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QI、市场治理制度与出口技术复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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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浙江工业大学 中国中小企业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0023； 2．浙江工业大学 经贸管理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3)

改革开放40年来，我国出口总额从1978年的98亿美元，增长到2017年的2.1万亿美元，年均增长15.2%。然而，我国出口贸易以中低端产品为主，不仅品种单一，而且技术含量低、附加值低[1]，如何提高我国出口产品技术复杂度引起了理论界与实践者的普遍关注。出口技术复杂度是指一国或地区出口产品的技术含量，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口产品结构和质量水平，是由一个国家或地区经济增长模型中索洛剩余项决定的，也反映了该国家或地区技术水平、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2-3]。关于出口技术复杂程度的争论，学术界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国民收入水平推动一国出口技术结构升级[4]；另一种观点是基础设施决定出口技术复杂度[5]，这里的基础设施概念比较广泛，包括交通、通讯等。关于制度因素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理论界没有一致的结论[6]。实证研究发现：政府治理制度对一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具有显著正影响。杨林燕等研究认为，知识产权保护程度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具有显著正向作用[7]。

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National Quality Infrastructure，NQI)是破解技术性贸易壁垒的关键因素，为国际产品贸易提供可参照的标准、检测检验、认证认可服务，是一个国家或地区促进国际贸易、提高出口产品质量、提升出口产品技术含量和国际标准采投率的重要政策手段。它有利于提高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的国际市场竞争力和创新能力，促进商品出口[8]。因而，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具有重要影响，但鲜有文献将两者联系起来进行相关研究。本研究将重点探讨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影响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机理，并将政府的一系列市场监管制度归入一并讨论，从而解开先进技术校准、检测检验手段和合格评定等措施是如何引导和促进企业采用更先进技术的黑箱。

一、研究框架与假设

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这一概念最早由UNCTAD和WTO在2005年正式提出，是指一个国家建立和执行标准化、认证认可、检测检验等所需的质量体制框架的统称，可分为标准、计量、检测、认证、认可五大要素，这些要素之间的联系十分复杂并且高度相互依存[8]。它涉及诸多公共和私人机构，这些机构负责制定标准，评估产品、流程或服务是否符合具体技术要求，以及证明这些要求是否得到了满足[9]。与交通、通讯、文化教育、医疗卫生等基础设施一样，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是保障一个国家或地区产品质量的基础，通过配合相关的质量法律、法规对市场与企业生产的质量、技术标准等稽查、监督，促进企业采用先进生产、检测检验技术，以保证产品质量水平，进而促进技术水平的提高。因此，本研究将重点探讨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与市场治理制度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此外，考虑到国家或地区自然资源禀赋(LandPC)可能对技术升级产生排挤效应，以及外商投资企业(FDI)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作用，引入LandPC和FDI存量作为控制变量，构建基础研究框架。

(一)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与出口技术复杂度

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由一系列质量技术机构与服务流程组成，为国际商品贸易提供标准参照、合格认定的基本准则，解决国际商品贸易中的技术壁垒等问题[9]，是促进国际贸易便利化、加快进出口效率的技术措施，因而有利规范出口产品的技术与质量标准。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是一个系统解决方案。支树平认为，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强调技术支持，需要强有力的技术研究、高端检测检验设施作为支撑，例如，美国国家标准和技术研究院(NIST)就是国际高端的研究和检测机构[10]。因此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通过高端检测检验设施和标准技术研究，推广扩散先进技术，从而提高整个国家产品技术复杂度，出口产品技术复杂度自然得到提升。

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为技术创新提供了支撑平台。创新是新技术的首次商业化应用，技术平台与标准化加快新技术的商业化过程，降低市场化中的不确定性。同时，技术复杂度高的产品面临的外部风险和市场不确定更大[11-12]，高技术复杂度产品的生产依赖于产业间、企业间的分工与合作，标准化、科学计量能够有力推动这种协同[13]。此外，创新作为一个协作过程，需要一种共同的语言来交流思想，标准有助于知识的传播和新解决方案的应用[14]。综上所述，本研究提出假设1：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建设有助于一国或地区提升其出口技术复杂度。

(二)国家市场治理制度与出口技术复杂度

市场治理是国家治理的重要内容，综合反映市场制度完善程度、知识产权保护状况、政府行政效率及法律法规完善程度等，是影响市场交易费用的重要因素之一[15]。从价值链上看，技术复杂度反映价值链位置，复杂度越高的产品与产业越处于价值链高端，反之亦然。价值链越高，生产系统与技术系统、国家创新系统、市场体系的联系越紧密。处于价值链高端的产业和生产系统往往通过向外发包低技术含量、劳动密集型生产，以提升自身价值链，它们更加依赖外部创新环境，更需要知识产权制度和市场竞争秩序。因此，良好的国家市场治理制度能够支撑创业创新活动，促进产业升级、实现产品技术升级，从而提升出口技术复杂度。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2：一国或地区市场治理制度的提升能促进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高。

(三)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与市场治理制度的交互性

制度与基础设施是相辅相成的。任何法律法规的出台都需要相应的机构进行实施，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是贯彻国家质量、技术创新制度的平台。基础设施越发达，平台质量越高，国家市场制度法规实施效果越好；反之，国家市场治理制度法规越完善，质量技术基础设施就会更坚实，发展速度更快。此外，作为公共属性的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主要依靠政府的公共财政支持和市场法律法规制度保证，基础设施建设必须遵循公开、公平、公正的市场原则。因此，质量技术基础设施和市场治理制度互为前提，互为条件。综上所述，本研究提出假设3：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与市场治理制度的交互作用对一国或地区的出口技术复杂度产生积极影响。

(四)外商直接投资与出口技术复杂度

有研究表明：FDI可以通过人员流动、技术外溢、管理示范效应、供应链、生产外包等渠道，提升东道国企业和产业的生产效率、技术水平，促进东道国生产技术水平和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16]。同时，外商投资企业本身就是出口企业，对东道国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产生贡献。但是，也有部分研究者持相反的观点，认为外商投资企业吸收大量东道国高技能熟练工人就业，导致当地企业技术工人流失，并对当地企业产生市场挤出效应，导致负的技术溢出效果[17]。因此，外商投资企业对东道国生产技术水平的综合影响、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作用，应该视产业技术发展阶段、产业的不同而不同，视外商投资企业产品的内外销比重差异而不同。基于上述分析，本研究提出假设4：外商直接投资对一国或地区出口技术复杂度产生重要影响。

(五)自然资源禀赋与出口技术复杂度

Sachs等实证研究发现丰富的自然资源并不利于经济的长期增长和技术水平的提升[18]。自然资源禀赋较好的国家或地区，由于可方便获得低成本自然资源，资本向中低端产业集中，对技术升级产生了排挤效应，延缓了高端产业的发展，使得该国锁定在基于自然资源的低端技术密集型产业。此外，自然资源开发导致意外收入增加，民众对合理经济管理及制度质量需求减少，还会使得国家忽视教育的发展和人力资本的积累[19]。这些都降低了国家技术进步速度，进而对出口技术复杂度产生负面影响。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设5：一国或地区自然资源禀赋对出口技术复杂度产生负面影响。

二、变量选取及数据来源说明

(一)变量选取

1.出口技术复杂度及其测度

相关文献显示，出口技术复杂度可以从产品、产业及国家层面进行分析，与出口国人均收入具有显著相关性[4,20]，因此，以出口国各产品出口额占其出口总额的比重为权重，对其人均收入进行加权平均，构建产品k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公式为

式中：TSIk为出口商品k的技术复杂度指数；xjk为国家j的商品k出口额；Xj为国家j的出口总额；Yj为国家j的人均收入水平，通常以人均GDP表示。在测算出每种出口商品的技术复杂度之后，进一步计算一国总体出口技术复杂度，公式为

式中：ES为一国出口技术复杂度指数；xk为该国商品k的出口额；X为该国出口总额；TSIk为商品k的技术复杂度指数。

2.解释变量及其测度

(1)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NQI)。Harmes-Liedtke运用ISO、BIPM等国际机构的公开数据，构建了一套衡量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状况的指标体系[21]，本研究借鉴其测量方法，计算模型为

式中：CMC为国家校准和测量能力数；ISO为国家ISO9001的认证数；Pop为国家人口数；K&SComp.为国际关键和补充比对总数；TechComm.为国家参与ISO技术委员数；Membership用来衡量国家参与质量基础相关国际组织数。本研究主要搜集WTO、ITU、IEC、ISO、OIML、CIPM、IAF和ILAC七个国际组织的会员数据，是成员国记1，否则记0，然后进行加总。

(2)国家市场治理制度(INST)。目前，全球治理指标体系(Worldwide Governance Indicators, WGI)是最为常用的国家制度质量指标体系，包括腐败控制能力、民主化程度、政府治理效率等六个指标，每个指标取值范围为-2.5～2.5。本研究采用主成份分析法将这六个指标构造成一个综合指数，该指数越大，说明该国的国家市场治理制度越好。

3.控制变量及其测度

FDI是指外国企业或组织对东道国的直接投资，学术界对于FDI的测度方法是以美元为计量单位的外商直接投资存量，表示一国或地区累计吸引外商投资的总数。此外，本研究用人均陆地面积(LandPC)来衡量一国或地区自然资源禀赋状况。最终模型变量及其含义见表1。

表1 模型变量及其含义

(二)数据来源及说明

本研究以2016年53个主要国家或地区作为研究对象，在计算这些国家或地区出口技术复杂度时，数据主要来自联合国COMTRADE原始数据库中国家或地区产品分类HS92子数据库分类贸易统计数据。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计算数据主要来自如下几个方面：(1)校准和测量能力数据及国际关键比对与补充比对数据来自于BIPM数据库；(2)ISO认证数和TechComm数据来自于ISO官网；(3)Membership则根据WTO、ITU、IEC、ISO、OIML、CIPM、IAF和ILAC八个国际组织官方网站数据计算得到。国家市场治理制度数据来源于全球治理指标体系WGI数据库。外商直接投资存量、人均陆地面积数据来自于世界银行数据库。

通过各年各指标数据分析，由于各年各国数据变动不大，本研究认为2016年的数据最全面且具有代表性。此外，考虑到不同变量水平值的巨大差异，在实际估计过程中，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外商直接投资和人均陆地面积取了自然对数，以方便比较和计算。各关键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2。

表2 关键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三、实证结果及分析

为了进行初步分析，在回归分析前，先对各关键变量进行Pearson相关系数检验，所得结果见表3。相关性分析结果表明：第一，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及国家治理制度都与出口技术复杂度显著正相关，初步验证了假设1与假设2；第二，各自变量之间相关系数绝对值最大为0.584，基本不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后续的多重共线性分析结果也显示，方差膨胀因子VIF都未超过5，进一步验证了这一判断。

在进行回归分析时出于估计结果稳健性的考虑，首先以关键变量作为基础解释变量进行回归，然后纳入其他控制变量，结果见表4。

表3 Pearson相关系数矩阵

表4 OLS回归估计结果

注：括号内的数字为系数估计值的t统计量；*、**、***分别表示10%，5%，1%的显著性水平。

表4仅将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国家市场治理制度以及二者交互项作为基础解释变量进行回归，结果显示，NQI的系数估计值为正且在5%的水平下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表明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在一定程度上能促进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这与假设1具有较好的逻辑一致性。对于国家市场治理制度，其回归系数值也为正且在1%水平下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表明国家市场治理制度与出口技术复杂度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具体而言，在不考虑其他因素作用下，市场治理制度越完善的国家(地区)，其服务出口复杂度越高，从而较好地验证了假设2。但是，从两者的交互项来看，其系数估计值为负，且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假设3未能得到验证。这一现象可能是因为样本量不够大，也有可能是市场治理制度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具有滞后性，而现有样本数据无法反映时滞性。

表4模型(2)纳入其他控制变量进行回归。不难发现，在纳入控制变量后，无论是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市场治理制度还是两者的交互项，虽然系数估计值大小有所变化，但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的方向和显著性并未发生实质性改变，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上述估计结果的可靠性和稳健性。就其他控制变量而言，FDI的系数估计值为正且在1%的水平下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外商直接投资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具有积极作用。这一结果与现有FDI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实证研究文献所得结论基本一致[15,22-23]，假设4得到验证。人均陆地面积的回归系数为负，且在1%显著性水平上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具有显著影响。这说明丰富的自然资源并不利于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因为这可能导致人们和政府的“惰性”，妨碍物质和人力资本积累以及政府治理能力的提升，使得一国锁定在基于自然资源、低端技术密集型产业。这一结果与Hausmann、祝树金等的研究结论基本一致[4,24]，假设5得到验证。

四、结论和政策启示

借鉴Hausmann的测量方法，本研究从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与市场治理制度的角度研究出口技术复杂度，实证结果验证了本研究的理论假设，认为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如标准化程度、科学计量研究机构、检测检验设施、认证认可机构以及这些机构的国际化程度等因素对出口技术复杂度产生显著影响。同时，国家市场治理制度，包括政府行政效率、市场监督措施与制度等对提升出口技术复杂度有显著正效应。

本研究不仅进一步探讨了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因素，而且对于如何加快提升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实现出口结构的升级具有重要的政策意义。第一，加强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建设，全面提升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作为一种特殊的准公共物品为市场提供可追溯、互认、标准化的公共信息，能够一定程度弥补“市场失灵”，避免出口产品质量的“逆向选择问题”，促进市场良性竞争，提高出口技术复杂度。第二，进一步完善市场治理制度，促进出口技术结构升级。市场治理制度的完善能够有效降低交易费用和交易风险，提高企业利润率、缓解企业融资约束，进而有利于新技术的采纳和新产品的开发，促进出口技术结构升级。第三，协调发展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与市场治理制度，充分发挥两者之间的互补作用。作为政府发挥监管职能的重要技术支撑，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越发达，政府执政效率越高，市场法规制度实施效果越好。此外，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的建立和发展有赖于政府的法律法规保障及公共财政支持，良好的市场治理制度能够为其提供坚实的基础。因此，只有统筹发展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与市场治理制度，才能更好地提升整体出口技术复杂度。

本研究揭示了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市场治理制度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作用机理，拓展了出口技术复杂度研究视角，创新了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的理论研究思路，具有重要理论和政策意义。但是，由于研究样本局限，研究模型中无法细化国家质量技术基础设施的标准化、科学计量、检测检验等变量，市场治理制度变量中也未细化技术与非技术制度因素，有待完善研究样本与数据，进一步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