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大会堂工程是如何完成供料的

赵传军

1958年8月，为了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配合北京城区改造的需要，中共中央决定在北京修建人民大会堂等国庆工程。坐落于天安门广场西侧的人民大会堂，从提议设计到完工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堪称建筑史上的奇迹。这一切成绩的背后离不开主创者的精心设计、建筑工人的突击攻关以及各地各单位的物资供应。

人民大会堂是当时的“元帅工程”，由于建筑性质特殊、时间紧、工程量大，其物资供应绝非一省一市所能单独承担。工程物资保障离不开全国支援。在全国物资紧缺的形势下，各地支援态度是否一致？又是什么措施促使各地积极支援的？在“共产主义大协作”的号召下，各地是如何在一盘棋下协调的？

各方初步态度不一

1958年9月，工程启动之初，北京市委、市政府着手组织人员开展人民大会堂等国庆工程设计工作，同时向中央申请物资供应。为了更好地统揽工程工作，协调设计、供料和施工事宜，中共中央、国务院等单位成立了国庆工程办公室。

然而，国庆工程办公室的工作在一开始就陷于始料不及的混乱局面中。客观上，由于人民大会堂等国庆工程是在1958年8月提出建设的，一年后就要投入使用。提议来得突然且工程量巨大，几乎是北京市建筑工程局一年要完成的数字，因此在机械设备、材料、人工等供应上都显得难以解决。主观上，国庆工程办公室对工程的复杂性和艰巨性估计不足。国庆工程办公室认为自身的任务是组织各施工单位施工，并负责机械设备、材料、人工的计划申请。至于物资、人工，由各主管部门组织生产供应。实际上，有些地方直接找国庆工程办公室要设备。建筑工业部给六个省市布置生产大理石、花岗石的任务。由于任务量巨大，各省市都需要大量的材料和机械设备，他们请求中央解决。湖北省黄石市大理石厂厂长来京三次，找国家计委、建筑工业部和国庆工程办公室，由于地方和中央的工作考虑点不同，结果没有解决。辽宁省也曾派人来要机械设备，但申请计划中没有包括这部分用量，因此问题也未获解决。

各地在最初接受任务时，态度也并不一致。浙江被安排提供5000立方米杉木的任务，省计委负责人认为森林工业部开的调拨单没有效力，必须有国家经委的电报才同意订货。化工部和石油部虽然答应供应原材料，但他们要求要有中央的批件。1958年12月，国庆工程办公室派人分别到河南、河北、天津、山东、山西、辽宁、吉林、黑龙江等八省市借调结构、装修工人，后来建筑工业部又给以上省市电话联系，要求马上支援结构工人。山东、河南、辽宁、吉林、黑龙江等省因为本省建筑任务繁重而且技术工人数量不足，表示“尽量供应”。有的省市因为劳动力吃紧，实在是无力支援，如河北、天津、山西。其中河北、山西省委领导表示还必须要有中央的指示。

显然，开工之初，各方缺乏组织，供应出现乱象，特别是国庆工程办公室在自身的任务以及各地各部门如何支援的问题上纠缠不清。如何使得各方在一盘棋下统一行动，这是国庆工程办公室接下来的工作考虑。

各地工作组的设置

针对申请过程中出现的插曲，国庆工程办公室提议，除工程直接用的设备、材料等由办公室向上级申请调拨外，所有的供料、加工单位需要的原材料、机械设备都在本系统申请，办公室不再负责解决。1958年11月，国庆工程办公室对供料作出说明：1958年的国家统一调配的材料和设备，已由国家计委和各部委分配给有关省市，属于1959年的也即将分配。办公室希望已经签订供货合同的省市党委督促有关厂矿企业按时按质按量供应，那些没有签订合同的迅速接受订货，组织生产。同时，北京市方面提议小五金、水暖、电气、通风零件等普通材料由各地尽量就地解决，希望各省市优先垫付。国家计委将来会再专案拨还。

1958年12月，国庆工程办公室分别在上海、辽宁、河北、广东、山东、天津等省市成立了工作组。工作组成立后，订货流程更加规范有序。国庆工程办公室加工订货组接受人民大会堂等工程编报的计划，审查计划后统一下发到各工作组，由工作组会同当地领导部门安排生产。此外，工作组也负责申请和核拨材料，确定用料标准，变更设计和计划等事宜。各地工作组的设置，统一了步调，避免了此前力量分散、矛盾混乱的局面。

各省市态度在设置工作组后发生了明显的转变。各省市党委、政府领导及计委领导主持会议进行布置。有的地区成立了专门机构与工作组密切配合协作。此外，各省市对生产计划进行了调整，将本地生产让路于国庆工程备料。如湖北省委责成省委秘书长和省委工业部主任负责国庆工程任務，他们曾专门召开五次省局长以上干部会议来解决大理石厂的设备和软木的原料和生产问题。广东省石湾琉璃瓦烧制有困难，省委负责人批文直接调2800吨木材。石湾镇党委指定一名常委解决木柴问题。佛山市委书记在该厂生产情况紧张时每天要听取生产进度汇报。省委领导到厂检查生产情况。总之，各省市领导以高度的政治觉悟尽力完成任务。

在当时物资比较紧缺的年代，由于接受任务指标巨大，加之一些省市基础建设的压力，地方实在是解决不了某些材料的供应。在加工订货原材料供应上，中央和地方的看法并不一致。

上海市工作组1959年初接受任务，当时国庆工程办公室指示上海市计委解决原材料供应问题。上海市无力垫付，认为材料应由北京供给。双方口径不一，影响了材料投产。在天津，有的单位因为原材料没有着落不肯签订合同，有的即使安排了生产但缺乏材料也无法生产。天津工作组求助国庆工程办公室，得到的回复与上海市一样。负责工程的北京市也存在这个问题。在原料供应上各方互相推诿，这在某些省市成为不容忽视的现象。

设计方案悬而未决也大大影响了供料工作。人民大会堂8303份灯具仅出图纸1张，才生产20多份，不足1/40。图纸未定也严重影响着石料供应。这些问题不解决，供料必然不能如期完成。

中央统一下的物资调配

备料事宜事关工程进程，负责物资调配的国家计委出面协调。1959年3月4日，国家计委在给各省市的通知中将供应物资分为国家统一分配物资和非统一分配物资。国家统配物资由国家计委分配给各省市，非统配物资则请各省市尽量在本省市调剂一部分保证加工需要。计委希望各省市以大局为重，主动联系，做到密切协作，共同解决问题。这样就克服了此前原材料供应主体不清的难题。

各省市在得到国家计委通知后都比较重视，先后在不同程度上采取了拨料、垫料的办法。湖北省計委召开会议决定由计委主任具体负责加工订货工作。虽然中央在一季度削减了50%的钢材需用计划，但湖北省还是表示要保证国庆工程加工用料。辽宁省决定由计委主任负责加工订货的全盘工作。山东、天津、广东等地也表明了支持态度。

国庆工程办公室将订货数量重新作了调整。3月11日，全国石料生产落实会议召开。在会上，除上海、广东外的大部分省市，承担的供应任务减少了。双方重新签订了协议书，规定了交货时间。12日，国庆工程办公室给各省市发布加工订货列表汇总，明确了项目、数量、交货时间。24日，国家计委召集有关省市计委和有关部委负责人开会，对加工项目数量、主要原材料供应进行具体落实。4月3日，国家计委发出通知，根据各省市生产能力和工程急需情况，对加工项目、数量、时间作了调整，有能力生产的，要求抓紧布置生产。

针对此前原材料供应问题，国家计委作出了更为详细的分类：钢材、生铁、铜由国家计委和国庆工程办公室按需拨给，除铜、铝等有色金属和焦炭由冶金部解决外，化工原料由化工部核定后负责供应，煤炭和包装木材需求量大的分别由煤炭部和林业部核拨，加工制品配套所需要的一机部部管产品由一机部分配解决，市场物资由商业部负责供应。为了达到节约建设的目的，计委要求对有色金属等稀缺物资节约使用，可用可不用的一律不用。

尽管国家计委作了决定，但从订货到材料下厂还有相当一段时间。为了保证工期，国庆工程办公室一方面建议主管部委尽快拨料，一方面希望凡可以垫料的省市尽快垫料投产。此前由于设计变更多，订货数量不能确定下来。基于此，办公室提出以4月初汇总表为准，不再追加或变化了。4月16日，北京市委城市建设工作委员会主任赵鹏飞主持会议，指示派人到各厂各店了解到料、投料、生产安排、发货等情况，并督促各厂按时完成任务。催促设计部门抓紧出图、严格限制设计变更。在工期紧张的情况下，追加项目可增可不增的一律不增，可以缓建的一律推到国庆节后再办。总之，尽全力保证物资供应。

尽管供料、加工订货出现许多插曲，但各方还是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和高涨的热情投入支援。在上海，运出的加工订货物资，仅整车一项，据不完全统计共计500余个车皮。为了生产人民大会堂屋顶的红五星灯，上海8个工厂合作。负责主要承制任务的上海金银制品厂并非“科班出身”，但是听到这是国庆工程任务后，就大胆接受下来。红五星灯设计七次易稿，该厂自始至终抱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与其他厂协作提前完成制作任务。制成后装车发运，整整用了一个车皮。工人为了保护它，用26条棉被包起来运到北京。为了使红五星灯尽善尽美，承制厂特地派人赶到工地安装。为了不使灯上的鎏金受到磨损，他们将自己带来的棉被铺在地上进行试拼。北京市东城区五金机电厂加工的国徽由于体积大，场外街道狭窄，吊车无法驶入装车。隔壁的百货公司仓库听说后，主动把墙拆了，将院内堆的包装物搬开，使卡车从院内穿过，将国徽运出。河北曲阳、山东莱阳开采大理石，县委挂帅，在冬天挖地洞睡觉，没有电力完全用人力完成。广东某地为了生产大理石，停止其他项目，集中力量完成任务。种种事例，不胜枚举。

在国家计委、国庆工程办公室统一领导下，物资调配和管理在一盘棋下运作，终于在紧张的工期下完成了任务，为工程按时完工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从协调中央与地方之间、地方与地方之间的矛盾的角度来看，国家计委、国庆工程办公室的统一调度反映了中共“协调各方、统揽全局”的潜质，也凸显了社会主义建设年代“集中力量办大事”的独特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