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凯冰
春天来临时,顾老师带我们做了两件事,一是填词作曲《太阳花》作为我们的班歌,二是决定种葵花。校园很大,空地很多,每个班都有一块试验田。伟平回到学校时,正是最适合种葵花的时节。
顾老师站在地头,挥动左臂让我们向他靠拢,光脑袋的伟平就在顾老师身边,眼睛亮晶晶的。他身下的轮椅是他爸特意请邻村郭木匠做的,四个轱辘,能躺能坐,扶手上雕刻了几朵葵花,精致好看。
顾老师说:“同学们,葵花也叫太阳花。葵花如此平凡,太阳那么伟大。可太阳是葵花的梦啊,所以,它永远张开着笑脸,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来,咱们一起合唱班歌《太阳花》吧……”
去年,師范毕业的顾老师甩着一个空荡荡的衣袖来到了我们班。他的右臂在一次车祸中没了。不过,这丝毫不妨碍我们喜欢他。顾老师到来的第二周,就上门催促伟平爸带伟平做检查,因为伟平左腿已经痛了大半年。谁也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一个冬天,又一个春天。
种葵花两人一组,一个刨土窝,一个撒种、踩实。我跟伟平一组。我挖土,伟平坐在轮椅上撒种子。他在每个土窝里放三粒葵花子,呈三角形撒进里面。种子撒好后,他又把好的右腿伸出来,用脚敛土踩实。伟平这一系列动作让我疑心医生诊断错了——这么健康的一个人,怎会是骨癌晚期呢?
伟平天天来上学,一节课不耽误,顾老师安排他坐在南窗下,一扭头,就能看到葵花田。我们的晨操也在试验田边的操场上。做操前,我们大声地唱着班歌,伟平的声音,也总是最响亮的。向日葵长得很快,发芽、散叶、拔节……不久便开花了,校园里好像突然明亮起来。
止痛针对伟平好像也不那么管用了。有时候疼起来,他就用手死死抓着左腿,常常一头细汗。上课时,我们常常会发现顾老师的眼眶突然泛红,我顺着老师的眼神扭头看伟平,他死死盯着窗外的葵花,全身在抖,却一声不吭……
暑假里,我常常推着伟平去校园,也顺便给葵花松土,拔草,捉虫。校园里的葵花田一片金黄。这种追着太阳跑的光明之花,大圆盘齐齐朝着早晨的大太阳,像是进行某种朝拜仪式。
葵花子成熟的时候,伟平已经走了。顾老师跟我们一样,哭得稀里哗啦。我们选出最饱满的葵花子,封存到顾老师早准备好的布袋里。第二年谷雨,我们把葵花子围着伟平小小的坟头种了一圈。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离开学校各奔东西。顾老师一直留在母校教书。每当我想起母校时,我眼前总是向太阳仰着的金色花盘,那么欢快,那么明亮。
田晓丽摘自《少年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