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民歌《采茶扑蝶》音乐版本探究

吴荣华

（福州大学人文学院音乐，福建福州 350108）

中国的茶文化绚丽多彩、博大精深，有着数千年的历史积淀和文明传承。福建民歌《采茶扑蝶》是茶文化中特有的一种类型，它真实反映茶农的劳作生活，是音乐文化与茶文化相融合的典型范例。它反映出特定时代特定人群的生活状态，是劳动创造音乐美最真实的代表。其音乐明快、流动且极具舞蹈性；歌词反映采茶时节“采茶人满山”的热闹场面和茶农们茶叶丰收的喜悦心情，贴近生活，易于传唱；表演形式丰富多样，雅俗共赏，因而有着很高的艺术价值，被列为福建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现在人们只要听到《采茶扑蝶》这熟悉的旋律，即会想到这是福建地方民间音乐，它俨然已成为福建的标签，甚至已成为中国的标签而响遍世界，在第26届美国亚特兰大奥运会上，中国运动员代表团的入场乐曲就是选用《采茶扑蝶》音乐。由于其特有的艺术价值，一直以来，《采茶扑蝶》也是众多学者研究的对象。笔者在中国知网上获悉，“采茶扑蝶”期刊论文有90篇，“采茶灯”有843篇，大部分文章是关于其音乐本体、文化内涵、艺术价值、民族性特征、音乐美学等方面的研究，其版本的研究却未见到文献，因此，笔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做进一步探究，挖掘不同演唱、演奏经典版本的特色，从中看出其中在不同历史时期的音乐风貌。

1 版本的来源及流变

《采茶扑蝶》又名《采茶灯》，出自闽西龙岩市新罗区美山村，19世纪中期开始流行。“采茶曲谱是以美山村林氏十七世祖所传音乐为主，吸收了广东民间音乐精华改造谱成。《采茶灯》清咸丰八年（公元1858年）龙岩陈氏举行大型活动时表演了采茶灯，当时抄录的歌词曲调（现保存在龙岩博物馆）”。从这段文字描述中得知，在龙岩博物馆现存的《采茶灯》应该是目前可考的、最早的版本，出自清咸丰八年（1858年）手抄本《颍川泼水记》中，这个版本上面记录的歌词如下：

《正采茶》：“正月里来是新年，抱石投江钱玉连，绣鞋脱在江边口，大叫三声王状元……三月里来三月三，昭君娘娘去和番，回头不见毛延寿，身披琵琶马上弹……七月里来秋风起，孟姜烈女送寒衣，哭倒长城八百里，不见范郎来穿衣……。

《倒采茶》：“八月倒采桂花香。牡丹花、倒采茶。金莲花开葬父母，董永卖身葬父亲。牡丹花、倒采茶，天差织女金莲花开。……十一月里来又一冬……十二月里来又一年……”[1]

我们从中可以看出这首歌曲分为正采茶、倒采茶两个部分，从正月唱到到十二月，沿袭前代传统“十二月采茶调”[3]的歌曲风格。其内容多以历史典故、爱情故事为题材，所叙述的钱玉连、昭君、孟姜女等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都是老百姓所钟爱和同情的，因此，这也是龙岩采茶灯能风行乡里，逐渐远播四方的原因之一。由于年代久远，其中有很多字词看不太清楚，但是歌曲的整体风貌还是一目了然的。

《采茶灯》最初是由民间茶歌发展而来的，之后经过几代艺人的改编创造，逐渐发展成为形式多样的综合歌舞艺术，距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该乐曲20世纪50年代由作曲家陈田鹤先生改编，加上前奏、间奏，并运用转调手法将《正采茶》和《倒采茶》两首茶歌小调衔接起来，形成完整的乐曲，也就是我们今天听到的曲调，1952年更名为《采茶扑蝶》。1981年被文化部音乐研究所编撰的《中国音乐史音响曲谱资料》收录。1982年6月，中国艺术研究院将《龙岩采茶灯》美山原始曲谱报联合国科教文组组织备案，获得认可并收藏。

2 版本的类型

2.1 歌唱版本：继承传统、顺应时代

《采茶扑蝶》歌唱版是最常见的一种表演形式，全曲节奏为主四分之二拍，律动感强，气氛热烈欢快，音乐旋律活泼流动，表达了茶女摘茶、扑蝶、嬉闹、丰收的喜悦之情。它既可以边歌边舞，又可以在音乐会上单独演唱。笔者发现，除了清代的版本外，建国后还有两个演唱版本，它们曲调不变，歌词却完全不同。

版本之一：

《正采茶》：“正月里来闹匆匆，家家户户点灯红，茶女翻身做主人，感谢共产党大恩人。

二月里来春草青，共产党领导真英明，帮助茶山来恢复，咱们生活得安宁。

三月里来是清明，政府对咱真照顾，借肥贷款整家私，发展生产有前途。

四月里来日头长，当今不比往旧时，积极种作来互助，自种自收免受苦。

（过门、转调，进入下一段《倒采茶》）

“五月里来闹匆匆是端阳，工农联盟力量强。大力开展城乡互助，发展生产好道路。

六月里来闹匆匆好收成，现今茶山有出息。采到好茶拿去卖，有吃有穿免欠债。

七月里来闹匆匆是七夕，当今不比是早日，过去种出无人爱，现时种茶是自己带。

八月里来闹匆匆月正圆，家家户户过中秋，翻身过节真欢喜，茶山丰收笑嘻嘻。”

此版歌曲刊登在《中国民歌精选》书中，从上面的歌词中很明显的可以看出，这是建国后初期的作品。这个版本与清代的版本比较，歌唱模式差不多，都是属于分节歌式，但是歌词的内容却发生了很大变化，歌词中出现了好几次的“共产党大恩人、共产党领导真英明、茶女翻身、发展生产”等具有时代特征的词句。由于新中国解放后，共产党实行了农民土地所有制、大力发展农业生产的好政策，闽西当地劳动人民以种植茶叶为生的，现如今有了土地使用权，又可以种植茶叶、采摘制作、自给自足，闽西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茶山人民过上了前所为有的好生活。人们借着茶歌来感谢共产党的英明领导。这种风格延续清代的版本，歌词紧贴生活，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1952年，福州南门兜搭起了六戏个台，龙岩地区以《采茶灯》参加会演。当时其它台都唱完了，只有《采茶灯》连演三次观众都不走，后来由解放军护送采茶姑娘才离开现场。……1953年由中国青年艺术团带往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参加第六届国际和平友谊青年联欢节，荣获银奖。从此，这首歌曲远名海内外，知名度及影响力逐渐扩大和提高。

版本之二：

由于时代的变迁，深受群众喜欢歌曲《采茶扑蝶》，于20世纪70年代再次由著名歌唱家李谷一唱起，让这首作品变得家喻户晓，影响深远。

《正采茶》：

“百花开放好春光，采茶的姑娘满山岗，手提起篮儿将茶采，片片采来片片香。

茶树发芽青又青，一颗嫩芽一颗心，轻轻摘来轻轻采，片片采来片片新。

（过门、转调进入下一段《倒采茶》）

采到东来采到西，采到西，采茶姑娘笑眯眯，过去采茶为别人，如今采茶为自己。

采满一筐又一筐，又一筐，山前山后歌声响，今年茶山收成好，家家户户喜洋洋。”

从这版的歌词中可以看出，其歌词的内容与前面版本完全不同。歌词也删减了一半。第一部分正采茶讲述春天是茶叶收获大好时节，姑娘们忙着采茶，表现采茶姑娘的工作状况，描写了茶农们愉快采茶的场景。第二部分倒采茶歌词讲述的是茶农用心种植茶叶，茶叶大丰收，人人喜气洋洋，采茶人歌唱自己的幸福生活。歌词已经没有共产党、政府、工农互助等词句了。歌曲旋律第一部分没有太多复杂的变化，第一句以la音开头，即民族调式的主音开始，确立全曲的基调，羽调式。la、so、mi是主导动机，全曲始终围绕着这三个音开始发展变化的。以la为主，或向下四度、或向上小三度的跨度跳跃，整体跳动不大，欢快中略显平和，给人一种喜庆祥和的感觉，在节假日或重要场合常常会演唱。这个版本一直沿用至今，还被列入九年义务教育中学《音乐》课本中。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有关部门及音乐工作者，为福建非遗的传承和保护所作出的努力和贡献。

2.2 演奏版：与时俱进、融合创新

为了进一步传承和弘扬传统民间音乐，中国民族器乐艺术家对《采茶扑蝶》也进行改编，适用于各种器乐演奏，成为民族器乐曲经典之作。其中的合奏版是最常见的一种形式，主要是由二胡、扬琴、笛子、笙、古筝、打击乐器等多种民族乐器演奏，气氛热烈，音乐色彩丰富，适合较大场所的演出，可以为采茶歌舞配乐，也可以单独演出，作为晚会的开场曲或结尾。此外还有特色各种类型的器乐演奏版，深受广大群众的喜爱。以下笔者主要探讨较有影响力的艺术家演奏的版本。

2.2.1 二胡版

二胡为拉弦乐器，旋律感强，在民族器乐演奏中占有重要地位。《采茶扑蝶》二胡版本有很多，有独奏、重奏、合奏等。二胡的独奏版，是以著名的二胡演奏家宋飞为代表，王志伟编曲。宋飞表演情感真挚，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其中的揉弦和滑音，更增添采茶姑娘女性的柔美和妩媚的一面。跳跃的功法，又把蝴蝶飞舞的情景表现的淋漓尽致。此版本为三段体式，比歌唱版多了一段，没有歌唱版的前奏与间奏，第一段正采茶演奏结束后直接跳到第二段倒采茶，最后第三段再重复第一段正采茶旋律，该版本也是中国音协二胡考级二级曲目。

2.2.2 竹笛版

竹笛是我国传统民族乐器中的吹奏乐，旋律色彩明亮，表现手法丰富，装饰音多。竹笛版独奏也是一首常演的曲目，由詹永明编曲。其旋律悠扬、欢快活泼，将人们不由的带入到采茶的场景中，身临其境，激发人们内心返璞归真的向往。其在塑造在《采茶扑蝶》韵律中运用花舌、颤音、振音等装饰音，激烈的气氛，给这首曲子增添了许多情趣，最大程度的升华了人们的情感，让人们在竹笛表演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茶世界。著名笛子演奏家俞逊发（上海民族乐团一级演奏员）的《采茶扑蝶》演奏教学视频，讲解生动细致，普及性强，是笛子学习者很好的教材，也编入中国音协考级曲目。

2.2.3 古筝版

古筝独奏版，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张贵生编曲，难度不大，被编入古筝教材，如《林铃古筝基础教学》，是古筝学习者必弹的曲目，做为练习曲，可以起到活动双十指的作用。另一个版本曹文工编曲、王中山演奏、央视音乐频道播出。此曲难度较大，表现力强，适合晚会、音乐会演奏。王中山是我国著名的古筝艺术家，现任教于中国音乐学院，他精湛的技艺和上乘的功力，把茶女们在忙于采茶、扑蝶的愉快情景演绎得更加细腻传神，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原曲风貌，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2.4 钢琴版

刘福安《采茶扑蝶》的钢琴改编版，在西洋乐器版本中最为著名和有特色。刘福安先生在最初听了民乐合奏版的《采茶扑蝶》后，深深地被有着浓郁的民间乡土气息所感染，随之就以钢琴的演奏方式进行了创编，他吸收引进了西方的一些创作技巧和作曲法，但仍然保留着中国传统思维的民族旋律，让《采茶扑蝶》成为了深受大众喜爱的经典钢琴曲目，堪称中西融合的经典之作。它是传统民间文化与西方现代音乐艺术有效融合、创新发展的典范。目前该曲也被编入高等音乐院校《钢琴基础教材》第四册书中。

3 结论

综上可以看出，《采茶扑蝶》从歌唱版到各种器乐的版本，版本之多、影响之广、传播之远，充分说明人们对这首作品喜爱程度，正如人们喜爱茶一样，它已深入到人们的生活中，人们随时可以享用。它在创作与发展过程中，继承传统、与时俱进、融合创新的精神思想贯穿始终。从原生态的《采茶灯》，到改编后美轮美奂的《采茶扑蝶》，这一切的背后，无不凝聚着一代代艺术家们的心血。它不仅是中国民族音乐的瑰宝，更是中国茶文化中一颗璀璨明珠。面对这弥足珍贵的茶音乐文化，我们当前音乐工作者应当有责任继续传承和守护下去，让《采茶扑蝶》为代表的这一民间音乐遗产能够代代相传、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