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历史变迁的“分合机理”

2018-10-30 10:35王妃
祖国 2018年17期
关键词:历史变迁中国古代

摘要:在中国古代历史的沧桑变迁中,国家政权总是在一定周期内不断更迭易位,呈现出“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轮回现象。从关键大一统王朝——秦、汉、晋、隋、唐、元、明、清,和其交替变迁过程中的权力分裂局面中,我们可以发现“分合机理”已作用了近2000年之久。历史的多次相似不会是偶然,其是由深刻的主、客观观因素构成的。从宏观层面,“分合机理”的成因主要有四方面:①君主专制制度②官僚制③路径依赖④文化霸权。而共时形态下,各朝代的行为选择,则是“分合机理”下的微观运作层次,更具动态性。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从历史中汲取养分,对于我们未来的理论发展和国家建设都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关键词:中国古代 历史变迁 “分合机理” 理论检验

古代中国在经过秦始皇奠定的大一统政治体制雏形和汉朝文化统一——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汉文化圈正式成立后,“统一”观念深入后世之中。当统一国家权力的溃散形成群雄割据、外族入侵的分裂局面时,从分裂继续走向整合成为历史的必然轨迹。从中国古代历史的漫漫长河中不难发现类似的“分裂-统一”场景时而出现,本文将探究其中联动的机理和规律。

“分-合”机理的成因

从分裂时期春秋战国到秦朝大一统——秦末天下大乱到西汉建立——新莽到东汉重新统一——三国鼎立到天下归晋——南北朝到隋朝一统——隋末群雄并起到大唐盛世——五代十国、两宋到元朝再度一统——元末起义到大明开国,再度混乱后清军入关。“分合机理”已作用了近2000年之久。

现在,笔者将目光拉回到漫漫的历史长河之中,追根溯源至各朝代的共相性——国家的形式。国家形式有两个维度上的内容,横向是阶级统治的总的制度架构,即政权的组织方式;纵向则指各级政府之间的权力分配和运作,也就是“中央-地方关系”。[1]

“国家大体系若以同心圆状态运作,由里及外发挥作用的是:政治圈、经济圈、社会圈、历史文化圈。”[2]也就是说,政治力量是塑造国家形态的核心要素,这是暴力的组织化的历史发展过程。(马克思指出:“其以是称为‘军事,原因在于战争且参与战争的组织如今成为了一个民族生活的正常功能之一”。[3])中国古代政治建制的大趋势基本是中央集权和君主专制逐渐强化、人才选用逐步公平规范化,辅之以社会文化力量——即宗法制和儒学正统化。选官制度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核心之一,其控制着社会、阶级、人口流动的金字塔。专制主义制度的合法性在不断演化的行政结构和选官制度中得以确立。秦后逐渐确立的官僚制,使得官僚阶层入仕晋升不再以血缘而是以才能为标准。人类古代政治文明遗留了三大遗产:民主、法治、官僚制。民主源于希腊,法治源于罗马,官僚制源于中国。[4]

官僚制和政权结构的设置密不可分,这使得中国与西方相比,在同样君主专制形态下,政治建制较为早熟。马克斯韦伯认为官僚制的合理性在于——它使行政受法规束缚和知识成为决策基础。其主要特征:①等级制②非人格化③延续性④专业化。这样可最大限度地发挥行政管理的效能。[5]

这便是我国古代史“分合”机理的重要条件之一——官僚制。而另一个重要条件涉及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国家诞生的本质。中国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正式确立于并六国后的的秦朝,但理论上却起源于战国时期,由韩非子在其著作中提出。实践上同样发轫于战国——商鞅变法(废分封,立郡县,加强王权)。

那么,中国为何会形成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学术界多数历史学家认同这样的观点:“其形成是战国时期生产力发展和地主经济的需要。”[6]这是典型的社会中心主义角度的观点。而笔者在此要比历史学的总结和社会中心主义视角更深入一步。前文提到,政治是塑造国家形态的核心力量。经济制度本质上是一种反映社会生产关系和统治者意志的产权制度,其是用来规范社会经济中的财产关系和经济行为的法权工具,是资源分配的重要方式。而制定其的却是政治权力。所以,生产力发展和地主经济的需要并非自变量,而真正促成君主專制制度形成的因变量,需要回到历史大背景中去寻找。

专制制度理论产生于烽火纷繁的战国时期。韩非反对贵族的世袭特权,主张土地私有和按功绩相授官职。如此高效的建制主张的最直接成因、中国君主专制制度的最直接成因则是——“战争建国”。战争直接刺激了各诸侯国对于人口和粮草的需要,刺激战争工具和社会生产力的改革(铁制耕具和牛耕[7])。奴隶社会严重制约劳动效率的土地国家公有制“井田制”随之瓦解。

战争建国形成专制皇权并不是中国个例(如:法国),这要涉及政治学所说的“文武关系”。武装力量在国家内部有两种重要的政治功能:一是促进国家整合。武装力量不仅能够以暴力维护政权、成为国家主权和象征,而且军队的组织模式、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具有社会化功能,能够把来自各阶级阶层的人统一起来弥合差异。[8]二是促进政治变迁。社会达尔文主义者斯宾塞(Herbert Spence)宣称:“战争产生领导权,战争选择政府。”[9]其意思是战争和武装组织对人类组织的复杂化有促进和示范作用,战争所要求的组织能力、等级制度、中央统帅机制较容易从单一军事领域拓展到政治、社会的各方面。[10]于是,君主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国家就此形成。这就是古代中国历史的“分合”机理的条件之二。

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国家的建立,使得中国历史从此走向了它崭新的一页。“中国以后的历史是统一和扩张继之以衰落和分裂的反复循环,中国不止一次成功地建立了帝国体系。”[11]那么“分合”机理究竟是如何运作的呢?官僚制和君主专制制度是如何影响分合大势的呢?新制度主义经济学家道格拉斯·诺斯认为:国家运行有两个目标——⑴界定产权结构的规则,使统治者的政治租金最大化。 ⑵在第一个目标的下减少交易费用使社会产出最大,从而使国家税收增长。两个目标的潜在矛盾导致统治者(及其阶级)租金最大化和有效社会制度间存在持久的冲突。[12]这种矛盾是从根本上影响了社会经济的持续增长和国家稳定。[13]君主专制国家是王朝国家,其国家利益实质上是王朝利益,这与近代话语下产生的“民族国家”概念大不相同。在“家国同构”和宗法传承(“立长不立贤”)的王朝时代,以才干为标准的官僚任选标准在最高统治者的脚下止步了。官僚制虽然具有制度优越性和稳定性,但其固有的弊端——官僚主义,使得统治阶层的政治寻租行为具有天然扩展性,严重阻碍了社会的发展、浪费国家资源、丧失统治权威基础。

既定的制度框架对行动者的政治行为具有明显影响。政治学历史制度主义学派提出了著名的“路径依赖”理论,其强调结构和传统对政治行为的影响;传统越重,制度创新越难。[14]笔者在开篇就提到过: 经秦朝大一统政体和汉朝文化一统后,“统一”观念深入中国历朝历代之中。王朝末年天下大乱,从分裂继续走向整合成为历史的必然轨迹。这就是中国古代历史“分合”机理的条件之三——“统一”传统。

有了这三个条件,足以解释中华历史大部分的变迁了。但是,若不加入国际视角,机理在解释力上就有一个缺漏,即无法解释非华夏政治传统的外族人,在民族融合的过程中为何同样进入了“分合”大势之中。

建构主义学派认为,国际系统有两方面的构成——物质结构和社会结构。前者是指各行动体在体系下的实力分配和相对位置;后者是指行动体占支配地位的文化要素。[15]马克思有一句经典论断:“蛮横的征服者常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较高文明所征服。”古代世界虽然没有建立起全球性的国际体系,但是局部互通已经有明显的地区效应。当中华内部的统一权力涣散后,外族以彪悍的武力颠覆了中华区域的物质结构,建立少数民族政权;而主体民族汉族建立的社会结构却未被颠覆,依旧行使着“统治”大权。这样持续的“统治”涉及到两个主要的影响要素——“文化霸权”和其之体现“市民社会”。

一个国家,受到其他文明(或国家)的文化霸权和市民社会的吸引,从而导致自身的旧体系的崩溃,这种情况不仅发生在古代社会,如受到“和平演变”影响的苏联。所谓文化霸权,其是指统治阶级对社会意识形态进行把控和引导以及经由公众同意而进行的统治方式。而所谓市民社会,则是指独立于国家、由个人为了追求自身目标或利益而组织起来的“私人”领域。[16]葛兰西认为,市民社会中存在着文化霸权,统治阶级一旦掌握该霸权,市民社会不可能自行否决其统治,只有当文化霸权消弭后,该政权的的社会统治才会真正消弭。[17]

中华文明内外溢的文化霸权的建立大致有几个关键节点:周公开“宗法制”——“轴心时代”百家争鸣——秦“中央集权制度”——世界强国大汉王朝(儒学、科技、汉匈百年战争、欧亚民族迁徙、“丝绸之路”等)——隋朝“科举制”——世界强国大唐王朝(科技、唐诗、外交、与阿拉伯帝国之战)。经过这几个关键点的塑造,中华文明牢牢树立起自身的文化霸权,并确立起有近代思想影子的“文化性民族观”,使得融合中的各民族愿从汉制、习汉俗、学汉言,并提拔汉族人为朝中大臣以增强统治合法性,继而沿袭中央集权帝制、官僚制、“统一”传统。这就是中国古代历史“分合”机理的条件之四——文化霸权。

简言之,“分合”机理的成因,包括三个内部因素和一个外部因素。这是真正导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根本原因,也是理解中国古代政治变迁的最重要的历史逻辑前提。

注释:

[1]景跃进、张小劲:《政治学原理(第三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56-61页。

[2]杨光斌:《诺斯制度变迁理论的贡献与问题》,《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07年,第3期,第1-4页。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

[4]杨光斌:《让民主归位》,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

[5]杨光斌:《政治学导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24-125页。

[6]宁可:《中国封建社会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文史哲》,2009年,第1期,第1-4页。

[7]参见:牛耕画像石拓片局部(图),中国国家博物馆。

[8]景跃进、张小劲:《政治学原理(第三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149-150页。

[9][10] Herbert Spencer,《The Evolution of the Society:Selections from Herbert Spencers Principles of Sociology》,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7.

[11]布热津斯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译:《大棋局》,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7页。

[12][美]诺斯:《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4页。

[13]杨光斌:《政治学导论(第四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90页。

[14]杨光斌:《政治学导论(第四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27页。

[15]陈岳:《国际政治学概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

[16][英]海伍德:《政治学(第三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9页。

[17]景跃进、张小劲:《政治学原理(第三版)》:葛兰西文化霸权理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2015年,第1頁。.

(作者简介:王妃,学校:潍坊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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