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兆云
海峡两岸对峙,福建一直背着“前线”这个包袱,深受其害。这是历史形成的。项南指出,对外开放后,福建与台湾交往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要变“受其害”为“得其利”,充分利用优越条件,大力加强对台贸易。改善群众生活,把沿海和全省各地的经济建设搞上去,使人民尽快富裕起来,成为做好对台工作最重要的条件。
在此之前,两岸渔民的接触像是搞地下工作,偷偷摸摸。所谓的生意,也只是以货易货,两岸货币无法通用,只能以此方式进行,都交换些什么呢?大陆渔民从台湾渔民手中拿到这边当时稀缺的电子表、收录机,台湾渔民从大陆渔民手中交换到那边中意的海产品、土特产等,额度很小,自给自足。随着两岸关系逐渐和缓,海上贸易也渐趋活跃。
项南主张,可以光明正大,以此促进两岸更多的交流和往来。鉴于海上小额贸易的自发无序,他提出引到陆地上来,既便于监管,又可防止走私泛滥。
为了探索经验,福建省率先在平潭岛成立东甲、平顺两个公司,进行对台贸易试验。之后,经项南建议,由副省长、有台属关系的张遗牵头,抽调对台、外贸、商业、供销、医药、水产等部门人员,组成精干的贸易小组,对外称海峡贸易公司,负责统一组织货源,统一价格。开始以4个台湾渔民接待站为点,开展对台贸易。凡是台湾渔民向福建接待部门提出进行贸易的,都属正常贸易,给予鼓励和支持。但对于海上走私和投机倒把活动,则坚决予以打击。
1981年后,福建先后在北起福鼎、南至诏安的海岸线设立了十几家对台贸易公司,因势利导,把闽台海上民间交易逐步引到岸上,发展直接小额贸易,并通过香港进行间接转口贸易。
项南公开提出,可以邀请林洋港等台湾当局要人前来福建商谈合作事宜和观光。福建省政府还正式发出邀请,希望台湾经济界人士前来福建投资设厂,将给予特别优惠的政策。为了更好地做好对台工作,省委要求县以上党委都建立起对台工作领导小组,指定一位书记或副书记任组长。各地(市)、县委都要成立对台工作办公室或对台工作部,配备专职干部。
沿海地(市)、县和公社(乡镇)将台湾渔民列为重要的工作对象,鼓励和支持沿海渔民为台湾渔民转递家信、物品,欢迎他们到大陆探亲、参观,并做好接待工作。对海上遇难的台湾渔民大力救助,帮助解决困难。
1984年元宵节过后不久,福建宣布开放福州、厦门为台湾商船避风锚地,以保障恶劣天气条件下台湾商船的安全。这一人道主义之举,大受台商欢迎。
项南随后主张,原有的台湾渔民接待站改名为台湾同胞接待站,并将接待站从4个增加到10个,解决30余个市县接待台胞专用车辆的问题,每年还由省里拨给10万元专款。项南主政福建以来,规定省直党政部门不得兴建任何新楼房,但在接待台胞经费上却十分慷慨,建议省里批准专款建设了福州、厦门、泉州、漳州4座台湾饭店,扩建和装修接待站。
对台贸易试验3年来,直接对台贸易的渔轮、商轮160多艘次,贸易额3000多万元。数额虽小,影响很大,效果也好。
项南听了省对台贸易领导小组的报告后,主张除了几个口岸,沿海有条件的地方都可以搞,特别是搞以货易货的小额贸易,今后要在沿海各县逐步放开。
项南指导思想明晰:通过直接对台贸易,促进“三通”,同时推动两岸经济交流,打破台湾当局对大陆的“禁运封锁”。他强调政治第一位,经济服从政治。
据此思路,福建的对台贸易公司对台湾客户有选择性,首先是政治上不搞“台独”,再求信誉较好,政商两界有影响者给予优选。这些客户经省对台办审核同意,列入名录,予以优惠。为了使对台贸易在正确轨道上运行,省对台贸易领导小组规定了几条原则,由海关内部灵活掌握。
1984年第四季度后,全省沿海各地对台贸易全线铺开,从诏安到福鼎一线,从官方到民间,从行政机关到企业都不甘寂寞,纷纷披挂上阵。除省里批准成立的十几家对台贸易公司外,沿海各县市又自行成立了数十家,并增加了对台贸易口岸和停靠点,有的县市还一度出现全民搞对台贸易的情况。没有“准入”资质的企业和单位,瞒天过海,浑水摸鱼;没有条件的山区地县看得眼热,不甘示弱“创造”条件,串联合作经营。省里有关单位和地(市)、县负责人,认识上产生偏差,忽略了“以贸促和”和“以贸促统”的指导思想,认为过去福建深受前线之苦,几十年来搞不了大项目,导致经济发展缓慢,现在要活学活用特殊政策、灵活措施,变害为利,依仗天时地利,通过大力开展对台贸易狠狠“补偿”一下损失。
政策太优惠了,对经营者就产生了吸引力。这种“经济导引”很快超出了福建,引得中央有关部门和一些兄弟省市也明里暗里参与,想从中分得一杯羹。
短短几个月,对台贸易一哄而起,发展速度可谓“马作的卢飞快”,从小额贸易迅速转为大宗贸易。
其间,担任福建省省长胡平秘书的陈联真,算是知情人。他指出:“对台贸易客户大部分不是台商,而是香港、澳門、韩国的代理商甚至中间商;进口货物大部分非台湾产,而是外国货,极个别还是从大陆出口、经改头换面再进口的;不是闽台两岸的直接贸易,不是小额贸易,而是大宗贸易;不是对等贸易,而是进得多、出得少;大部分非台货进口逃避海关监管,不缴关税和调节税;不少货物为国家禁止进口商品。”
偏差稍现端倪,项南就决定采取措施。1985年1月15日,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各地对已经签订的对台贸易合同进行清理,进口国家限制进口的商品要按规定严格报批;对台贸易活动中,应坚决杜绝走私犯罪行为。
对台贸易正值热火朝天,尝到甜头的一些地方、单位和个人,有禁不止,置若罔闻。于是,在争相经营中,盲目签订大批合同。许多公司到各地抢购货源,以高出国家定价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价格抢购,低价卖给台商和外商,再以高于国家规定的价格进口紧俏商品,倒卖到内地牟利。
在项南的要求下,省里一方面积极作为,严加制止,加强引导;一方面及时向国务院呈送了相关情况报告。
1985年3月14日,国务院办公厅下达了《转发福建省开展对台直接贸易问题座谈会纪要的通知》。项南随即主持省委常委会议,讨论对台贸易中存在的问题和向中央汇报的提纲,强调要很好地总结经验教训,迅速制止错误做法。正在北京学习的张克辉受省委委托,前往外经贸部向部领导作检讨,接着请假迅速返闽,协助省委、省政府解决存在的问题,提出了一些清理整顿的举措。
3月21日,福建省委成立省对台直接贸易协调小组,省委常委、副省长王一士任组长,对台办、经贸委、计委、经委等有关单位参加,着手整顿对台贸易秩序,全权处理有关遗留问题。在经贸委内设对台贸易管理处,作为协调小组具体办事机构。
北京有关部门有关领导觉得福建太超前了,应刹车,好好整顿。在全国人大会上,有人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以之否定改革开放和特区建设的杂音又充塞耳际。还有一些人,口口声声拥护改革、赞成开放,然而当对外开放的窗户刚打开,刚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或刚闻到一些异味,就又急于要把这扇窗户关上。
项南在发言中,予以有理有据的反驳。谈及国门打开,经济特区和对外开放城市成了技术的窗口、知识的窗口、管理的窗口、对外政策的窗口,在引进中虽然带进了一些丑恶的东西,但只要采取正确的对策,就不会迷失方向。“窗口,是两面都可以看的,既可以往外看,也可以往里看。”“窗口当须两面看”成为项南金句,在全国卓有影响。
项南就对台贸易中出现的问题,专门同国务院特区办主任何椿霖交换意见,态度鲜明地表示这种混乱局面必须尽快控制,并提出了对台贸易要稳步、健康发展的思想。
项南人在北京,不时和在福建的王一士等人沟通对台贸易整治情况。
4月8日至14日,福建省委召开全省对台贸易工作会议。副省长王一士强调,贸易伙伴必须是真正的台商,进到大陆的货必须是在台湾岛上生产的,大陆的货物必须保证要进台湾岛,贸易方式必须是两岸商家的直接贸易。根据项南要求,会上始终强调对台贸易必须服从政治,服从两岸关系大局。
5月18日,外经贸部对台贸易办公室向中央对台办提交《关于当前福建对台贸易中存在问题的情况报告》,认为:去年10月福建较大规模开展对台贸易以来,处于失控的混乱状态;尤其去年下半年以来,一哄而起,全省成立了几十家对台贸易机构,其中经批准的有11家;政策不明,政企职责不分,多头经营;抢购货源,高进低出,倒卖台货,炒买外汇,逃避监管,无证漏税等。
这个材料上报中央后,中央书记处书记胡启立批转给国务院副总理谷牧,谷牧又批转给项南。
遵照项南指示,省政府在加紧对沿海地区的对台贸易进行整顿治理时,制定了《福建省对台贸易管理试行办法》,做到有章可循,规范管理。
5月30日,王一士结合这段时间的上级指示和治理情况,给项南专函报告,提出:“挑选对台贸易客户,我们确定了一条原则,必须是对台政治、经济界有较大影响的人士,而且要有能力把大陆的产品运进台湾销售而不是搞转口贸易,然后以其所创外汇从台湾购进我们所需要的商品。这样的贸易要大大提倡。一符合‘三通政策,二外汇可以平衡,三可通过对台贸易团结影响台湾中上层人士。总之,先出后进的原则必须坚持。”项南当即批示:“完全同意。”
7月10日,福建省委、省政府向中共中央、国务院并谷牧提交了《关于福建省对台贸易问题的请示》,认为混乱局面已经制止,问题基本查清,情况已趋正常。鉴于对台贸易政策性强,情况十分复杂,省里恳请中央派人来闽检查指导,并研究下一步如何开展对台贸易工作。
谷牧批示:“请项南同志写出一个认真负责报告,问题根本没有弄清楚,根本谈不上听汇报等。”
中央领导人批示后,项南不敢大意,马上批示王一士等具体负责人:“(王)一士同志并胡平、胡宏、(贾)庆林、(张)克辉、林江:请一士同志遵照谷牧同志批示,实事求是地写出一个认真负责的报告。”
8月13日,福建省《关于对台贸易清查情况》上呈中央。
9月11日,福建省再向中央呈送《关于福建省对台贸易的检查报告》,报告本省根据中央关于对台实行“三通”的指示,于1981年开始进行对台贸易,至去年6月,虽然额度不多,但政治意义甚大;由于缺乏经验,指导思想上有偏差,急于打开局面,防范不严,政策掌握不严,造成对台贸易的失误,使中央对台工作方针政策的贯彻实施受到一些干扰,发现后进行清理和整顿,加强了管理,请求中央帮助解决对台串换物资大量积压、资金周转不灵、经营顿挫等问题。
项南没捂盖子,承认福建对台贸易中的失误,但并没有否认其积极意义。早在1981年夏中央召开的广东、福建两省和经济特区工作会议上,他就预先在中央“挂了号”:福建在改革开放工作中要鼓励干部敢闯敢干,敢担风险,尽快打开局面,恐怕就难免犯点错误、出点纰漏;所以,希望中央各部委给予指导,给予帮助,上下能互相支持,互相体谅。更何况,只有通過做事,才能暴露一些大大小小的问题,也才能对症下药,并为今后积累经验。
虽然项南有“先见之明”,但要得到方方面面的“体谅”并不那么容易。
国庆节过后,王一士带着福建对台贸易主要部门负责人到北京“出长差”,先向特区办主任何椿霖报到,希望能先向谷牧汇报情况,听候指示。谷牧回话,要王一士先向中央有关部委汇报,并将每日汇报的情况写个简要报告交给其秘书胡光宝,以使他及时掌握相关情况,再开会讨论解决问题。
王一士代表省委、省政府逐个向海关总署、国台办、财政部、计委、经贸委、外经贸部、商业部等有关部委汇报、请示。
各部委领导当然都知道中发〔1979〕50号文件的内容,知道福建这样做也是有政策依据的,只是步子迈得大了点,中间遇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他们听了福建方面诚恳的检查后,也大多表示同情和谅解。
王一士赴京前,项南、胡平、张克辉都分别向中央有关部门领导作了检查、汇报和沟通,为解决福建对台贸易问题做了大量工作。如此再三的深刻检讨,总算取得了谅解与支持。
10月10日,谷牧召集各有关部委开会,专门研究解决福建对台贸易问题。
王一士又作了简要检讨。在提出亟待解决的问题后,谷牧说:福建同志对于对台贸易问题作了多次检查,一次比一次深刻,我看检查到此为止。关键是福建不能再犯错误,现在请大家研究一下,存在的问题如何处理。
各部委负责人相继发言,大都本着帮助和解决问题的态度,未再加批评和指责,也就不再追究责任了。
会后,王一士在北京又等了几天,拿到了《关于解决福建省对台贸易问题的会议纪要》。
王一士回闽前,谷牧特别指示:对台贸易要从政治上着眼,要有利于“三通”,有利于台湾回归祖国。希望福建省在传达贯彻全国党代会精神时,认真学习耀邦、小平、陈云同志的讲话,进一步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统一思想认识,按照中央领导同志的指示精神,端正对台贸易的指导思想。
经谷牧发话,中央有关部门帮助福建解决了10多亿元进口货物销往内地省份的问题,免除了所有该缴纳而未收缴的共3.5亿元的关税和调节税,并拨给了所损失的外汇额度。前后持续一年多,在全国闹得沸沸扬扬的对台贸易风波,至此得到平息。
探索实践对台贸易,项南和福建省委、省政府付出了极大精力。从1984年6月至1986年7月两年间,省委、省政府研究对台贸易会议和发出的文件,有档可查者,计420次(件)。
事发30年后,王一士向笔者回顾这段往事时,仍忍不住感叹:“开展对台贸易及其清理,花费精力之多,工作难度之大,政治政策性之强,关系之错综复杂,都是很罕见的。”
福建对台贸易检讨“过关”后,项南仍主张要积极作为,特别叮嘱省对台直接贸易协调小组要大胆创新工作。
中纪委调查组认为福建对台贸易失控、拖欠巨额关税,福建海关负有监管失职之责,要求对其关长应予免职处分。调查报告送到省委、省政府后,王一士签了一个意见:“福建对台贸易免收关税是省里作出的决定,海关关长是执行者,主要责任应由省里负责。”他还找到省长胡平,说:“我是分管对台贸易工作的,是第一责任人。如要问责,由我来说明承担。”胡平表示同意,并在调查报告上圈阅。
半个月后,海关总署署长戴杰给王一士打来电话,说福建海关关长免职的决定他顶不住,劝王一士也别顶了。海关是垂直领导,人事任免直属海关总署,省里无权干预。王一士马上找到项南报告,建议:“关长虽然免职了,但地方使用要按正厅级安排,否则以后改革就没有人敢先行先试了。”
项南毫不含糊地说:“对台贸易不收关税、调节税,是省里研究作出的决定,不能让海关背黑锅,我们有责任保护改革中先行先试的干部。你的意见也就是我的意见,我马上通知省组,商量一下,要把这事办好。”
后来,这位关长免职后转岗到地方,担任华福公司副总经理,一直干到退休。
福建对台贸易所有遗留问题都得到妥善解决,除海关关长被免职外,没有一个干部因对台贸易问题受处分。
福建率先开展的对台贸易,打破了台湾当局对大陆的“禁运封锁”,扩大了民间交往和经贸联系,为两岸和平发展创造了良好氛围,为局部“三通”推动全面“三通”积累了经验。
1981年6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在北京召开广东、福建两省和经济特区工作会议。
从北京回来,项南在福建省委全委扩大会议上,再次拿台湾作比较,说:“生产力不很快发展起来,我们在三五年之内经济工作没有一个新的突破,我们就交不了账,就难以赶上台湾。”他给省计委、省社科院、省统计局、厦门大学台湾研究所(后改称“台研院”)出了一个题目:福建经济何时能够赶上或超过台湾?
厦门大学台湾研究所是邓颖超批准成立的,系大陆第一个台湾研究所,开启了研究臺湾问题的学术先河。
厦大台湾研究所等部门反馈回来的意见是:这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起码要有20至30年时间。
“要在二三十年时间,赶上台湾现有水平,从福建的现有基础出发,必须有一个较快的发展速度。为此,就必须加快实行改革开放的政策和措施,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对内搞活。”项南此番号召,包含着强烈的紧迫感、使命感。
怎么赶,其中便是用活中央赋予福建的“特殊政策,灵活措施”,建设好厦门经济特区,并以此来辐射和带动全省。项南提出了“特区特办、特事特办”等主张,还提出了“以智取胜”等策略。
福建大力营造的对台和缓气氛,吸引了台湾各界人士“弃暗投明”。除了驾机归来的台湾空军少校黄植诚、空军中校李大维等人,还有低调行事的经济界、建设界高级专业人才。
清华大学首届建筑学毕业生、当过总工程师的洪先生,退休后背着台湾当局来到厦门,传授规划设计及特区建设等经验。他不在乎报酬,却给特区管委会出了一道难题,要把孙女、孙女婿调到特区工作,彼此好有个照顾。他在台湾工作,户籍在台湾,别说他不好引进,调动其亲人更不知如何办理。特区人劳处费了很大劲,派专人跑了小半年,仍无法解决。人劳处处长被上头一催,也急了,让经办干部王碧萱去打开公安部门和粮食部门的大门!言下之意,就是要想方设法解决。王碧萱不怕犯错误,把握好统战政策,不消一天就让这个难题迎刃而解。
项南一边引进人才,一边持之以恒地推动厦门经济特区从原有的2.5平方公里扩大到厦门全岛。厦门全岛加鼓浪屿有131平方公里,比香港岛大了近一倍。厦门四面环海,办特区,海就是天然屏障。厦门与台湾地缘相近,血缘相亲,语言相同,习俗相连,与金门隔海相望,最近处只有1000多米。他坚持认为,把特区范围扩大至厦门全岛,有利于与台湾“三通”,就对台工作而言,任何一个特区都没这样的优势。
1984年2月8日,项南在陪邓小平视察厦门特区时,又一次向中央领导进言,不仅提出要把厦门特区从现有的2.5平方公里扩大到全岛,还希望中央再放点权,把厦门特区建成自由港,这样有利于祖国统一大业。他特别提到:现在台胞到大陆,都不是直来直去,要从香港或日本绕道来,这太麻烦了。如果把离台湾、金门最近的厦门变成自由港,实行进出自由,这对两岸中国人的交往,必将起到很大促进作用。
邓小平回京后不久,5月4日,中共中央发出文件:厦门经济特区扩大到全岛,实行自由港的某些政策。
6月29日,国务院正式批准厦门经济特区的区域范围,调整为厦门全岛和鼓浪屿全岛,面积131平方公里,并逐步实行自由港的某些政策。文件特别指出:“这是为了发展我国东南部经济,特别是加强对台工作,促进祖国统一大业的重要部署。”
刮起经久不息的“台风”,台商成了福建“特产”
福建对台窗口既开,自有长风浩荡而来。厦门特区近水楼台,又得风气之先,现在全岛都成了特区,自然引人注目,首先刮起了经久不息的“台风”。
1985年,厦门湖里工业区悄然破土动工了一家外商独资企业:厦门三德兴工业有限公司,注册资本来自新加坡。开始,这家企业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目,但没过多久,人们就发现三德兴的资金和管理人员竟来自台湾。
台商高新平,在台湾当局尚未解除前往大陆投资兴业禁令之下,踏足海峡西岸这片土地,以外国华人名义办起了三德兴工业有限公司。他做了最坏的打算:首批投资25万美元,一旦失败就全部扔在这里。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厦门经济特区的负责人,遵照项南既定的政策,对三德兴这粒在尚未完全松动的土壤中生根的种子,给予了格外精心的扶持和培植。
高新平感动之余,回到台湾,奔走相告:机不可失,快去厦门、福建兴业!
后来,项南不无形象地对厦门市领导说:搞特区建设,我们抓了三只带头羊,一只是外资——科威特,一只是侨资,再一只就是台资。这三只带头羊进来后,后面就会有很多羊跟进特区来,我们要善待,要留住,最后才会形成一个很大的羊群。
一次,项南参加一次全国会议,北方一些省市领导竟把他团团围住,请他描绘一下台商是什么样子。他们说:如今,对金发碧眼的洋人早已不稀奇了,可是还没有见过台商呢!
台商怎么也成了福建的“特产”?项南情不自禁地笑了。
厦门经济特区扩大到全岛,并实行自由港的某些政策后,在项南的超前思想和设计蓝图里,自由港已不限定于厦门特区。
1985年下半年,项南在接待外宾后,留下华闽集团总经理高培新等人探讨新思路,能不能拿出东山岛或平潭岛请台湾同胞来帮助管理,建成自由港。大家都说这个主意好。
项南果断地说,那好,高培新你去考虑这个事,也可以跟台湾同胞商量研究。随后,他又把自由港政策的有关研究作为课题交给福建省社科院,让他们抓紧研究,如何把福建作为大陆和台湾的接合部,就像深圳和香港的关系一样,把福建全省都办成一个大特区。为此,他特地指示给福建省社科院下拨100万元专项经费。
1986年春,项南奉令离闽。3月1日,他在和省直机关负责干部告别会上,说到了对台工作,寄语殷殷:“做好对台工作,做好华侨工作,它的重要性,不应该低于省内的其他工作,我们应该在做好本省经济工作的基础上,把对台工作、华侨工作也提到省委的重要议事日程上来。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项南退居二线后,仍一如既往地关心两岸的“三通”和祖国的统一大业。1988年初冬,他得知福建省旅游局负责人到了北京,要进中南海向中央台办汇报准许台胞回大陆探亲旅游试行落地签证一事,主动提出送他们去。他在路上听了情况介绍后表示:“到湄洲岛妈祖庙进香的台胞大多上了年纪,行动不便,如果能争取试行落地签证,既方便台胞進出,又省时省钱。”他还若有所思地说:“两岸应尽早‘三通,同胞间只有多走亲戚,才会越走越亲。”
1991年5月,离任后第一次回福建的项南,特地渡海来到湄洲岛。让他最意外的是,当年带领一帮人修复妈祖祖庙的阿八,早早就在祖庙山门前迎接他了。
得知台湾当局开放民众赴大陆探亲以来,每年都有10多万台胞来祖庙朝圣,项南大感意外,说一个弹丸小岛能吸引如此众多的台胞,这在大陆可能是绝无仅有的。在听取莆田市做好妈祖文章、为祖国统一服务的情况介绍后,项南风趣地说:“这就叫‘种下梧桐,引来凤凰,要是当初把祖庙拆了,就引不来这么多台胞了,看来还是‘笔下留情好啊!”
项南久久为功,对海峡两岸和平发展所作努力和贡献有口皆碑。这个“贡献”会不会被夸大而失真呢?
2018年3月,笔者带着一丝疑惑,电话采访曾任莆田市城厢区委宣传部副部长、《中华妈祖》杂志编委的黄国华。他说:“改革开放初期,海峡两岸形势虽由长时间的对立趋于缓和,闽台之间也陆续有了文化交流,但万事开头难,而且还不时出现畸形的失衡现象。很长一段时间,台湾的妈祖信众只能偷偷摸摸进入湄洲岛朝拜,妈祖故乡也仅是热在民间,冷在上层,处在左右徘徊的地步。所以说,在上千年的妈祖信仰传播历程中,近40年妈祖文化的发展至关重要,承前启后,起承转合。项南主政福建,敢为天下先,使妈祖文化在促进两岸交流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他表面上保下的是妈祖祖庙,实质上是代表官方,为妈祖文化传播打开了掩藏的大门,点燃了妈祖信仰的第一炷明亮的香火,扫清了种种阻碍。”
对台工作中,项南未了的蓝图和心愿,直到他1997年逝世,还有不少。它们或因条件和时机不成熟,而画上休止符,有的付之东流。只是,在流转一圈后,却陆续基本实现,也算可以告慰项南的在天之灵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