称是因为单伯晏娶的这个来历不明的外地人是不祥之身,那些瞧不惯单伯晏的人附和着,单伯晏那时被顾炎烈的军队围困着,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被活生生地斩了四肢,挖了眼睛。
我像是失了魂,这个故事听得我异常难受。
后来,单伯晏变了个人似的,心狠手辣,官商勾结,结交权贵,就算是杀妻仇人顾炎烈,他也从不避而不见。
他现在想要什么,没人知道。
我猛地冲进他的卧房,掀了墙,却发现那具骷髅没了。
我心里一沉,不好!
六、
顾炎烈没有军火,一心扑在琅琊山上,我坐在單府等,他一定会回来。
果然,他回来了,带着骸骨,和一颗冷到极致的心。
见到我时,他面不改色,视若无睹。
我似乎隐隐有预感他要做些什么,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最后憋出一句:“我带你走吧。”
他一愣,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带我走?你凭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苦苦挣扎?之前我不明白,但是现在我理解了。
要复仇啊。
“顾炎烈没死,我哪儿都去不了。”他看着我,忽然展颜一笑,他似乎这一生都没有笑得这么开朗过,我心里一动。他慢慢地说,“你对我好,我很感谢,但你终究也是要走的。”
经历过如此惨痛的事情,我甚至不想拦他,单伯晏和顾炎烈虚假的交情维持了这么久,终于让顾炎烈露出弱点,这复仇的机会,他岂会放过。
那批被截获的枪支,算是能支撑着顾炎烈军队,所以他才将一大半的军队都扑在琅琊山,现在他身边剩下的人,还没有单伯晏一半那么多。
有些恨,不管过了多久都不会消散。
单伯晏转身欲走,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猛地扑了上去,将他抱了个满怀。
“我求你了,跟我走吧。”不管要在这里浪费多少时间,我都不忍心看他这么痛苦地去下杀手,顾炎烈死了又怎样,疼痛只会多不会少。
他呆立半晌,然后慢慢握住我的手,停顿了一会儿后,低头,浅浅的吻落在上面,接着挣脱。
我颓然地蹲下。
这任务算是完不成了,他要杀了顾炎烈,可是,有仇报仇也算自然规律,不见得就让他下辈子这么煎熬啊。
我想了想,猛地的起身,飞奔出去。
门口的仆人正往里走,我一把抓住他,喊:“先生呢!”
“他,他去望仙居了,今天是主子的生辰,请了半个富川的人,你也要去凑热闹?”
不,他现在这么阴鸷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我咽了下口水,问:“先生去年可曾特地过了生辰?”
“那倒没有,说起来,他好些年不过生辰了,先夫人在时还会做做宴席,可是也就在府上。”
不等他话说完,我一撒手玩命地跑了出去。
单伯晏是个满身罪恶的人,如果他只想找顾炎烈报仇,这两年早就可以动手,而他或许已绝望到,想让整个富川的人给他妻子陪葬!
这样才能说得通,可是我更提心吊胆了。
望仙居不出意外坐满了人,我冲进去,单伯晏坐在三楼雅座,对面是顾炎烈。
望仙居伙计端了酒来,那壶里的东西,我能瞧出来,全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我一个失足,猛地朝那伙计身上扑过去,他被撞的人仰马翻,酒全洒了。
四下顿时哗然,我冲上楼,单伯晏面色骤变。
“你疯了!”
“你疯了!”
我们同时咆哮道。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计划流产,单伯晏一拍桌子,酒楼的门人从外头锁上,楼上楼下都炸锅了,单府的人全都拔出枪,对准了他们。
“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红着眼喊,“就算要杀,你杀他一个就够了,干吗要毁了这么多人!”我指向顾炎烈,他大惊失色,随行的人却早就被单府的人放倒。
他今天是铁了心了。
“你知道什么!”单伯晏凄然道,“我夫人死的时候,他们全都瞧着,笑着,无人上前拦一把,我早就是行尸走肉!”他大吼,复而又绝望的看着我,眼里有些闪烁,“你知道她死得有多惨吗?”
我看着他,这才注意到他桌旁立着一个罐子,旁人看不出,可我却一眼瞧出,那里盛满了骨灰。
是带去琅琊山后才烧掉的吗?
终归是要她尘归尘土归土,但在单伯晏心里,这些人,是要和她一起陪葬的。
周边死一般的寂静,我鼻子酸了,颤巍巍地上前,想要拥抱这个将绝望展现得淋漓尽致的男人,或许他每时每刻都是这么痛苦,但他藏住了,此刻他终于失去了理智。
我颤抖着握住他的手,希望能揪着一丝可能,让他冷静,可是手刚碰到他,就被大力地拽了过去,单伯晏猛地拿出枪,对准了正要偷袭他的顾炎烈,一声巨响,顾炎烈应声而倒。
众人再也绷不住了,开始沸腾,单伯晏眼神一寒,我崩溃地拦住他,绝对不能再杀人!
“你不能再继续了,我求求你!”我大喊,泪眼模糊地伸手夺枪,却在纠缠间,手不知不觉握住了扳机,再抬头,单伯晏无比美好地冲我笑了。
似乎上一秒还是千般痛苦,下一秒就释然。
“谢谢你。”他说,“谢谢你试图拉我出深渊,我怎能让你痛苦。”
我愣住了,他把枪口对准了自己,手握着我的手。
他笑着,拥我入怀,我像是失了力,眼睁睁地看他扣动扳机,子弹划过,他倒在我身上。
我不能看着他血洗望仙居,可是这活人地狱,他又怎么能继续痛苦下去,万般的无奈、疼痛,单伯晏的一生为何这么惨。
我抱着他哭成了狗,心里的疼痛不断地扩大,扩大。
七、
“不!”我猛地喊出声,身上那种被席卷过的疼痛似乎又卷土重来,我痛苦地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有点不对啊。
“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猛地抬头,只见陆封穿着一身西装,坐在离我不远的沙发上,举手投足皆是无比的熟悉。
不,他不是陆封,是单伯晏!
我痛苦地捂着脸,像是一场大梦猛地惊醒,而梦中死的人不是他,是我。
被肢解的痛苦,活生生被挖去双眼的痛苦,此刻全都清晰地出现在脑海。
“我找了你很久。”他起身,抱着我,声音有些颤抖。
足足半分钟,我才反应过来。
我根本不是什么造梦师,真正的造梦师,是眼前这个人,而我,只是个被梦魇残害半生,一直困在上辈子的阴影中走不出的那个人。
单伯晏的妻子,莫酒酒。
过去的几十年,梦中恍然而逝的,全是上一世的痛苦片段,死亡时的惨状,总在我要看清时又消失,但又有着切肤之痛,将我折磨得体无完肤。
“你以前不认得我,我便断定是这个原因,所以为你写了个梦,只有当你真正摆脱了那个地方,才能清醒过来。”
梦中,我亲手杀了他,就算是断了念想了,我目睹了自己的死状,算是摆脱了那个梦魇。我死时,单伯晏被困,他无法救我,却将他极其痛苦崩溃的神情烙在我灵魂中,我是有怨恨,恨那里所有的人,但是在单伯晏要杀了他们为我陪葬时,我又不忍他双手沾满鲜血。
怨念,在他倒在我身上那一刻,似乎终于消逝了。
几百年了,我们还是不得善终,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深深埋在他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单伯晏摸摸我的额头,我一个愣神,猛地起身。
“按你这么说,所谓的陆封不过凡人,不可能为我写了这么大的一个梦,你是单伯晏,可是……”
他俯身吻住我的額头,打断我的话:“对啊,陆封不存在,我从始至终都是单伯晏,我已经死了几百年了,你眼前的,也不过一缕残存的魂魄,我一直在找你,只要你醒过来,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那怎么行!
我瞬间陷入恐慌,抱住眼前的人不撒手,只想着不撒手就行了,可是他的身子越来越轻,最后,淡淡的吻落在我面颊处,我来不及回头,怀中倏尔一空,什么都没有了。
我终于,摆脱了梦魇,或许单伯晏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