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性金融风险防范的宁波实践

2018-10-26 03:24王齐维
银行家 2018年10期
关键词:宁波贷款金融

王齐维

金融乱象的表现与原因

防止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是金融工作永恒的主题。近年来, “泛亚”“e租宝”“善心汇”等风险事件引起社会各方广泛关注,这些风险事件以“高息”“高回报”为诱饵,不断吸引下家进入,使金融骗局可以吸收增量资金去支付存量资金而得以存续,直至被公安机关查处。这种以“高息”“高回报”为表征的金融产品,从非正规金融正在向正规金融体系蔓延。如果以无风险利率为标准,超过无风险收益率部分的收益被投资人占有,而风险损失的承担通过隐藏、延后、转嫁而“迷失”,使投资人的逐利行为演变为风险的追逐行为。这种风险偏好和追逐行为从资管业务、投行业务蔓延到传统存贷业务,成为高杠杆、高不良、高薪酬以及“僵尸企业”“僵尸贷款”无法出清的源头之一。

金融乱象的背后是市场主体权力配置的失衡、财富分配的失衡和风险分配的失衡。从权力配置的失衡看,表现为“该得者未得”,制度成本、金融生态的修复成本高企,“双创”融资瓶颈突出,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难以缓解。从财富分配的失衡看,表现为“得者不该”,风险的溢价所得被不实际承担风险责任的跟风者、风险偏好者“掠夺性占有”,形成“有组织的不负责任”,风险转嫁演化为金融体系的“排放物”,危及经济社会的稳定和发展。从风险分配的失衡看,“少得者风险大”, 风险与收益不匹配,扭曲了金融定价与行为方式。

金融乱象提高了体制成本,使经济过程中各经济主体不得不支付一系列“非自愿耗费”。体制成本是经济运行所必须支付的一种成本,狭义的交易成本和单一的制度成本是体制成本的局部或特例。体制成本不是个别生产者、消费者或个别厂商在竞争中为获利所自愿支付的成本,而是成体系的、即使行为个体不自愿也非承担不可的成本。金融运行的体制成本,反映了金融作为中央事权与地方分权的矛盾。在相當长一段时间内,由于地方政府成为某种程度上的“剩余占有者”,各级政府关注的是如何调动土地、资源、劳动力等各种生产要素,而货币正是索取要素的凭证,金融是驱动要素的工具。以行政分权、财政分权和晋升锦标赛为核心的央地关系设计,导致了地方政府厂商化,如何为招商引资提供各类条件,如何推动出口、投资,都是地方政府的强烈诉求。而金融部门放弃风控、隐藏风险、盲目跟风,以及对业务高增长的强刺激行为,正好迎合了地方政府的这种诉求。所以, 金融乱象不仅仅是金融和经济的问题,也是行政管理体制的问题,特别是在行政分权体制下,地方政府扮演着中央政府和企业的“中间人”角色。在“政企合谋”过程中,默许或纵容金融部门放松监管、放松标准是“理性选择”。

金融乱象推升系统性金融风险

正规金融是金融体系稳健的“压舱石”,但金融乱象对正规金融造成两种“化合反应”:一是金融逐利与人性贪婪相契合, 在“绩效考核”的指挥棒下,形成对金融从业人员的违规冲动和强烈的利益驱动;二是风险追逐导致人性的裂变,由于金融风险在一定时期内具有可隐藏、延后、转嫁的特点,而薪酬激励和股权激励具有挂钩直接、强刺激、攀比性的特点,致使金融从业人员的职业操守和社会责任弱化,金融风险在定价机制、资本和拨备无法覆盖的情况下演变为扩大化、关联化、整体化的多触点、低燃点的“易爆品”。

从宁波金融运行看,一个突出的现象是金融机构贷款的增长速度明显高于GDP,使得贷款/GDP呈高位运行态势。2007年以来,宁波市GDP从3433.1亿元增加到2016年的8541.1亿元,增长148.8%。而同期金融机构本外币贷款余额则从4961.9亿元增加到16622.9亿元,增长235.0%,导致贷款/GDP快速攀升,从144.5%上升至194.6%,增长50.1个百分点。尽管由于2009年信贷刺激,这一年贷款/GDP上升了30.7个百分点,但此后攀升趋势并未改变,2012~2016年仍增加13.4个百分点,高于同期浙江省9.1个百分点。(见表1)

信贷投放条件的现金流约束弱化。随着商品金融化程度的加深,银行信贷投放条件也在发生重要变化,资产抵押被普遍使用,现金流覆盖能力退居其次,企业可以单凭资产评估价通过抵押获得融资。以宁波辖内的一家法人银行为例,2016年末,该行政府类项目贷款余额为152.21亿元,其利息保障倍数EBITDA (即息税折旧及摊销前利润/利息费用)小于1的企业贷款为103.98亿元,占比67.9%,说明有相当比重的政府类项目的现金流并不能覆盖其利息费用。重资产而轻现金流导致目前“资产驱动负债”的经营模式大行其道,企业通过做大资产,再以资产抵押融资,进而继续做大资产,如此循环,致使贷款/GDP持续高企。

僵尸企业与僵尸贷款的出清受阻。目前商业银行普遍采取的考核机制,员工收入与当前业绩直接挂钩,利润的减少直接影响工资和奖金。在这种激励机制下,对商业银行“僵尸企业”的出清和“僵尸贷款”的处置带来负面的作用。据宁波辖内的一家国有银行直属分行反映,若还原暂放于关注类贷款的不良以及出表部分,商业银行真实不良贷款率达20%,相当于账面数的4倍。据宁波辖内的一家股份制商业银行的一级分行反映,部分资产甚至在抵押价的基础上打五折才能成交,在向总行申请审批时并不能达到基准线,延缓处置成为最好选择,如此该笔资产还能以抵押价值进入会计核算,达到美化报表的目的。该行有10户中小民营企业僵尸贷款1.3亿元,银行默许甚至鼓励企业通过借新还旧维持经营,一方面是延缓这些贷款本金纳入不良,另一方面期待这些企业能够迈过周期底部,重新复苏。商业银行上述信贷行为的扭曲不但导致真实风险没有充分暴露与化解,反而造成风险的持续积累和贷款“僵尸化”。

信贷拥挤导致逐底竞争和跟风授信。过度的信贷追逐较少的企业或项目,导致信贷拥挤、逐底竞争、跟风授信。数十家银行入驻宁波,信贷竞争随之加剧,罔顾风险高报抵押物评估价值、提高抵押物折扣率及放松贷款审批权限的无序行为在经济周期的上行期“一俊掩百丑”,直到经济周期的下行期才“水落石出”。金融机构为与一些大型、优质企业建立或保留合作关系, 放弃风控,跟风授信,一旦企业经营逆转,一家抽贷,多家受害。

金融乱象在正规金融与非正规金融的表现形式虽有不同,但基本特征是以“高息”“高回报”为诱饵,不断吸引下家进入, 并以下家资金支付上家资金,使货币资金的运动脱离“两重支付、两重归流”的循环轨迹。从宁波辖内业已发现的高风险法人金融机构的运作方式来看,以贷款付利息,隐患更大,后果更严重,把一个本来在可控范围内的贷款风险,扩大到资本不可覆盖的程度,教训深刻。

金融风险防范的区域治理视角

区域治理的理念形成,源于“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镇, 矛盾不上交,就地化解”的“枫桥经验”和“网格化管理”的实践。2003年11月,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同志在纪念毛泽东同志批示“枫桥经验”40周年大会上明确提出,要牢固树立“发展是硬道理、稳定是硬任务”的政治意识,充分珍惜“枫桥经验”,大力推广“枫桥经验”,不断创新“枫桥经验”,切实维护社会稳定。如果說改革开放40年来走出的一个基本轨迹就是由经济体制改革走向全面深化改革,经济体制改革和全面深化改革的目标又分别在于经济市场化和国家治理现代化,那么我们可以看到,40年来的金融体制改革实质上是一个顺应这一变革,并逐步向匹配经济市场化和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金融体制及其运行机制靠拢和逼近的过程。

作为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和生态文明体制全方位联动的全面深化改革,其总目标锁定于“发展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由经济体制改革走向全面深化改革,这一变化带给新一轮金融体制改革的最为深刻的影响,就是跳出以往追随经济体制改革而定改革方案的思维模式,将金融体制改革置于全面深化改革的总棋局中。以此体会第五次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关于新一轮金融体制改革的系统部署,正是从“金融是国家重要的核心竞争力,金融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金融制度是经济社会发展中重要的基础性制度”的全新定位破题的。这个颇具历史和理论高度的金融论断, 最为突出的变化是:金融已经由一个经济范畴上升为一个国家治理范畴,金融体制已经由经济体制的一个组成部分上升为国家治理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

从宁波的实践来看,金融治理的思想切中了金融“三高三低三偏离”的时弊。所谓“三高三低”,是过去几年宁波金融运行问题的客观描述:一是总体上杠杆化率提高与信贷有效需求不足并存,二是资金成本高企与资金使用效率下降并存,三是金融对社会财富分化的催化作用提高与金融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拉动作用下降并存。所谓“三偏离”是伴随“三高三低”而生的金融行为的“价值偏离”:一是金融业高管的薪酬激励与金融业对经济社会发展的贡献相脱节,存款市场、理财市场上的乱象,以及信贷市场上“垒大户”“傍大款”的险象,很大程度上源于激励机制的扭曲,并成为金融腐败的一个重要源头;二是金融远离实体经济原点,金融发展与实体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不对称”趋势加剧,以致滋生了“金融掠夺”的倾向;三是金融业进人、用人的“关系化”“裙带化”“利益输送化”倾向明显,行业风气被社会广为诟病。

金融发展存在最优区间,在超过最优区间之前,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是正相关关系;超过最优区间后,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的关系转变为负相关关系。宁波金融发展正处于后一个阶段, 金融业的“攫取性”,以及对实体经济构成“挤出效应”正在显现。风险与收益不匹配,扭曲了金融定价与行为方式。风险的溢价所得被不实际承担风险责任的跟风者、风险偏好者“掠夺性占有”,形成“有组织的不负责任”,风险转嫁演化为金融体系的“排放物”,危及经济社会的稳定和发展。

金融风险防范的宁波实践

金融微观主体的行为:从金融支持实体经济的源头上施策。服务实体经济是防范金融风险的根本举措。宁波为深入推进金融支持“中国制造2025”专项行动,提出力争三年内全市制造业企业贷款占全部贷款比达到30%以上的工作目标,金融部门主动对接实体经济。以中国邮政储蓄银行宁波分行为例,在宁波金融机构贷款不良率普遍高企的情况下,邮储银行宁波分行截至2017年7月末不良贷款率控制在0.61%,信贷资产的质量保持了较好水平。该行拥有邮政金融网点数量313个,其中县及县级以下的网点278个,占比88.8%。全市建成信息化村邮站、邮乐购电商店共计4875个,实现农村邮政金融服务“最后一公里”全覆盖。因此,从该行自然禀赋看,服务三农、服务小微企业、服务社区具有天然契合普惠金融的优势。为此,该行秉承“普之城乡,惠之于民”服务理念,坚持走普惠金融可持续发展道路,使之成为长期的战略坚守。

监管施策的精准化:在政府与市场“双强组合”的切入点上发力。监管对政府与市场功能的增进存在双强、双弱、一强一弱等三种组合。如果存在监管寻租、监管套利、监管俘获,不仅会表现为政府虚弱、治理乏力、腐败盛行,还会表现出市场体系不健全、市场秩序混乱、价格信号扭曲,形成政府和市场的“双弱”局面。为此,宁波市签订了“一行三局”合作备忘录,把监管的有效性建立在市场惩罚的严厉性、信息披露的及时性、安全标准的统一性、第三方行为的专业性的基础上。综合运用监管资源,以量化监管的方法提升监管施策的精准化,提高金融风险点发现、监测、预判灵敏度,并落实到每一个专业化的监管领域。以现金流通领域的量化监管为例,中国人民银行宁波市中心支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国人民银行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币管理条例》等法律法规,结合实际情况,在充分调研的基础上,从现金供应、大额现金管理、货币反假、全额清分与冠字号码查询、现金清分质量、硬币自循环和综合管理七大方面出发, 构建宁波辖区银行业金融机构现金流通量化监管体系。该体系涵盖了银行业金融机构在现金流通方面的主要职责,并采用层次分析法作为赋权方法,通过来自监管机构、金融机构和高校的专家对指标两两重要性比较,最后得出每个指标的具体权重,最大限度地降低了指标赋权的主观性。每家商业银行的各个指标分值乘以各指标的赋权,可以得出该项指标的评估得分,通过求和各项指标的评估得分得出每家机构的综合得分。在量化监管的基础上,精准发力、精准施策。

金融文化的涵养:德治与法治相契合。金融文化是一个价值概念,从价值这一概念的发展史看,价值起源于荣誉,荣誉体现了“社会评价”的一种尺度。从社会评价看,当前金融乱象、险象源于金融文化出现了较大的“价值偏离”。为此,中国人民银行宁波市中心支行及所辖支行牵头成立“金融系统工会联合会”“金融团工委”,以群团工作为法宝,从金融文化的涵养切入,直面区域金融发展中的“价值偏离”,取得了实效。在金融系统工会联合会、金融团工委的平台上,组织开展了金融法律知识“进企业、进农村、进学校、进社区”活动,并通过“微电影”“案例示范”等方式,营造金融文化建设氛围。同时,确立以“信贷文化年”“法治文化年”“共享文化年”“绿色文化年”为主题,推进面向金融系统的竞赛活动,以竞赛的方法促进金融行为在价值上的纠偏。开展和谐金融企业的评价活动,确立了以慈溪农村商业银行“和美服务法”为代表的和谐金融企业的示范单位。在此基础上,把“盆景”做成“风景”,在全辖区内加以传播、扩散。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银行宁波市中心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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