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璐诗
10月中旬,挪威国王哈拉尔五世与王后宋雅将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随行者中有一位年轻的挪威姑娘:28岁的小提琴家汉沐夕(Eldbj·rg Hemsing)。这位名字对大多数国人来说还很陌生的姑娘是挪威的一张名片,她将在习近平主席跟前演奏,曲目是中国作曲家谭盾为她而写。中挪关系一度严重倒退,此次挪威王室访华期间奏响中挪音乐家合作的作品,颇有象征意义。
9月,我曾在奥斯陆观看谭盾为汉沐夕写的小提琴协奏曲《火祭》的世界首演,并见到这位取了一个十分具有异质感的中文名的挪威姑娘。私底下,汉沐夕亲切如邻家女,但履历却令人心头一震:6岁为挪威王室演奏、7岁获奥斯陆音乐界重要奖项、22岁在诺贝尔和平奖音乐会上演出????
漢沐夕迄今到过中国不下20次。8年前,她代表挪威馆来参加上海世博会,第一次与谭盾合作,演奏了他的《爱的三次方》协奏曲,一见如故,从此经常互通有无。两人曾做过一个“西方遇见东方”的对话,汉沐夕用 “好奇、有激情、极富启发性”形容前辈谭盾,谭盾则特别看重汉沐夕勇于探索新事物的劲头。
谭盾带着汉沐夕探索了中国的大小城市,中国菜柔和与辛辣的强烈对比、中国书法的“一气呵成”都令她印象深刻。在她看来,二胡、琵琶这些中国民族乐器“太有感觉”,她还准备学学怎么拉二胡。
演出开场时,台上乐手低语着达·芬奇的话:“如果你想知道鸟怎么飞,那你得先知道风怎么吹。”这是谭盾的“手机交响曲”《风与鸟》。他事先用各种手机软件录下了由笛子、唢呐、二胡、古筝、琵琶等中国民乐模仿出的鸟鸣声,放到网上,演出现场让观众与台上乐手打开手机播放,顷刻制造出一片“鸟林”。
几十年前创作民间音乐时,谭盾无所不用,除了琴鼓,也用农具,后来,纸、石头、流水都常被他带到台上制造“有机音乐”。问他这次为什么要用手机,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我就是个野孩子啊!赤脚在田间走路的小孩,更容易看见阳光。”这种“赤脚走路”,就是“民间”与“接地气”。
《火祭》首演时,凄厉的小号从背后袭来,观众才意识到,除了台上的乐队,台下还有8位吹奏乐手环绕观众席而立,小号声如唢呐,长笛若中国笛声。年轻的汉沐夕披着一头金发,从观众席中央起身,开始演奏。这种编排,谭盾参照的是唐朝宫廷乐的演奏形式。在此之前,谁能想象一个坐落在北海上的古典音乐场所会变身成为一个古代东方民间习俗的“大祭场”呢?如果大胆去设想,这是在呈现多元、多样文化的同时,也平行地实现了“文化全球化”,又或者,只是重现了国界出现之前人类祖先们的“文化归一”?
《火祭》里,中国南方传统习俗被以西方交响乐的形式还原。这部作品的灵感来源于谭盾的成长记忆与5年的纽约生存体验。对于我这种在异国他乡生活久了的人来说,仿佛一瞬间获得了某种“私人历史”的共享,从而被触动。但这种共鸣并非只是来自相同文化背景的观众。同样是谭盾新作,上半场的《戏梦摇滚》和《戏梦人生》更趋向于“概念艺术”,演出后掌声平淡;而《火祭》之后,观众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报以热烈喝彩。
这么看来,奥斯陆的观众是公平的。三部新作品同样都在技巧上有新探索,相比之下中国味道更浓的《火祭》反而成功击破了东西文化的界限。每一位音乐家所追求的“直达人心”,这部作品看来是做到了。
这场景令我联想到,今年5月在德累斯顿看谭盾的另一部新作《慈悲颂》的世界首演。当时参与合唱的人来自世界各地,俄罗斯、耶路撒冷的年轻人唱完后跑来问谭盾:“唱着唐代诗词的时候,为什么感觉与禅宗文化那么近?”
看来,“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只是因为,世界原本就是民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