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守云
说起焦门家风,去年人民日报曾经刊登过一篇文章,评论员的文章,叫《伟哉!焦家家风》,可是我觉得在当时60年代那个情况下,因为我们年龄还都比较小,我们说不清什么叫家风,只知道父亲那事不能依着我们,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父亲是我们家的一个中心,也是我们家的一个支柱,也是我们孩子们的一个大朋友,他经常说,他说我喜欢孩子,他说我家6个孩子,我都不嫌多。喜欢归喜欢,可是他不溺爱我们。那时候我们脑子里头,我们没有打着父亲的旗号去干点什么事的,没有这个概念。像我的姐姐曾经跟我说,她说守云你知道吗,咱爸是这个县里最大的官,这个最大的官到底是个什么官,我们还能沾他什么光,这个脑子里是不清楚的,因为基本上没有这种情况。可是,孩子多了,时间长了,他总会发生一些这样那样的事。父亲的家风也是很好的,最近东方卫视和安徽卫视都在播我们前几年做的一个电视剧,王洛勇演的焦裕禄,我作为电视剧的总策划,在当时我是给总书记汇报过这个电视剧的,总书记作了具体的批示,所以这个电视剧在十八大的时候已经演过一轮了,那时候这个电视剧的主题歌是我写的,虽然我水平不高,可是我看了一些其他人写的主题歌,特别的好,高大上的东西。可是我觉得它好是好,但是说的好象不是我父亲。因为我父亲也就是一个最小的官,他整天其实和农民差不多,面朝着黄土,做的也是自己应该做的一些工作,他并没有喊着口号来做事情。比如说,电视剧主题歌里,把中国的一些元素都用上了,长江呀,黄河呀,泰山呀,蓝天呀,大地、白云,又是什么党呀党,把一些高大上的东西给它堆积在一起,我看了以后,我觉得我父亲是很接地气的人,过50年我们再来学他,我们本来就不好找这个切入点,你再搞得云里雾里,看不见摸不着,就更没有办法了,更不知道从哪下手来学它。于是我对我父亲的理解,写了现在的主题歌,叫《喊了一声娘》,刚才大家看的这上面也有,我讲了一点。我觉得我父亲这个人,他出生的那个地方,我刚才说了,孔孟之乡,中国的大孝文化之乡,他其实受这影响都很大。比如说,他一直把一些美好的事物或者他认为很好的人,他都称为“娘”。我在这里就写到,“小时候喊了一声娘,山也绿了水也响,脚下的路呀,步步要走稳,有娘我就胆气壮”。这是娘,在他小时候扶他走路的情景。“出门时我喊了一声娘,娘抻平我的旧衣裳,娘呀、娘呀,你的话记心上”。
这就牵涉到一个家风的问题了。因为我了解,我跟我奶奶长大,所以我了解我的奶奶,他的两个儿子,不管什么时候,出门的时候,进门的时候,都拿一个小笤帚,山东的小笤帚,她会把衣服扫扫干净,把衣服抻抻平,娘就跟他说了,我们穷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出去要挺起胸来走路,我們身上有补丁,这也没什么错,我们要干干净净的出门。所以,她就老给自己的儿子扫扫灰尘,同时在这个时候教育他,我们人穷志不穷,我们要挺起胸来走路,这个长大后喊了一声娘,天也阔了地也广,人生的路步步留脚印,有娘我就挺脊梁。这个娘就有点党的意思,党救他出苦海,他走向社会,天也大了,地也大了,但是要对我们留下的每一个脚印负责。我不怕,有党教育我,有人民群众支持我,我就能挺起脊梁来走路。回家时我喊了一声娘,娘抚平我的旧衣裳,娘呀娘呀,你的嘱咐永不忘。他这个回家是回到老百姓家里,老百姓看他,会问他,老焦,你怎么瘦了,你怎么脸色不好看,是不是生病了,在这种温暖的氛围中他想起自己的娘,娘从小就跟他说,这又是一个家风的问题,娘跟他说,天下一颗星,照着地上一个人。如果你是一个好人,对照着你那颗星就亮。如果你不是好人,不做好事,你那个星就发暗,如果你是一个坏人,一点好事都不干,天上没有你这个星,地上不承认你是一个人,她经常告诉我父亲,你是一个男孩,你就要有担当。所以在歌词的尾部,反复的吟唱,“天上一颗星,地下一个丁,好男孩就要有担当”,最后,“娘呀娘呀,我的亲娘”,这是由我的儿子,他从中国音乐学院歌剧系毕业,由他来演唱的,可以算得上声情并茂,最后还是用了这首歌。
这首歌里头,唱出了我父亲小时候,我奶奶是怎么教育他的。像做一个有担当的人,做一个地上最好的人,这个我觉得对父亲的一生影响都很大。父亲是我们家的支柱,也是我们家快乐的源泉。平时只要他在家,我们就觉得特别的快乐。他是一个非常喜欢孩子的人,他回去了以后,背上趴的、胳膊上胯的还有腿上坐的都是孩子,他领着我们唱歌,完了以后,给我们讲故事,这是我们那个时候最高兴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是感觉到那么的满足。可是,因为父亲去世得早,我们家最小的弟弟,老五、老六,他们对我父亲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觉得对一个家庭来讲,对于我们正在成长的孩子来讲,这也是我们这一生最大的损失。
说起我们家的家风,过去不太知道,现在想起来,无非也就有三条,第一条,父亲要求我们一定要热爱劳动,不能不劳而获,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所以,他一有一点功夫就领着我们去劳动,参加小秋收,参加拾麦穗,那时候我们小,拾麦穗的活动,把收到的这些东西全部让它颗粒归仓,那时候生活艰难,父亲会领着我们房前屋后种瓜种豆,而且在吃不上肉的年代,到处都是草,就领着我们养了一群小兔子,一个给生活也增添了乐趣,再一个,让我们从中体会劳动是怎么一回事,这是第一条。
第二条,那就是说,从小要艰苦朴素,不能跟别人比吃比穿,要比就比学习比进步。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姊妹几个,衣服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小的穿了再小的穿,一直到它不能穿。我上天安门城楼,毛主席接见我的时候,我穿的是一件我姐姐穿小了的衣服,而且袖子这个地方补丁摞补丁,那时候也没有觉得什么,偶尔也跟父亲闹一下,特别是我姐姐大了,她知道爱美了,像她的衣服有时候小了,有时候补一些补丁,她回去就跟我父亲说,同学们都笑我,你爸爸还是县委书记呢,你看你穿的这个样子。我父亲这个时候就说,他说我们不能跟别人比吃比穿,要比就比学习,看谁学习好。父亲平时对我们要求很严,就像我们用的笔记本,那要再换的话,一定要让他看的,非得正面、反面都写了,再也没有地方写了,他给你换一本,我们用的铅笔,一直用到这么小的铅笔头,拿手捏不住了,我父亲做一个铁皮的小圆筒,套在铅笔上,就这样一直把它用到最后,实在是不能用了。
最关键的是第三条,那就是领导干部的家属孩子不能搞特殊化。这一条,我们真的是体会很深。他对我母亲要求很严,我母亲,平时就跟他说,不能收受任何东西,不能占一点便宜。我刚才说我那时候都有记忆了,我们家的中午饭永远是一锅普普通通的面条,就个红薯或者就个窝窝头,在那个时候已经不错了,因为农村很多人靠要饭过日子,我们毕竟在城里头,这是有供应的。有一天我父亲从外面回来,我母亲就不知道从哪给他端来一碗大米饭,又给他拌点红糖,红彤彤的、亮晶晶的大米饭,真的很诱人。我们姊妹六个人都小,大眼小眼齐刷刷的盯着碗,那时候别说吃,连见都很少见。因为兰考那个地方也不种大米,那时候是配了70%的粗粮,哪来的大米呀。我父亲有一个原则,他经常跟别人说,他说家里的老人呀,你不能让他受委屈,因为他们老了,家里的孩子,也不能受委屈,因为他们正在成长,他就边走,给我们小孩的碗里一人拨上一筷子拌了红糖的米饭,他呢,这时候就所剩无几了,这时候他就跟我母亲说,你这个从哪里来的。我母亲就说,县委办公室考虑你身体不好,照顾你的。我父亲站那就不走了,非常认真地说,这不老不少、不病不灾的照顾什么,他說要说照顾,我们不是最需要照顾的,他说这个以后咱们不能吃了,你给那两个研究泡桐树的南方大学生给送去。我母亲太了解我父亲了,比如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公家的东西,那是一分也不能占的。他们两个在尉氏工作的时候,没有地方住,就住在生产队的储藏室里,这个储藏室放了一千多斤干枣,想着你要吃一个半个,可能也看不出来。但是,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动过一个,那时候我母亲还正在怀孕,他的一个闺蜜去我们家,一看我母亲在熬稀饭,就抓了一把枣,洗一洗就搁到锅里了。我父亲一回家就闻到枣香味,说今天加餐了。我母亲赶紧说,不是我,说这是谁谁谁放进去的。她说,考虑到怀孕了,加强一点营养。我父亲楞着趴到锅上,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勺子,把里头的枣一个一个的数了数,告诉我母亲,这是多少个枣,你明天把它补上。就因为我母亲到食堂去提了一壶开水,他就把我的母亲说了一顿。他说呀,人家大老远把水拉回来,你去提了用,这个开水,你提了用,你可是方便了。你知道嘛,你是县委书记的老婆,你不能带头破坏了办公的秩序。他还说我母亲是剥削人家的劳动。完了以后,因为那时候没有自来水管,我母亲说你不要说得那么严重,我以后不提就行了。因为这一壶水,他做了一个决定,所有住在县委大院的家属全部搬出去。他就觉得这是一个办公的地方,我父亲特别擅长这个,一件小事,他会作出一个决定,作出一个都对大家有利的或者是说不能搞特殊化的这么一个决定。
他就告诉我们,你是县委书记老婆,不能带头搞这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