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想活着

2018-11-06 04:38郭朝军
时代报告 2018年2期
关键词:堂叔做手术工伤保险

郭朝军

2017年12月8日8时,郭国振被推进了河南省人民医院三楼的一个手术室里,准备进行肺移植手术。

对于郭国振来说,今天的手术决定着他是否重生、生命是否延续的日子。躺在手术床上,隐隐约约地听到医生护士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心里既是恐惧又充满了希望。他想,只要命能保住,其它都是神马烟云。

二楼的手术病人家属等待区里坐满了家属,在这里,能一眼望到三楼的各个手术室门口。等待期间,有的人在大厅里来回地走动,以掩饰心中的不安。有的人则站在大厅北墙壁显示屏前关注着自己家人手术的进程。也有气质优雅的女性顾不得人多场合,在大厅的角落里一边抽泣,一边抹着眼泪。

白改珍和女儿静梅坐在第二排,眼睛紧紧地盯着大屏幕。屏幕中显示,郭国振的手术状态仍为“手术开始前”。

透过大厅南面的玻璃窗望去,一架红色直升飞机从远处轰鸣而来。郭国振的手术状态瞬间变化为“手术开始,时间:10时40分。”

有了解底细的亲属说这架直升飞机是河南省人民医院的专用飞机,到新郑国际机场专门给郭国振这次肺移植手术接运肺器官的。

一个堂侄开玩笑说:等国振叔好了,就问他都49岁的人了,还换了20多岁人的肺,并且是外国人的,看他怎么回答咱。

集聚在一起的亲属,在这个压抑的场合里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郭国振的家住在在登封市大金店镇北边的郭家沟村。

郭家沟紧邻207国道,是北上登封、郑州,南去汝州、平顶山,西去洛阳的必经之地,也是古时的“官道”。站在小村子的任何一个地方,能看到北边挺拔的嵩山少室诸峰,也能看到南边横卧的伏牛山边缘的山峦。多年的煤矿井下一线生涯,黑色的煤尘已经渗入到他身体的里里外外,原本红润的脸庞也被烙上了大地深处灰暗的印记。

2012年秋末,登封市的一个煤矿发生重大安全伤亡事故,他所工作的煤矿也被上级主管部门要求进行停产整顿排查隐患。已经当上采煤队副队长的郭国振在下煤窑之前曾经搞过多日建筑,垒砖墙、贴瓷砖、做水泥活都不在话下。闲不住的他,拿上了已经锈迹斑斑的钢质瓦刀,跟着他的初中同学搞上几天建筑,等到煤矿恢复生产了再回去上班。

这天,他和已经熟识的同伴们一直干到天擦黑,远处的嵩山诸峰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轮廓后才走下脚手架。洗了洗手后,骑上在煤矿赶班时的摩托车朝着家里的方向奔去。

行驶在宽阔的207国道与少洛高速交汇的高速桥附近,一辆从岔路口拐进来的墨绿色越野工具车撞上了郭国振。倒地的瞬间,他知道坏了。因为他感觉到腿部一阵巨疼。

肇事司机下车看了看被撞现场,立即报了警。

120急救车把郭国振送到了登封市中医院。做了全身检查,确诊他的右小腿部出现了骨裂。住院当天,主治医生到病房询问郭国振一直都些干什么工作。郭国振问医生咋了?医生告诉郭国振,通过CT拍片检查,他的肺部有阴影,怀疑是矽尘,建议做进一步的检查确诊。

郭国振在登封市中医院住了半个月,交通事故也得以划定。

出院后,郭国振请教了工友怎么可以进行工伤鉴定,打听清楚后,他于2012年12月10日来到河南省职业病防治研究院进行职业病检查,该研究院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职业卫生标准GBZ70—2009《塵肺病诊断标准》,最后确诊郭国振为煤工尘肺叁期。处理意见为:1、避免从事粉尘作业;2、综合治疗,防治并发症。

百度里的解释,尘肺是由于生产人员在职业活动中长期吸入生产性粉尘(灰尘),并在肺内潴留而引起的以肺组织弥漫性纤维化(疤痕)为主的全身性疾病。尘肺病无特异的临床表现,其临床表现多与合并症有关。主要有咳嗽、咳痰、胸痛、呼吸困难、咯血、消瘦等。

咳嗽、咳痰、胸痛、呼吸困难、消瘦的症状郭国振都有,咯血的情形暂时还没出现。

2013年1月17日,郭国振去了位于登封市人民医院的郑州公平法医临床司法鉴定所进行工伤鉴定。通过各项仪器检查后,依据GB/T16180—2006《劳动能力鉴定 职工工伤与职业病致残等级》标准,最终给他出具了鉴定报告,结论:三级伤残。

2013年4月16日,郑州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接到郭国振的工伤认定申请,对其提交的材料进行了核实,并于2013年5月22日出具了工伤认定决定书,认定郭国振所患职业病符合《工伤保险条例》第十四条第4项之规定,予以认定为工伤。

这时,已是春暖花开遍地。

拿到工伤认定决定书后,郭国振复印了两份,把其中的一份交给了煤矿负责工伤保险的负责人袁书奇。袁书奇向矿领导做了汇报,又与登封市人社局社保中心进行了联系沟通。

登封市人社局工伤保险中心于2013年冬天安排郭国振和另外几个人到职业病定点医院河南省职业病防治研究院进行康复治疗,享受工伤保险的各项待遇。

时间慢腾腾地走了四五年,郭国振虽说是享受工伤保险,但这几年的日子真不好过。今上不来气了,明儿又没劲了,一年四季治疗肺部的药从没有断过。原本一个平常的家,自从有了这个病,再也没有了太平的时候。据负责郭国振工伤保险事宜的袁书奇说,这几年郭国振每年冬季的康复治疗费用就在两、三万元。工伤津贴现在已经涨到每月两千元左右。

11月8日,郭国振在家里感觉胸闷,呼吸特别困难。去厕所里解手后,必须依靠扶着墙壁才能站起。回到住室后,开始使用制氧气以帮助自己呼吸顺畅。这台制氧机是他在秋末的时候用了四千余元购买的。如果呼吸有了困难,便使用制氧机以帮助呼吸。而这次,使用制氧机时已无济于事。

郭国振给袁书奇打了电话。

袁书奇让他马上到河南省职业病防治研究院住院治疗。

到了研究院,郭国振办理了入院手续。护士和郭国振熟识,一番寒暄后给他安排了房间。

第二天,医院给郭国振做了X光仪器检查,主治医生让郭国振立即转院到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进行治疗。说他的肺部已经出现气泡,研究院现有的医疗条件无法进行有效治疗。到郑大一附院将肺里的气泡消除后,再转回来进行康复性治疗。

郭国振一听医生让他转到郑大一附院,心里一沉,觉得自己的病情不轻。他给袁书奇通了电话后,又给本家侄子打了电话,让堂侄开车将自己接回登封。自从检查出煤肺病后,别人曾说过煤肺病人基本被判了死刑,随时都可能死亡。

白改珍听说国振要马上回来,心里噗咚噗咚的乱跳。以往他去郑州治疗都是两个多月呢,怎么昨天才去,今天就要回来?

打电话问国振到底怎么回事,国振说话有气无力,只说让堂侄快到郑州接他回家。

白改珍坐上本家侄子的车到了河南省职业病防治研究院,袁书奇也赶到了那里。

“……你是回登封干啥?登封的治疗水平比郑州的大医院还强?听我的话去郑大一附院住院吧,我今天给你又带了两万块钱,如果不够了我再给你取。”袁书奇在劝说着郭国振。

郭国振说:“书奇哥,我感觉我这病治不好了,还不如早些回家,死也死在家里。”

“你是瞎胡想,你这病算啥,不就是肺上有个气泡,到郑大一附院治治就好了。”袁书奇拍着郭国振的肩膀说,“心放开些,没事。”

国振最终听了袁书奇的劝,转到了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胸外科重症监护室。

国振脾气不好,被村里人起了个绰号“牛犊”。“牛犊”的意思既有不怕事、敢作敢为,好撩蹄子。

8岁时,他的父亲在五十来岁左右因食道癌去世。父亲是个军人,曾是国民党的炮兵连长。在洛阳以北的黄河南岸进行防御时,被日军攻破防线。仗打得很惨烈,最终部队被打散,回到家里务农终生。母亲是小脚,干农活就不利索,好在父亲去世前给他盖了三间土夹板墙垒的瓦房。他初中没毕业就和别人一起去了巩义的大峪沟煤矿下窑。到了参军的年龄,他又参了军,被分在二炮部队驻湖北某部的一个农场里喂猪喂羊,退伍时已是中士军衔,预备役上士。退伍没多天,经别人介绍,认识了妻子白改珍。结婚后,也找不来挣大钱的活儿,只能当煤黑子。虽说挖煤又脏又危险,可收入还算安稳。现在,女儿静梅在上海的一个超市里打工,儿子在集镇的中学里上初中。

在重症监护室,周围的病号都带着氧气罩,插着各种仪器,那状态真的是生不如死。郭国振这时的心就又揪在了一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到了家属探视时间,他便开始给妻子交代着后事,包括女儿、儿子的事情,家里存折的密码等等。一个说,一个听,都是两眼泪汪汪的。

第二天,在治疗期间,主治医生说他还年轻,建议做肺部移植手术。探视时间又和妻子会面时,他让妻子详细问问主治医生,做肺部移植手术得多少钱,能活多长时间。

主治医生是个姓姚的副教授。他说做下来得五六十万元。好后能干些轻微的体力活,存活时间的长短得根据个人的体质,但手术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

妻子将这些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他后,郭国振就像频临死亡的人拽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动了心。可他又发愁怎么能凑够做手术的几十万块。

堂侄君平也去郑大一附院看郭国振,看到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堂叔脸消瘦地颧骨老高,眼泪也不听话地掉了出来。

伤感了一会儿,君平劝堂叔放开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只是外边床位紧张才让他先住进来。

国振说:我这病医生说活不了两年。听他说,我换肺后跟正常人一樣,能干点轻体力活。

君平在外边等待探视时已和堂婶聊过,前几年新建登封车管所和别人盖住房时占用他家荒地赔付的钱有35万元左右。他自己这几年休养时,在园艺场207国道旁搁了个烧瓶摊也赚了几万块。

君平问国振:叔,做手术得多少钱?

郭国振说:五六十万元。

“后续治疗呢。”

“医生说做手术后的前几年,每年就得10万元。”

君平粗算了一下,做手术加上后续治疗,一共下来得100多万。堂叔的这种家庭,手术做起也是养不起。

“钱从哪里来?”君平当做不知道他家的存款,问他。

“家里有三四十万元,钱不够就是卖房子也要换。”

国振告诉君平,他有个战友微信群,去年有个战友得了癌症,战友们纷纷捐款,还捐了25万元呢。真不行他也在战友群里募捐。

君平沉默了一会儿,对堂叔说:“如果你真想换,何不转到省人民医院做手术。咱老乡在那里当院长,有些费用弄不好还会少些,医生也会上心。”

院长姓顾,在老家是上下坡的邻村,小时候在家时大家都认识。

“你给要强说一下,让他给顾院长说?”国振问君平。

要强是君平的堂弟。要强的父亲今年春上由于肾病在登封治疗,发觉治的效果不好,就是找了顾院长安排在河南省人民医院住院治疗的,也许是省人民医院的医生水平高,在那里住了两星期就康复出院了。

“你抽空再问问书奇,看做肺部移植手术工伤保险管不管?矿上管不管?”国振一连抛给君平两个问题。

君平答应了。

这事撵得紧,君平刚回到家,袁书奇就给他来了电话,问君平知不知道国振要换肺的事情。

.. ..君平说知道。

“昨天国振问我工伤保险能不能给报销一部分,我说问问社保局的人。他又问我矿上不解决一笔费用?我说像他这种状况已经全部移交给社保局了。”书奇对君平说。我接到他的电话后,马上打电话问了社保中心负责工伤保险这一块的,她说请示一下郑州社保局的人再给我答复。今天也给我回过来电话,说很同情郭国振的遭遇,但国家有政策,工伤保险基金只负责康复治疗的费用。对于器官移植的费用,工伤保险基金不承担。”

“哦。”

“国振主要是拿住心了,如果心放开了,没一点事。”

“咋说哩,从俺叔这事儿上,我才真正知道了人的求生欲望是很强烈的。”君平感叹道。

“国振也不知道咋想的?”书奇告诉君平,“我已经详细打听了换肺的具体情况,郑大一附院还没有做过一例这样的手术,省人民医院只是做成了三例。这项技术还不成熟,医生等于鼓捣着在病人身上做实验。”

听袁书奇这样说,君平也有同感。

“可他非说换肺能成功。他不知道从哪弄到了新密‘开胸验肺张海超的电话号码,打听了张海超本人,说张海超换肺手术做了这么多年没事,现在还开着公交车呢。”书奇说,“可他不知道张海超事件被新闻媒体曝光后,由南方企业家资助做的手术,后续药物维持也是人家出的费用,张海超给人家做的形象代言。”

“哦”

“我也劝过国振,咱不能拿着自己的生命让人家做试验品。”

“我问你,如果他真的有了意外,矿上是咋解决的?”君平把话题引开了。

“他办的有工伤保险,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父母、孩子和妻子只要达到条件,就能享受政府给予的抚恤金。”

“知道了。谢谢你。”君平在电话里向袁书奇表示感谢。

我给国振解释过了,你再给他说一下,能够做到保守治疗尽量做保守治疗,不然工伤保险基金待遇就享受不了,弄不好还要人财两空。

“好。”君平答应了。

君平知道书奇也是好意,可这时的堂叔一门的心思都在做肺部移植手术上,他已经认为自己能不能多活几年也就靠做这次手术,谁也不好意思当面劝他,扭他的劲儿。

这天晚上,要强给君平打来电话,说他去郑州看了国振叔,国振叔也让他给顾院长联系一下,看能不能在省人民医院做肺移植手术。联系了顾院长,顾院长让他到省人民医院见胡主任。今天他也和静梅去见了胡主任。

“胡主任咋说了?”君平问。

“胡主任说手术做下来得35万左右。”

“那你没问他手术的成功几率有多高?做了手术后生存时间有多长?农合能不能报销一部分?”

说这话后,君平也知道自己问的是多此一举。

“问了,手术成功的几率有85%,他们已经做过这样的手术。至于生存的时间,后续治疗加自身的因素,如果好的话也能高寿,还能干轻一些的体力活。胡主任说肺部移植手术费用农合不报销,但药费能报销一部分。”

“如果是这样,还是可以做的。”君平对要强说。

“胡主任说如果要做手术的话就把病人转过来,先做前期的康复治疗工作,一有合适的肺源就做手术。”

“靜梅的意思呢?”君平问要强。

静梅今年才24岁。

“静梅说只要有60%的希望就把他爸爸的手术做了。”

君平去登封市人民医院看望了正在住院的堂姑“兜”。

“兜”是国振的唯一姐姐,左乳房有了肿块后,由于家里经济困难一直没有到医院进行治疗。疼得狠后才进了医院,却已发展为乳腺癌。

“兜”这人用方言说,“很没用”。

兜的娘家和婆家隔一道河,站在婆家村庄东边的崖头上,能看见自己小时候曾经住过的房屋,以及哪家做饭时从烟囱里飘出的袅袅炊烟。

兜的婆家村子人多地少,一河之隔的娘家却是人少地多。

秋天的一日中午,娘家村子的一个男人到自家地里去薅草,却见一个女人弯着腰在地头的南瓜秧子里扒拉着,他吆喝着干啥哩,却是自家侄女兜。

兜看见了族叔,挂满汗水的脸上羞的更红。族叔也觉得不好意思,连忙说:摘吧,闺女,没事,地里有,家里没吃的到咱村不管谁家的地里尽管摘。

君平掏出200元放在了堂姑的床前,他看到堂姑疼得扭曲的脸上挤出的笑容,眼里还噙着泪花,君平的心里一阵酸楚。

兜艰难地问君平:“你去郑州看你国振叔了没有?”

“看过了,你放心吧。”

君平想,真是姐弟情深,自己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要关心自己的弟弟。

与堂姑道别后,君平走出了医院,在医院门口,君平心里很矛盾。说真心话,他不想让国振叔冒险去换肺,花钱不说,那是没把握的事呀。如果不换肺,结果也维持不了几天。就在他想着要不要给堂婶打电话说说这事时,白改珍的电话来了。

“你叔的病情控制住后,研究院让他转回来。因为一附院不是工伤保险基金定点医院,如果再治疗下去没法报销。”

君平斟酌再三,还是对白改珍说了心里话:婶子,有些话我没法给俺叔说,怕咱们都不管他了,我仔细想了想,俺叔如果做保守治疗,心再放开些,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保守治疗能再活几年肯定没事。可做手术这种方法,据了解还没有真正成熟的技术,还没听说谁做了手术能活到七、八十岁的。咱不说手术成功不成功这件事,如果手术真做成功了能活上十年八年也是好事,可咱这家庭能不能负担得起,如果活十年,把手术费分摊掉一年就得三、四万。前几年一年仅吃药每年就得六万多元,咱家又没有收入,亲戚家又都不宽绰,你说咋办?

白改珍听到君平这样说,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说开了。

我给你叔说了,你做了手术要是没有咱想的恁好,咱家就倾家荡产人财两空了。给咱儿子也搁上了累赘,让他一辈子都翻不过身。你叔说,你是让我早点过去的是不是?他说这话时可生气,两眼还噙着泪。”

我给你叔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咱儿子才十三四岁,你这一弄,他长大了,咱家这情况谁还给咱当媳妇。你叔说,手术必须得做,儿子长大了有本事自己会娶媳妇,没本事了就让他入赘到女方家。你说,我还咋说类。

君平听到这话,无语了……

11月16日,国振给君平打来了电话,说自己放弃工伤保险治疗了,准备通过农合做手术。

这个在君平的意料之中。

国振说他明天就让书奇给办理出院手续。

君平问国振,说书奇怎么答复他了?

国振说书奇正在外地出差,如果我真想出院了,就把出院手续办了,把手续撇在医院里,改天他去取。

君平一听堂叔这样说,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书奇不想落下这个话柄。

“我这次做手术,得指望你们弟兄几个给我弄点钱,我得宽备窄用。”

“中”。

“你会给我弄多少?”

“我现在手里也不宽绰。给你弄一万吧。”君平是答应了,其实心里最清楚自己手里真是没闲钱,沥沥啦啦借出去了几万块钱,打电话婉转地问了他们,谁知道一个比一个叫穷。

国振给君平打过电话不久,堂弟要强的电话也打过来了。他问国振叔打电话了没有。

君平说打过了,一是决定做手术,二是借钱。

要强说也是向他借钱,另外是做手术了得让他去招呼。如果万一在手术台上下不来了,跟前得有人照应。

“二哥,我也是可急,买了房子刚装修过,装修款还没付给人家呢,人家已经要了几次了,咋办?”

“想办法给国振叔弄点吧,这是大手术。他自家又没有人管,亲戚捋一遍也是一个比一个没钱。咱不给他救急谁还能救急?

“中。”

俩人东扯西拉里聊了半个小时家常,君平也困了,就把电话挂了。

国振住进省人民医院后,让女儿静梅在一个“爱心筹”的网上爱心项目里进行求助,开头十来天还筹了7797元,过后再也没有动静了。

12月10日,手术后两天,医生让国振主动吐痰,他说没有力气吐不出来。

听了医生说的情况,探视期间,改珍劝国振,咱花这么多钱做了手术,现在一天的费用就得一、两万,你要不配合医生治疗你说咱咋办。

郭国振说自己没有气力,不想咳。

你咳咳試试?

国振勉强咳了几下。

妻子看着国振难受的样子,泪哗得流了下来。

12月16日,郭国振转到了普通病房,中午时还吃了一碗面条。

她给君平打电话时说:我没敢给你说:恁叔做手术前眼看都不行了,一直吐血,我都害怕得不行。

君平说:做了手术能恢复到这样真是不错。尽管治疗吧,如果钱不够我给你暂时想想办法。

白改珍在电话里向君平一直说谢谢。

12月26日晚,君平给堂婶打电话,询问堂叔现在的身体恢复的怎样。电话打通后,接电话的却是国振。

国振说:医生这两天让我出院呢。

君平从电话里听出来,国振的精神头比手术前好了不少。

“出院后咋办?”君平问堂叔。

“医生让在郑州市里租房子住,说三个月内每周要到医院里复查一次,”

国振又给君平说:“我得回去找找书奇,我现在吃的药一瓶就得15000元,咱哪里负担得起?看后续治疗能不能让他帮咱想想办法。咱住院做手术他们不管,以后总得有个说法。”

最贵的药物是盐酸缬更昔洛韦片,进口药品。

君平和国振又聊了其他。

12月29日晚,国振给君平打过来电话。

聊了其他后,君平给国振说,让他出院时把病历复印一份,前几天自己找过当地的慈善总会,但是得送一套住院病历,可能会有一笔定向捐助。

君平其实还有两个想法,一是抽空问一问社保部门,像堂叔这种病人,能不能办理慢性病补助;二是问一问村里,能不能给他办个低保?这两个都办了,从长远说也是减轻了堂叔家里的负担。

仅仅一次手术,郭国振的几十万元存款就这样瞬间化为乌有。而他后期的药物治疗,每月就在2万元左右,其中一大部分还没有纳入医保范围。郭国振在“我要活着”强大信念的支撑中,度过了人生最难熬的日子,可未来的路还很长,还需要已知、未知和突然出现的费用来继续维持他的生命。

郑州的夜,依然是灯火通明。透过出租屋的后窗,郭国振看到了一对情侣在寒风中依偎着身子急促地行走。看到他们,他想到了还没有男朋友的女儿和正在上学的儿子。他想,如果没有这次手术,女儿也许会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儿子未来的生活也许会更好。可现在的自己,已经成了填不满的窟窿。想来想去,一丝忧伤涌上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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