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劲松
一个邻居就是一个故事,要读很久的故事,近在咫尺,却惊心动魄。
2016年刚搬到这个距离休斯顿市中心一个小时的小城时,飓风哈维刚刚离开一天。街道四处都是齐膝深的水,我跋涉了半个小时来到新居,左边一户门口站着个亚裔面孔的先生推着轮椅站在街道中央的深水里,轮椅上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两人一起比划出胜利的手势,上面一位女士给他们拍照。
尝试用普通话和他们交谈,才得知他们来自上海,男的王先生是检察官,女的是物理学博士。王先生夫妇有一对双胞胎儿女,在轮椅上的是姐姐欢欢,房间里还有一个弟弟乐乐。欢欢乐乐出生时因为缺氧,一直到十多岁,生活还不能自理。姐姐还好些,智力大概是三岁多水平,能唱歌,能说一些简单的句子。弟弟全身瘫痪,即使睡觉,也要每隔两个小时给他翻一次身,否则就有窒息的危险。姐弟出生到现在,王先生夫妇没有睡过一次囫囵觉。虽然两位都刚刚年过四十,头上却满是白发。
即使在上海,夫妇俩也是非常有地位的人,但为了两个孩子,却四处低三下四。到了适龄的时候,王先生跑遍了上海,无论公立还是私立,都没有学校愿意接收姐弟俩,说身体状态太差了,学校无法承担责任。
无奈之下,夫妇俩三年前来到了美国。美国1975年通过了《所有残疾儿童教育法》,宣布“所有残疾儿童均有受教育权利”,州和地方的教育机构“负有为所有残疾儿童提供教育服务的责任”。该法规定:所有接受联邦经费的公立学校都要向残疾儿童提供平等的免费教育,每天要供应免费午餐;要求公立学校对残疾儿童作出评析,与家长一起商定教学计划,使这些学生尽可能达到非残疾学生达到的教育程度。姐弟俩到了休斯顿之后就进入了小区附近公立小学。
每天早上7点半,就有一辆校车停在王先生家门口。两位五大三粗的校工与王先生将姐弟俩连轮椅一起搬上车,下午三点钟,校车回来,两姐弟又这么被搬下来。随同过来的还有两位市政府派来的义工,免费照看孩子直到晚上7点。每隔一周的周五,还有两位义工从晚上7点到10点照看孩子,让夫妻俩能出门吃个饭。夫妇俩的老人都在国内,上海有几套房产,我问过他们还会回去吗,他们说会,但要等到孩子没了。
另一个邻居在我们右侧。向右是一大块草地,草地旁边住着一户人家。老公是白人,太太是越南人,有个男孩八岁,名字发音大概是Giru。这孩子是个自来熟,有一次傍晚领着女儿出门碰到他,就跑过来和我们聊天气,讨論什么时候下雨,接着就和女儿玩到一起了。过了一个小时,他妈妈把他领回了家。这位越南妈妈非常有礼貌,举止文雅,后来女儿经常与Giru在草地上的游乐场一起玩。
这个小区平时很安静,很少是非,几乎没见过警察。但9月份的一个晚上,大概12点钟,突然警铃大作,头上轰隆隆有直升机的声音。第二天中午,查看本地新闻才知道Giru一家出了事。那个丈夫平时一直家暴太太,当晚拿着漂白水就向老婆身上倒。结果太太返身拿了枪,对着丈夫脸上连开三枪。丈夫被直升机送去了医院,太太被抓进了监 狱。
之后就没有见到这家人。丈夫命大,没有死。越南太太被判定为正当防卫,免于起诉。她带着儿子搬了家。现在这家门上贴了很多条子,大部分是催缴各类欠款的。女儿有时也会问起Giru,我就告诉她这个娃回越南了,女儿现在很想去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