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波·布罗克
爷爷是个普通的农民,但奶奶数十年如一日地给他熨衣服。奶奶熨衣服的工具包括一个可乐瓶子,铁瓶盖上钻了好多小孔,像盐罐一样。给爷爷熨裤子时,奶奶先用这个瓶子往他的裤子上喷一些水,然后把裤子放在椅子上晾几分钟,晾到潮而不湿的时候,再用加热的铁熨斗把裤子熨平。
我小时候是每天看着奶奶给爷爷熨衣服长大的,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所有的老太太都是这样做。但是随着我的年龄增长,开始对这件事产生了疑惑。爷爷平时不出门,他每天看到的人除了我,也许就是其他一些不修边幅的农民,用得着每天熨衣服吗?
转眼间我快到13岁了,有一天我向奶奶问起了这件事:“我想知道,爷爷很少见到外人,穿上干净的衣服不一会儿就会弄脏,你为啥非要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每天给爷爷熨衣服?”
她的回答是我听到的最甜蜜的话:“你爷爷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挚爱。我喜欢有机会就把他推到别人面前炫耀一番,让世界上的其他人都知道他是我的。”
奶奶又说:“你永远不知道爷爷出门时可能遇到什么人,我要让他永远看上去像个世界上最帅男人的样子。”
那天晚些时候,我走近了端详着爷爷。在我看来,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帅。爷爷是个又矮又瘦的男人,肩膀不宽,屁股挺大。他的脑袋秃了顶,张嘴一笑时,就露出了几颗镶得不是严丝合缝的假牙。就他的脸形而言,他戴的角质架眼镜太大,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脸上正在衰老的皮肤。我真想不出,会有谁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就这样,过了几天,我再次对奶奶说起了这件事。我告诉她:“我仔细看了爷爷,说什么也没看出他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奶奶给了我一个少女般的微笑,你想象不出奶奶的年纪还会有那样甜美的表情。她回答我:“那是因为你看他时的光线不对。他是上帝创造的最帅的男人,他脸上的皱纹不是一直就长在那里。我还记得他满口都是真牙时的样子。他有着我看过的最漂亮的蓝色眼睛,太阳下山前,他的眼睛看上去和天空的颜色一样。他微笑的时候,他的整个脸庞都会焕发光彩。他的声音平静浑厚,十里八村的人都愿意听他说话。”
在我眼里,爷爷一直是个老头。奶奶想让我知道爷爷年轻过?我想象不出。
奶奶继续说:“我想让他感觉到自身的美,我每天给他熨衣服,因为这几十年间,是他让我感觉到了我自己的美。他是个值得让人尊敬的男人,我想每天让他的外表配得上他的心。作为我来说,除了给他熨好衣服,没别的办法了。”
听着奶奶的絮叨,我有些厌烦。我决定忘记我问过的那些话。一个老太太怎么会觉得戴着一口假牙的老头“美”?真是难以置信,我想。
岁月一年年过去了,我眼看着奶奶和爷爷一起变老。直到我30岁那年,我忽然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美--奶奶用可乐瓶子给爷爷熨裤子,是最美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