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组诗]

断想十七行

但怀乡的人更愿意把周末的一次旅程

换成一份新鲜的病历

但雨总是不停，把天空降低

雨最终落到地面是否证明

地上还是比天空安稳

但射出的箭以更快的速度回到弦

仿佛从未射出，在比赛中兑水

但左边的铁轨用枕木确定右边的

但左手握住右手并不能获得安慰

我们需要更直接的办法

对付日常生活的繁复手续

如果把钱存入银行再取出来

就拥有双倍的钱，如果

把时针往回拉就回到昨天

我们从死亡开始阅读自己的小传

直到第二次死去，直到看清第三次童年

我们在两扇门里寻找第三个方向离开

此生

此生，还有什么可以珍惜

朋友，亲人，回忆

爱过之人已经老去

时间背向，更早出发的人

和自己相遇于途中

旷野之木

身比心先死

没有安宁，也没有幸福

树

比沉默再安静一些

作为一种安静的生命，它们

只需注视，不要叫醒

请比死亡更温和一些

如果一棵树的枯萎

只是换个方式生长

烧毁的楼梯不再把人们运往天空

却用灰烬呈现一条幽静的小路，让猫去走

黑色枝条上盘旋的蛇

皮肤冰凉，内心炙热

像一根枝条与另一根枝条互为依赖

再往上是树冠，是乌鸦和猫头鹰的地盘

是少女的舞蹈和春天

再上面是风和更高的天空

它们独立于树，又

轻易被树准确地说出

这一切的美，烘托出一棵树

一棵树，烘托出一片森林

从一片森林，慢慢进入世界的内心

那里是安静的，和动物和平共处

对灾难或幸福三缄其口

春秋分明，纹理清晰

如同逝者和先贤，高过我们

草稿三号

突然到来的雨也带来了安宁。此时

我多希望像它们那样消失

陷入大地，成为你记忆中温柔的部分

任由我从楼梯翻上屋顶

在槐树叶的缝隙中，我们曾有过大碗茶的夏天

和休憩，这一切多么珍贵

我看见你走过的乡间小路（曾经通向田野和山峰）

如今他们有的消失，有的改变了方向

運载着我们来到城里

而你转身就是一个老人，衰颓 迟钝

连从大门走到院子都不可能

一个人老了，内心的春天

越过曾经的菜地

母亲亭亭玉立，小叔叔在放风筝

凉

茶水渐凉

山间晨昏再度交替

曾经的那一个我

一去不回

我唱歌，空山回响

命运的小兽

譬如朝露，昼伏夜出

它终将脱离我的视线

剩下我一人

耽于这寂静的世界

流水

流水从来不曾停息

洗净双足

干净地走在岸边

任凭月落与风吹

我看见鱼

走在水中，走在天上

他们

和我有相同的痛

与无用

无所不在的时间

天地如客栈

时间，无所不在的间

也无非匆匆过客

有光穿过树叶的虫洞

那些细小的、破碎的

斑点

是最明亮的黑暗

你将从那里消失

永不回来

罗树，贵州织金人，80后。诗文散见于多家刊物，曾入选多类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