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大辽[组诗]

王德才

久远的河

一头青牛

一位姑娘

一条潢河流淌甜美的歌儿

一匹白马

一个小伙儿

一条土河流淌俊朗的身影

两条清清的河水

汇流在木叶山

海誓山盟的太阳

见证爱情，见证部落融合

见证一个民族的花开

镔铁，马背，草原，苍鹰……

强劲的马蹄，令大地震颤

山洪般的呐喊，令四方臣服

赫赫威名，波及八方

天辽地宁，福佑千年

一个民族的图腾就此打开

一个王朝的天幕徐徐开启

这个民族叫契丹

这个王朝叫大辽

鸡冠壶

曾是牛皮、马匹、羊皮的……缩影

一根绳子

细密的针脚

缝成了辽朝漫长的岁月

随后，又走进火的煅烧

以瓷器的身段

在宫廷、王族、贵族的马背上、屋子里

自由地行走

直到有一天

溜下马背，溜出朱漆红门

走进了栅栏小院

或许

从盛满酒的欢笑

到盛满水的平静

曾淋湿过

一个朝代的心绪

推开一排鸟鸣

天微明，晨光晴好

推开门前的一排鸟鸣

髡发，回望一眼熟睡的女人和孩子

然后，轻掩门扉

迈进草香、花香……

左手的渔叉焕发青春

右肩的猎鹰生机勃勃

唰啦，一道天光

被他敞亮地打开了

他忽然就觉得

这尘世的火苗

都在那母子的鼾声里

熠熠生辉……

晚归

河水清冽

捧出甘甜

恣意地流淌……

河边，女人在提水

提梁式鸡冠壶装满鸟鸣

系带式鸡冠壶装满夕阳的酡红

她直起腰的时候，眺望了一眼那边

南梁上，走下来两个人

高大的男人裂开长袍，挽着裤腿

左手拿着渔叉，右手提着鱼串

肩头端落一只猎鹰

目光炯炯

他的前面

撒欢的小男孩

髡发在微风中，跳到女人的眸子里

夕阳，在女人的追赶下

踩着一地草香花香

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绿釉陶盆

带着煅烧的体温

走进祭奠的仪式

从此，陪伴着高贵的灵魂

宁静地沉睡千年

那一日，那一刻

无法阻挡的坍塌

没有来得及呐喊

破碎的陶片仍凝聚着静美

一双双发掘的手

一双双渴望的眼睛

细细地梳理大辽的阳光

当绿釉陶盆展露的一瞬

一声接一声的赞美、惊叹

穿越千年的轮回

迷人的光芒

把积攒千年的美丽释放

以立体的姿势诉说

以盆的定义

稳当当盛满大辽的相思

灵魂自由行走的孔洞

灰色的陶罐

大气，精美，静默

装酒，装水，装牛奶马奶

也有一种陶罐

在壁上留个圆圆的孔洞

那是葬具，是契丹族

用来装骨灰的

契丹民族相信

八死后，靈魂是真实存在的

在陶罐上留个孔洞

就是让灵魂从那个孔洞自由出入

一个人的希冀

灵魂，天地恒久

一个民族的信仰

自由，直白，朴素

那些大气磅礴，抑或卑微渺小

都随着那一缕风

渐渐地，收拢进有孔洞的陶罐

在地下一千年

长眠的是一颗颗星星

唯有陶罐敞开的孔洞

唯有灵魂，自由地行走

熠熠生辉，光芒万丈

捡拾

哈下腰

我捡起一块辽白瓷

哈下腰

我捡起一块辽陶片

哈下腰

我捡起一块辽瓦当

……

在大辽祺州古城遗址里

我每哈下一次腰

捡拾的同时

都在虔诚地向大辽致敬

我的大辽王朝

我辉煌的祖先

我这个小小的晚辈

——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