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皋 山
蒋忠民,是吉林大学中日联谊医院皮肤科副主任医师、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也是一位愿意挑战新医学领域的大医精诚者。
他有几十年的医学积淀,有丰富的皮肤病临床经验,有对患者温暖贴心的细腻。他除了用精湛的技艺为病患袪病除痛,还耐心开导患者,也会像对待亲人一样去关怀、温暖患者,因此,他在患者中口碑极高,他的医德和医术也得到了广大患者和同事的认可和信赖。
然而,不管曾经走过的医学之路有着怎样的功成名就,在他看来都不能够成为阻挡自己转向整体医学研究的“拦路石”。尽管探索整体医学之路比较艰辛,但他早已深思熟虑,完全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并且愈行愈远,留给地平线和人们视野的只能是背影。
在蒋忠民的医学思维里,有一种求真务实的情怀,而医学的“真”与“实”来自他对医学科研的朴实定位。他从不掩饰自己对医学科研的认知和抉择。
他说:“我一直将解决实际问题作为科研目标,从不为了科研而科研,或为了被认可而科研,因此不会设定科研目标,不会按进度表去推进,更不会为了职称评定去迎合标准而劳作于绩效式的科研任务,尽管能更好完成这些任务的人都获得了更高的荣誉和地位,但它完全不能满足我无止境的好奇之心。”
正是由于对医学领域抱有十分强烈的好奇之心,使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对疾病本质探索的脚步,即使时刻都面对着慢性病例的决策困扰和当代医学自身的局限性,但他从不言弃。他认为,面对困境,科研必须要回归到它的本质,即探索发现和开拓创新,需要有能被真相所感召的自由而纯粹的境界,才能不断地在所见和所思中捕获灵感,在解决每个具体病例的同时,能不断将问题引向深入,以寻求解决更具普遍性的学科难题,乃至当代临床医学面临的系统性困境。
其实,这种医学思维方法是一个不断接近并揭示真相,让全景医学画面不断展开和呈现的过程。他的医学科研目标正是在这种不断迭代升级的问题驱动中逐渐走向更高更远并变得越发如履薄冰。对他而言,探索发现的过程虽充满艰辛,但也惊喜连连,他能感受其中常人感受不到的探索真相的快乐,这足以令他抵制种种短视与功利的诱惑。尽管有时也感到孤独无助,仍然愿意迎送困难而砥砺前行。
讲到临床实践中一些敏感话题时,他津津乐道。曾有一位30岁双上眼睑布满着红斑、水肿的胖女患者,被这种病痛纠缠整整5年,她就诊过的医院已排除了与结核有关。蒋忠民在认真翻阅和问询她的病史时也感到院方的结论是正确的,但他还是将信将疑,决定进一步观察研究,为揪出隐藏在这一病例背后的病因真相,他结合自身经历及观察到的大量随访病例,大胆地由“追求典型的指标性思维”转向“追求真相的经验性思维”,采取抗结核试验性治疗、加速撤减激素等方法,最终找出了患者5年前疾病初期的皮肤病与结核之间的关系,最终他将患者确诊为:结核感染相关性皮肤型皮肌炎。
当他看到患者从疾病与激素双重困扰中完全解脱后,更坚定了自己“诊治疾病不能只靠书本的教条,更要重视在实践中挖掘事实真相,从源头解决实际问题”的信念。他告诉笔者,做为临床医生,他没有精力做基础医学实验,更注重观察皮肤病临床与病理的联系,以及皮肤病与全身疾病的关系,这是一个还有待深入开发的充满迷团的宏观体系,而落实到具体的点上就成了一个个具体的病人和病例。
对临床医生来说,越是顽固病症,越需要耐心细致地观察和全面深入地思考,只有不断积累实践经验,在医患互动中不断丰富情节和细节,才能透过表象识别本质,提升经验的及时性和预见性。几十年的临床实践,蒋忠民形成了皮肤病的全局诊疗观念,构建了基于病症关系与病理变化,结合病史挖掘与动态随访的完整诊疗经验体系,这使他在诊治疾病的过程中,能够高效检索和调用经验库,达到对疾病变化的敏锐察觉和诊治疾病的及时高效。无疑,这将有助于他深入探索临床医学更为复杂的难题。
整合医学在我国渊源已久,19世纪初起源于我国,19世纪末20世纪初才在美国和德国得到发展。虽然整合医学已存在数十年,但是整体整合医学的概念(Holistic Integrative Medicine,HIM)是近几年才得到推广的。
蒋忠民研究的整合医学,是将人体全部疾病及其变迁做为整体进行系统性和历史性观察研究,在病因结构的层面上探索疾病之间相互制约和转化规律的宏观医学,它与精准的微观医学唇齿相依,高效互补,两者的有机结合,有助于突破精准医学的局限和瓶颈,力求为慢性病的防治提供更优化的整体解决方案。
“孤立看待单病种,仅按数据指标诊疗,追求近期疗效,只需一维视野,研究整个皮肤学科就需二维视野,关注皮肤病伴发的全身疾病则需三维视野,进一步观察全身所有疾病间的关系和演变,以追求整体和远期疗效,更需最高的四维视野,目前我所看到的全景疾病的四维画面妙不可言,但转换到一维二维思维分出层次来表述却有相当的难度,就象物理学上用通俗语言表达四维时空的变换一样困难,需要在语义层面上的二次整合过程,同时在医学和语言两个方面进行整合,过程更加艰难,环境的支持更加重要。”蒋忠民说。
通过近30年的临床实践,特别是近10年的医学整合探索,蒋忠民认为,临床医学整合要直面全部问题的中心和难点,重点不是病症整合,而是病因整合,核心目标是整合复杂未知的病因系统,而不只是简单已知的病症系统。讲到从医三十年的变化,他感到更多地体现为自身的蜕变,前二十年以临床学习提高为主,并为之后十年的探索和发现积累了丰富的事实素材,储备了医学创新和发现的思维能力。在投身于整合医学的十年中,相比于医学技术的进步,他对医学思想的探索占据了主导地位,他认为这正是医学发展的过去所欠缺的,也是医学发展的未来所迫切需要的。
医学是复杂的,研究整合医学实属不易。蒋忠民认为,医学的复杂性决定了医学的进步在总体上是极其缓慢的,尽管临床各科在精准技术方面的进步是巨大的,比三十年前更好地解决了紧迫的急重病症,但在慢性病长期疗效,预防复发和改善预后方面的进展仍十分有限。从皮肤病本身来看,多达两千的繁多病种,顽固易复发的普遍特征,加之几乎全身所有内在疾病都能在皮肤上有所体现,使皮肤病成为整合医学研究中的一个完美的天然窗口。透过皮肤的表象,不仅能发现不同皮肤病之间的联系,皮肤病与内脏疾病之间的联系,更能进一步发现全身各系统疾病之间的内在联系,这正是整合医学不可跨越的最重要的认识层面,透过对大量皮肤病的追根溯源的观察和病因探寻,正好弥补了近几十年整合医学发展在这个认识层面上的巨大缺口。比如,面对常年频发的荨麻疹,不断进展的白癜风,顽固性湿疹,耐药性银屑病,激素难撤的红斑狼疮等,当医者将权威诊疗指南的方案都尝试用尽,疗效仍不断下降甚至恶化时,医者该如何继续思考和实践?多数医生会无奈地告诉患者,这是遗传倾向和个体差异,然后继续在近于达到极限的疗效中维持现状或在同一条路线上继续尝试做补丁式的微小改进,或干脆推向民间医学,而蒋忠民却深信从未被发现过的重大弦机,就隐藏在眼下这些难以回避又看似不可攻克的难题之中。
当他从追求技术精准的方向上向后撒回了一小步,转向整合方向上推进了几大步之后,他真切地感受到“柳岸花明又一村”的震撼。皮肤病获得长期缓解的同时,长期困扰患者的其它疾病也相继收到意外疗效,比如长期依赖药物的高血压,困扰多年的前列腺炎,原因不明的肝功异常,顽固性肠炎,难控性哮喘等,在整合医学全景视野下,全身状态常有整体一致性改观,而不是落入精准医学视野下经常见到的顾此失彼,此消彼长,甚至因小失大的困局。
蒋忠民以他整合医学思维引领皮肤病实践,取得很多成功的病例,这将为各种顽固性皮肤病及慢性病的诊疗提供更有远见的新思路。
国家“十三五”规划提出强化创新引领作用,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注入强大动力。通过对蒋忠民的采访,使我们对医学创新与发展的现状与前景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他对创新的理解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虽有些与众不同,却很有道理。他从学习能力与创新能力的关系来谈创新。他说:“学习是创新的前提,但只延续学习能力的不断提高并不会自动发展出创新能力和创新成果,两者从开始就截然不同。学习能力是跟跑求同的能力,而创新能力是领跑求异的能力,创新机制尤其要弘扬异质化的创新过程的纵深价值,而不是过分夸大同质化的学习效果的横向评比,那会扼杀创新,让孤独的领跑者最终难耐寒流,在尚未形成自已的领跑纵队前就被迫横向换队取暖,降格为跟跑者,因为跟跑只需学习已有的知识结构和体系,更容易被本队领跑者认可而成为优秀,也就更容易收获荣誉和地位。既然更容易做到优秀也就不必选择冒险追求卓越,因为孤独站队和自我认可太漫长太艰辛,还有谁愿意冒“鸡飞蛋打”的风险去拓荒?尤其是临床医学还有太多尚未开垦的荒地,建议社会多激励个体成为创新发光体而不仅仅反射他人的光芒,创新激励政策尤其要能及时敏锐地洞察到有非凡价值的原始创新,并能为其艰辛过程高效助力,相反若以跟跑者补丁式的高产成果为荣耀和价值取向,必然会淹没那些低产的需要漫长过程的系统性原始创新,甚至将其扼杀于摇篮。”
他认为,以创新指导实践的过程在本质上就是勇于直面问题和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当以现有知识和经验难以解决根本性问题时,创新发现就成了唯一的出路。虽然有些现实问题长期团扰着他,但他仍不泯灭追求真相的好奇之心,他依然拥有不竭的创新动力。创新绝不会一蹴而就,而是长期积累并不断完善深化的过程,每个问题在解决的同时往往会生成新的问题,当所有个别问题逐个引向深入时,发现它们所引出的深层问题逐渐具有了可以合并的共性,解决共性问题就能解决一系列问题。随着问题的再次深入与合并,所涉及的领域也变得越来越系统和全面,最终面对的核心问题便上升到整个精准医学的发展瓶颈,而解决问题的终极方案更是升华到整合医学的宏伟蓝图。这就是以创新指导实践和以学习指导实践的巨大差异,也是追求卓越与满足于优秀的巨大差异。
蒋忠民是一位不断创新、艰苦奋斗,为把皮肤医学以及整合医学的开拓创新提高到国际先进水平而不懈努力的实干家。在他的身上我们看到:支撑他不放弃的精神支柱,是他恪守行业本质的执着性,面对民生问题的使命感和追求事实真相的坚定意志。
他对新一代临床科研工作者满怀期待,希望他们学习他人经验的同时培养自己勇于发现和创新的人格品质,明白“真正的科研不是学习旧知识而是开拓新疆域,不是追随权威势力而是追求原则真理,不是到人多拥挤处凑热闹求安全,而是到深水无人区寻探险找价值”的道理。
谈及个人兴趣爱好时,他坦率地说,思考的习惯无时无刻不在,经常不分时间场合、不分工作业余。他从不开车,因为经常不自觉地陷入思考的意境,怕分散了注意力。他在床头和身上常备笔纸,随时记录瞬间捕捉到的想法和灵感。他认为,真正的放松是对头脑中杂乱信息的整理和清空,包括对大量病例要做好各种信息整合和思路清理,并为接收后续随访信息做铺垫,只有定期恢复为重启状态,才能保持头脑的灵敏度以不断接收更微妙的源头信息,所以放松就是恢复有序的灵敏状态,然后再去整合新的信息,再次清空和放松,如此周而复始,独享其乐。
展望未来,他的规划是继续做好本职工作,推动人文关怀落地,营造更好的医患关系。他的临床实践与整合医学科研是完全融合的,这是创新的动力和源泉。他希望挑战性的工作能得到高度信任、高度关注和高度支持,也期待有更好的环境能让他承担使命、完善资料和体系,以便更高效地推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