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营文
最好是在万花枯萎之时
最好是在万花正盛之时
要有筒箫的劲吹
最好吹出音孔里的火
那时粮食大致可以确定收成
女人有身孕
方言发出金子一样的光泽
此时牛皮杜鹃把满腔的热血喊出来
曲柳在风中不时改变着身姿
刀舞从天而降,顺势而为
一把刀就是自信和反抗
一把刀就是气节和尊严
持刀而舞
伴随刀锋的一定有雷声和大雨
去看一场刀舞吧
把刀当成舞的一部分
而不是把舞当成刀的一部分
一群人为铁而舞,为生存而舞
偶尔亮刀出鞘,偶尔舞蹈
都是尊重美好的一种方式
石头成为走在最后的守护人
烽火台上的石头
内心里的烽火逐渐冷却下来
壮士的呐喊零落成大雁
现在它们更像是歌唱,用沙哑的低音
把石头喊热,每个人到这里
都会减缓速度
把一座城放在纸上重新搭建
把一座城放在花丛中重新搭建
把好汉们的骁勇
在日光中放大。多么幸运
至少这些石头还在一起
至少那些野性还在
以野兽的样子奔袭
草是他们的女人和孩子
偶尔的高声大嗓就是秋天了
这些石头是另一群战士
另一群无家可归的人
它们洒下的血,染红了枫叶
他们睡在时间的下面
但记忆醒着,良心醒着
我相信秉性,听到雷声就会翻身而起
更多的时候已习惯孤寂
那是《胡笳十八拍》在夜晚
一遍又一遍吹打它的骨头
沿春和门向东,就会有
虚构的桃花和爱人,就会有
深山里开出的萤火,安静而摇曳
收藏起内心的刀光剑影
在下马石上铺开流水
在荒芜的古道边举起旗帜
一定有烟雨在望,惜墨如金
點染琴弦上的《离骚》
只与今朝同行,让自己的身体
暂时成为草木
让辉煌的往事退至烛火之后
一路撒下种子和诗歌
对含苞欲放保持崇敬和警惕
为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沟命名
像一滴水一样淡漠和冷静
一路向东
也像战士一样
热爱这兵戈之后博大的繁盛
以黄鹤楼上一只檐铃的脆弱
和一只扶手的平和道出夜晚的安静
道出内心波翻浪涌之后的深邃
这寂静正从黄鹤的翅膀上滑落到
灯火闹珊的楼群和窗口
武汉这个名字有一点暴力
需要一群小乌啄去它坚硬的外壳
一个孩子在黑暗中惊醒
慌乱和褶皱被一群人遮掩
那些瓦砾里的哲学和烽烟此刻
都偃旗息鼓,被思念代替
碑上的文字,有江水的波光闪动
我喜欢黄鹤楼此刻的模样
手提灯盏,站在夜的核心
而武汉多像做错事的大汉
亦步亦趋,不问道路
线装的书因厚重不会被风吹开
被笔划过的时光略粗一些
楼里泥像的油彩也不再重要
洗去浓妆今夜只做一个快乐的旅人
风也累了,曾努力地想推开厚重的大门
现在都栖息在灯盏旁
成为这个夜晚清醒的见证者
带着时间的呼啸和反叛
一味药材逆时间而动
它刮起的风也刮起遍地的旗帜
这一次我一定要
挖出骨头里的执着
挖出那些反动的蓄谋已久
它们是极普通的
它们的红色衣服是一种
高贵的放纵。然后
用循命和你交换痛,交换改变
用红切割阴影和冥顽
把你身体里铅一样重的病灶
从你的体内挤出去
减缓你下降的速度
还会把血液的颜色还给你
把你飘散的命运重又聚拢到一起
它是庞大的地域,也是
不知名的植物,它认识各种疼痛
它在轰鸣中
一点点用尽耐心
用尽温、良、恭、俭、让
一块红木
仿佛就是时光。安宁、醇厚
有细密的纹理。不习惯于
花和果实,不习惯与丛林呼应
披岁月的沧桑,坐于一隅
有阳光在体内展开,以自己的坚持
托举岁月之轻
没有红木端坐的居室一定是
不完整的,在它的光影里
停下来,你就是一座小小的城池
就是江山万里
就是命运的坚硬和隐忍
读一阕词,天光云影尘世的喧嚣
被隔在窗外,红木的慈祥里
有芳香和茶的温度
有灯光返回内心,树木的体贴
足以抵挡脚边的寒凉
在流水旁慢下来,在万字格和
精巧的手工里慢下来
摒弃那些广告语一般的词汇
机会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各占
半壁江山。而我更喜欢
在一幅红木写字台上细描出汉字的
美妙,将清风明月
也一同描摹进去
乘着清风明月就能抵达
忘掉自己,身轻如加翅
你会看见白天鹅怀抱黑天鹅
白荷高傲得有如少女
这里的苇海直通到天堂
每一次的飞翔都是境界的提升
回到水,回到最初的影子
没有痛苦,怀抱群山
回到月光
在一片净土中相亲相爱
有一片水泽就有无数个春天
推开一扇窗,就能辰翅
唱起一首移,就有此起彼伏的幸福
一定有这样一片水泽
有游鱼和琴声
有风和无声的月光
有丰美的水草
就有拆也拆不散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