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狗

2018-10-23 02:37王庆祥
延河 2018年10期
关键词:大发儿媳妇文书

王庆祥

老寨沟的村长马士财是午后从家里出来的,看到自家的旺旺两天没进家门了,就想出去寻。

旺旺不是村长家的儿子,是自家喂养的一个串了种的公狗,像城里人一样给狗取了个名字叫旺旺。

马士财平时走在大街上,感觉自己趾高气扬的架势不是马士财,就是出人头地的村长。村民们遇见他,都不愿上前打招呼就离大老远躲开了。而村长的儿子马如意一点都不像村长,都夸马如意是个知书达理、十分懂事的好孩子,村里人背后议论说这爷俩简直就是错了种。村长的公狗旺旺吃得膘肥体壮的,倒和村长学得一样,是个纯正的溜门狗。在村里东家串西家,南门串北门,横冲直撞,招东惹西,做的一些事不讲情面,让村里人打心底烦透了。

村长从来不喂自家的狗,公狗旺旺和马士财一样,村民家谁家有好吃的就到谁家去吃,谁家有好喝的就到誰家去喝,吃喝完了连尾巴都不摇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还装作不领情,就像应该似的。村民家里的鸡鸭鹅或者炒熟的好菜,一不留神就让公狗旺旺咬死或者衔跑了,糟蹋得遍地狼藉,村民们受尽作践,都是敢怒不敢言,没人敢打一指头,对找狗上门的村长还强装笑脸。村里的狗见了旺旺,也像村民躲避村长一样,生怕得罪了去受气。

公狗旺旺想跟谁家的狗干仗,谁家的狗必须无条件地认输,否则不但受村长的气,还要挨自家主人的打骂。狗们知道,主人不是和自己过不去,而是给公狗旺旺面子,更重要的是在给村长面子。狗们常常被旺旺欺负得遍体鳞伤,都在心里恨。而旺旺则不同,旺旺在村子里感觉自己就像村长一样,走起路来威风极了。

但村子西头李寡妇家的母狗欢欢却与众不同,从来不喜欢村长和公狗旺旺。自从村长和李寡妇好上后,村长常常晚上像做贼似的来到李寡妇家,每次都遭到了母狗欢欢的围追堵截。都是李寡妇在中间讲情后,才放了村长一条路。村长在村里很霸道,要是别人家的狗早就几脚下去踢跑了,但对于李寡妇的欢欢也只能网开一面,因为他是在给李寡妇留情面。公狗旺旺也没少跟着村长去李寡妇家。旺旺像认了邪门一样,村里的狗谁也不跟玩了,一门心思去追求李寡妇家的母狗欢欢。但欢欢不像李寡妇,村长给办了低保户的救济,就被村长的甜言蜜语俘虏了。旺旺从别人家衔来好吃的都去李寡妇家,欢欢恶心得连看都不看一眼。尽管旺旺使尽招数去讨好欢欢,欢欢就是不理旺旺像村长对待李寡妇一样的低三下四。弄得旺旺不上不下的,像得了相思病一样。有事没事地往李寡妇家跑,去纠缠母狗欢欢。

村长马士财背着手走在大街上,步子迈得很缓,他心里知道,旺旺肯定又去了李寡妇家。所以装作闲逛时,就又来到了村子西头李寡妇家附近,远远看到李寡妇家门前围了一群人。

这群人高声低声地在起哄,像看什么热闹事。

马士财挺着个将军肚,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起哄人群很专注,专注得连村长的到来都没有发现。

村长很生气,故意点上一支烟,咳嗽了一声。

村长咳嗽的声音不是很大,但还是被站在后面的人发现了。

后面的人看到了村长马士财的到来,主动让开了一条缝。说:“村长!村长!你看!你看!”

村长一眼就看到了,是自己家的公狗旺旺向李寡妇家的母狗欢欢求交配。

村长又咳嗽了一下,故意装样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两条狗在打架吗?”

可村长还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公狗旺旺缠得母狗欢欢很急,就像村长当时缠着李寡妇那样,一双眼睛都红了起来。

村长的公狗旺旺无数次抬起腿,又一次次地被李寡妇的母狗欢欢挣脱开,有时欢欢还狠狠地反咬一口,使得旺旺连连败下阵来。

村长心里怦怦地跳,这时在想李寡妇,在想李寡妇能出现好帮助旺旺来解围。

李寡妇原来不是寡妇。丈夫靠开大货车搞运输为生,日子过得还不错。但在李寡妇28岁那一年,丈夫突然出了车祸就走了,李寡妇年轻轻地就守了寡。丈夫走后,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就像塌了天,村里人都在估计李寡妇要改嫁。但霸道的村长看上了李寡妇,一会儿给报救济,一会儿给办低保,一会儿组织村民帮助义务收种。在村长的软缠硬磨下,李寡妇终于被俘获了,悄悄地投进了村长的怀抱。在村长偷偷地滋润下,李寡妇越来越水灵起来。自从和村长好上后,李寡妇就像粘胶一样把村长给黏住不丢了。

村长眯着眼,看公狗旺旺追欢欢时,就想到了自己追李寡妇,不由春心荡漾,只想和李寡妇办那事。

公狗旺旺每次进攻时,母狗欢欢就是丁点机会都不给。三番五次,彻底把旺旺惹恼怒了,就把欢欢咬了起来。起先还是试探着轻咬的,没想到欢欢反驳得很厉害,旺旺就越咬越起劲了,最后咬得欢欢遍体鳞伤,还一跛一跛的,疼得欢欢“汪汪”乱叫起来。直到李寡妇的公爹老李头的出现,才费了好大劲,把两条狗拉开,这总算给村长解了围。

老李头早已知道这是村长和儿媳妇家的狗,只是想让这场狗戏早点结束才这样做的。

自儿子走后,村长和儿媳妇的事早已被村里人传得沸沸扬扬。说村长怎样甜言蜜语,说村长怎样低三下四,这些风言风语的话都在老李头耳朵中传过无数次。

有次,老李头来到儿媳妇家给她送从菜园里刚摘的青菜。看到大门没有锁,老李头就直接进了院。突然看到在堂屋靠门口的沙发上,儿媳妇正坐在村长的大腿上,村长抱着儿媳妇在拼命地啃。老李头看到时,一下子把头转了回去,生气地咳嗽了一声。村长还陶醉在其中,儿媳妇却回过神来了,猛然起开从村长身上挣脱。村长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蓦然看到站在屋外的老李头,才知道有人来了。老李头尴尬地说,是来给儿媳妇送菜的。村长满脸赔笑说,自己是来给送救济的,才刚刚来到这。老李头尽管很生气,但老李头只能是老李头,村长才是村长,村长能给儿媳妇送救济,送低保,帮农活,自己却解决不了,不然儿媳妇早就改嫁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最后老李头丢下菜,一言不发地走了。

村长本来对老李头给狗劝架的做法是很满意的,旺旺在得了便宜挣脱老李头的阻拦又要去进攻时,老李头被彻底激怒了。老李头在想,儿媳妇被村长睡了,连村长的狗还这样霸道,欺负完了人,还要再欺负欢欢!老李头攒足了怨气,狠狠地朝村长家的狗猛踢了一脚。这一脚踢得很重,也踢得很准,踢得旺旺“汪汪”大叫了半天,缩成了一团。正要夹尾巴逃跑时,却看到了人群后面的村长,不由偷偷贴到了村长的身后面,委屈地叫起来。

村长一直站在后面看,刚才发生的一瞬,村长看得很细,没有想到老李头会来这一脚。尽管心里很痛,但还是强压住了怒火。老李头回过身本想再去把公狗旺旺踢一脚赶走时,突然就看到站在身后的村长。猛然一激灵,只能尴尬地说:“村长,这两条狗在打架呢,我是想把它们劝开的。”

村长没有说活,还在恨老李头踢旺旺的那一脚。他认为老李头肯定是在偷偷报复自己,没想到让自己给发现了。他想,虽然公狗旺旺征服欢欢是没得手,但我村长征服你老李头的儿媳还是得手的。

老李头转身就去敲儿媳妇李寡妇家的大门。此时,李寡妇正在睡午觉,还在美梦中就被吵醒了,听到了欢欢咬仗受了伤的消息后,才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大门打开了,村长看到走出門的李寡妇,眼睛突然亮起来。李寡妇穿着个连衣裙,水绿色的,胸脯挺得鼓鼓的,像个睡美人似的。

李寡妇看到自家的狗受了伤,脸耷拉地高高的。眯着眼睛看清是村长家的公狗时,猛然就来了个阴转晴。她偷偷瞟了眼站在身后的村长,没有说什么,就把受了委屈的欢欢领回了家。

村长本想等人群散了去李寡妇家看看的,可在这时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给村长打电话的是乡长,乡长说要陪县里领导检查山区小流域治理工作,晚上安排在村长家附近喝羊肉汤,要村长腾出时间去作陪。村长当然知道,乡长打来电话去喝羊肉汤,明着要求自己去作陪,实际是来找自己去结账的。

村长挂了电话时,就改变了主意,他想等到跟乡长陪完客人后,晚上再来好好安慰一下李寡妇。

晚上乡长招待安排的是陈年高度酒。乡长说县里的领导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咱乡检查小流域治理工作,下一步为老寨沟村山地复垦工作创造条件,要村长好好和县领导喝两杯,拿出真情实意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村长一会敬县领导,一会敬乡领导,不知不觉喝酒喝得投了机,一连多喝了几杯酒,就喝醉了。还是乡党政办的通讯员小郭和小张架着送回的家。村长到家倒头横在床上后,就迷瞪蹬地睡着了。

早上一醒来,躺在床上跷着二郎腿的村长,还没有忘记昨天两条狗的事。

这时,村长听到儿子马如意推着自行车去开大门的动静,知道儿子要去乡中学去上学了。听到马如意关上大门走后,村长看看老婆刘淑花还在熟睡中,就再也没有睡意了,决定起床去李寡妇家安慰一下。

村长一夜宿醉,爬起来急急跑到厕所里去滴答了半天。刚出来,正要去洗漱的时候,突然大铁门“当当当”地响起来。敲门声很是急促,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村长马士财很是恼怒,不由骂了句:“他奶奶的,谁这么一大早就敲门,莫非家里死了人。”然后趿拉着鞋走了出来。

马士财走到门口时,大门外的敲门声还在此起彼伏地继续进行着。马士财急急地问是谁,“有你这么个敲法吗?真烦人。”

“是我,村,村,村长。我是老,老,老李头。”

昨天老李头踢狗的事让村长很生气,今天刚起来又叫门,让村长更加生气。村长想老李头是个老实人,以往给他十个天胆他也不敢这么做,肯定是为昨天儿媳妇家的狗被咬伤的事,才敢奔来找事的。对于老李头的莽撞敲门,村长马士财恼怒到了极点。他没有把门直接打开,不知老李头想干什么,就让老李头有屁快放,自己还有事情要去办。

老李头更加慌张,说:“村,村长,你儿子马如意在村子西头被一个大狼狗咬、咬伤了,脖子伤得很厉害,还淌着血呢,挺吓人的。”

村长慌忙打开大门,看到老李头时,老李头的一只手上沾满了血,不由一下子愣住了。儿子马如意才刚刚骑着自行车上学出去,怎么突然就在村西头被狗咬了呢?莫非有人想报复?

老李头说大早上,自己拿起锄头从家里刚出来,想到地里去锄草,刚走到大路上,就听见一阵大喊的声音,正巧就撞见了骑自行车的马如意,竟有一条狗趴在他的背上正咬他脖子呢。“当时,马如意坐在车鞍子上,一只脚搭在地上,缩着脖子想挣脱。我拿起锄头三两步急忙赶过去,把那条狗给赶跑了。”

村长的媳妇刘淑花这时也被惊醒了,在屋里听到儿子被咬的消息后,蓬松着头发从屋里跑出来,带着哭声问:“我儿子呢?我儿子怎么样了?”

老李头说还在村西头躺着呢。

村长毕竟是村长,村长说那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看看呀。

三人急急往村子西头跑。村长一边跑,一边跟文书慎峰打了电话,说儿子被狗咬伤了,让马上带人赶到村子西头来。

村长、村长的媳妇和老李头在大街上跑时,村里人还以为是早起去锻炼呢。但转念一想,不对呀,吃得肥肥胖胖的村长和村长的媳妇,从来就没有过锻炼的习惯呀。而老李头常年在地里干活,瘦得跟赖猴子似的,实在不需要去锻炼。再说,他常年跟土地打交道,跟村长没有任何来往,今天混在一起这是怎么了?

大街上走动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观看三位长跑运动员搞马拉松比赛似的。

直到后来文书慎峰带着人往过赶,大家才敢问缘由,这才知道村长的儿子被狗咬了,正赶过去抢救。

村长平时得罪过的人很多。那些他得罪过的人听说了这件事后,都在悄悄议论说这狗真不会咬人。村长的儿子马如意确实是个好人,实在不该咬,要是咬村长就好了,就有大热闹看了。人群中还有人说要是咬掉村长那个,他这一辈子就老实了。说归说,大家在暗自窃喜后,都远远地躲开了,没有人赶过去看热闹。和村长走得较近的人,急忙往村子西头赶,都知道机会终于来了,想借机好好表现一下,去讨好村长。

村长、村长的媳妇和老李头赶到时,儿子马如意已在那里躺了半天。旁边站了几个人,看着马如意打着哆嗦在呻吟。有人从家里拿来条新毛巾,捂在了马如意被咬伤的脖子上。

村长跑到儿子身旁时,看着满脖子都是血的儿子,连忙心疼地问是什么样的狗咬伤的?

儿子苦着脸说自己连吓带疼的,哪来得及看清楚,幸亏让老李头爷爷一锄头给赶跑了。

村长就让老李头再说说当时的情况。

老李头说:“我看见时,那条狗正在咬马如意的脖子。我一赶过来,那条狗的反应特别迅速,看到我抡锄头就一溜烟向西南逃跑了。”

老李头又补充说:“本来我想再去追,但一想追也追不上,还是给村长报信救人要紧,就赶过来报了信。”

村长问看清这条狗的大体特征了吗?

老李头说:“村长,什么是大体特征?”

在场围观的人都在心里偷偷地笑老李头脑袋笨。

村长说:“别啰嗦了,你想一下看看那条狗长得什么样子。”

老李头喘着粗气,把头仰向天上,使劲地去想刚才看到的那条狗的样子。

这时候,文书慎峰带着几个人才赶了过来。

老李头说:“那条狗,约莫着八九十斤,身长一米二左右,耷拉著尾巴,小耳朵竖着,腰围有四五十公分。那毛都和咱家里养的绵羊毛似的,厚厚的,很精神,和动物园里看到的狼差不多。”

村长急了,说:“别胡扯了,咱山里面谁见过狼,哪还有什么狼?”

文书慎峰听见了,说这条狗真不小。看到躺在地上的马如意,又特意看了看如意被狗咬伤的地方,就对村长说:“这条狗真够狠的,要不是老李头赶来得及时,就得把脖子咬透,到时候恐怕连抢救都来不及了。在路上我就提前打了120,一会救护车就到了。千说万说,还是到医院给如意检查下伤口最要紧。”

村长说:“如意绝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咬了,我要看看是谁家的狗吃了豹子胆了,胆子就这么大。我非要找出这条狗!”

正说着话的功夫,120救护车从山西面的大路上鸣着喇叭开了过来。

大伙看着120救护车停稳后,连忙七手八脚地把受伤的马如意抬上了车。

村长说要和媳妇亲自去医院,彻底给如意检查一下,再回村做处理。安排文书慎峰什么事都别干了,在村里排查是谁家的狗咬伤如意的。要一查到底,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村长和媳妇刘淑花坐进120救护车的时候,文书慎峰才想起从家里头带来的5000元钱,让村长带着到医院兴许能派上用场。

村长接过钱说:“还是慎峰想得细,大清早哪想着在身上带钱,不然跑到医院就白忙活了。”

人群中,有几个和村长套近乎的村民也要上车陪同一块去,都被村长撵了下来,安排配合文书慎峰帮助找到那条咬人的狗。

村长又把文书慎峰喊到身边,偷偷地贴在文书的耳朵上,对文书说老李头是怀疑对象,要严密监控老李头的动机,看看他家的狗干什么去了。

救护车发动的时候,村长又把头从车窗户探出来,交代文书慎峰无论如何要找到那条狗,他回来要亲眼看看是条什么样的狗,竟然这么凶。在广播上广播一下,对有重要线索的人悬赏200元进行奖励,让狗主人包赔如意的医疗费。

村长说:“这是有人在跟我作对,我一定要找出敢报复我的人!”

村长说完这话时,咬了一下牙,朝着围观的村民抛出了一丝冷笑。

村长这个笑很难看,村民觉得村长的笑里好像藏着一把刀。

救护车鸣着喇叭向医院方向驶去。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有离开,都看到了村长和文书慎峰的嘀咕,特别是村长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很可怕,在场人的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有种凉森森的感觉。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说有狗的赶紧回家去检查检查自己的狗,别是自家的狗惹的祸。

老李头扛着锄头正要离开时,却被文书慎峰喊住了。

慎峰说:“老李头,你不能走,你要配合我去找那条狗。”

老李头说:“文书,我哪里知道到底是谁家的狗。地里的庄稼都快荒了,我得赶着去锄草。”

文书说:“你是第一个目击证人,找不到那条狗村长要拿你去发问,到时你后悔就晚了,还有闲心去锄草。”

老李头想,我怎么这么倒霉,本来做了件大好事,没想到把自己黏到一起了,撕都撕不掉。

人群中有个叫徐欢的人也起哄说:“老李头,是你家的那条狗吧,不然怎么这么巧,你是第一时间发现的呢?”

老李头在村里的为人确实很老实,和徐欢差点急起来,说:“我上地干活还有错,你遇到这种事能见死不救吗?不信,你到我家去看看我的狗去。”

老李头拼了命要拉徐欢去家里看,幸亏被文书慎峰制止了。

慎峰毕竟当了多年村干部,他说:“在没有找到咬人的狗之前,每个人家养的狗都是怀疑对象,包括你徐欢家的狗。”

徐欢说老李头家的狗肯定是第一怀疑对象。

老李头反驳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明明看到那条狗满嘴都是血,还能有假。人群都散了,都去看看自家的狗嘴有血吗?”

徐欢没话说了,便灰溜溜地走开了。

老李头说:“文书,你还是用广播广播一下吧,是谁的狗咬的,一定嘴巴子上带着血,承认了好给村长赔个不是。”

文书慎峰一想,这个办法也是。

他想了想又说你老李头是第一目击人,无论如何要去你家里先看看狗。

老李头说:“你去看吧,看了好给我洗清楚。”

文书赶到老李头家时,看到李寡妇正在老李头家。李寡妇牵着母狗欢欢,欢欢走路一瘸一拐的,浑身是伤,像落难的逃兵,一点精神都没有。

老李头对文书慎峰说自己的狗是个小狮子狗,平时一直拴着在家里养,从来没有放跑出过门半步。

文书慎峰看了看李寡妇的狗,笑着问这狗怎么受的伤。李寡妇瞧了一眼文书,冷着脸没有去回答。

老李头见状忙过来解围说是和村长的狗打架咬伤的,这事昨天村长在现场,全部知道这件事。

文书慎峰说:“村长让帮忙找到咬人的狗,你一定认得那条狗!”

于是他让老李头挨家挨户去帮忙找咬人的狗,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

老李头无奈地答应了下来,文书慎峰就走出了老李头的家门。

他出来后,也没有挨家挨户去盘查狗的事,还是决定在村里的广播上去宣传一下,让大伙互相监督监督,一起去找那条咬人的狗。

文书慎峰把这件事在广播上一广播,这下全村人都知道村长的儿子马如意被狗咬伤的消息。

没有养狗的,都放下心来,这样村长根本不能来怀疑。家里养了狗的,都到处去找自家的狗,赶紧看看狗嘴巴子上到底带血不带血,生怕是自家狗惹的祸。

文书慎峰刚刚广播完,就接到了村长打来的电话,村长说旺旺昨天把老李头儿媳妇的母狗欢欢咬伤了,被老李头狠狠踢了一脚。今天如意又被狗咬了,还是被老李头发现报的信,这里面老李头是重点怀疑对象,让老李头去找那条狗。不然,和他没有完。

接完村长的电话后,文书慎峰没有停下来,又急急地去找老李头。

老李头累得满头大汗,正在村西头一家家地去盘问,一条条地去排查。

文书问老李头是不是昨天踢了村长的狗,老李头说:“两条狗在打架我是想分开的,实在分不开的情况下,我就想把那条狗轰走,就下脚踢得重了下,这事村长是知道的。”

文书说:“这事大了,村长记恨上了这件事。今天你又是第一个发现村长的儿子被狗咬伤的,村长怀疑上你了。”

老李头吓了一身冷汗,说:“文书,你知道我是个老实人,从没有得罪过谁,那种缺德事我做不出来。这我该怎么办?”

文书说:“要洗清自己,就是要找到那条狗,不然你就没有别的出路了。”

老李头这下彻底害怕了,不敢有半点马虎,一户户地打问寻找,亲眼见了后,才确切地去判断排除。

准确地说,老李头连中午饭都没有吃好,在村子里翻来覆去地找狗。他就想,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不能错过。

文书慎峰也在不断地打听,有一点关于狗的可疑线索都喊老李头去辨认。

老李头挨家挨户地去打听判断,打听得很真,也判断得很细,生怕出了什么纰漏。村里人都知道老李头这差事不是什么好事,但为了解脱自家狗的嫌疑,都让老李头去看个够。生怕因为一条狗的事,得罪了村长。

打听了一天,老李头也没有打听出个结果来,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老李头的老婆看到老李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连忙把盛好的饭菜端了上来。老李头哪有闲心吃饭,不断地唉声叹气。

老李头的老婆就说:“怎么这么倒霉,这事让我们摊上了!”

老李头说:“这事大了,村长找不到那条狗,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想了想又说:“他那个霸气样,什么事都干得上来。前年,二虎家的羊吃了他的玉米苗,他追到家里把人家的羊打死了还不算,还让人给补栽了玉米苗。他急起来像疯狗一样,把人往死里咬,谁敢惹他!”

老李头的老婆说:“村长的儿子伤成这样,还不得跟我们拼刀子。”

老李头的老婆说到这不由得哭了起来,说:“老头子我们到底怎么办呢?能不能去找文书慎峰商量一下?”

老李头说:“找了也没有用,文书不当他的家。他是一村之长,他说了算。”

老李头的老婆说:“找谁还能说说情吗?”

老李头想了想说:“在咱村找谁都没有用了,只能听天由命吧。”

尽管如此,老两口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

想着想着,老李头的老婆忽然说:“实在没有别的法子,要不要找找咱家的儿媳妇,兴许她能说上话。”

老李头蹲在那里,揪着自己的头发:“儿媳妇和村长的事在村里已经够丢人的了,还跑去求她去说情?这事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老李头的老婆动了心思:“你跟儿媳妇怎么好开口,还是我去和儿媳妇商量商量吧,看看村长能不能放过咱这一回?”

老李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儿子死了,儿媳妇又由着他睡。今天都救了他孩子一命,他还不放过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呀,我这把老骨头听天由命了,随你去吧!”

老李头的老婆走进李寡妇的家门时,李寡妇正在往母狗欢欢身上抹药水。老李头的老婆就把这事给她说了,最后又补充说:“村长抓着你爹不放,现在他吓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李寡妇说村长怎么会这样,接着从兜里拿出手机,不紧不慢地给村长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李寡妇先问村长如意怎么样了?村长说已经脱离了危险,正在医院治疗呢。又说:“要不是你公爹老李头,如意的命恐怕完了”。

李寡妇听了这话,趁机说道:“你别老抓着我公爹不放,他救了你儿子一命,又为你找了一天狗,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你就放过他吧,他应该是你的恩人呀。”

村长说:“这事我知道,我只是让老李头帮忙找狗,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你放心吧,就凭咱俩的关系,我不会再难为你公爹的。”

挂了电话,李寡妇对婆婆说:“你回吧,我已经给村长说了,没有我公爹的事了,让他安心吃饭吧。村长不会怀疑我们,只是让爹帮忙去找狗。”

临近傍晚的时候,村长也回来了。村长马士财见到文书慎峰开口就问盘查的情况怎么样了?

文书说咱村一共136条狗,老李头看后判断,有131条不是像咬马如意的大狼狗,都被一一排除了。还剩下5条是大狼狗品种的,但在马如意发生被咬事故时,都在家里待得好好的,没有出门的迹象,况且嘴巴子上也没有发现带血的迹象,又被一一否定了。

村长很生气,说道:“我是一村之长,这事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就完了,你去村西把老李头喊过来,我要亲自问问排查的细节,好做下一步的处理。”

老李头折腾了一整天,对找狗的事一无所获。老婆去儿媳妇那里刚刚讲了情,他才松了口气,准备吃一点饭,文书慎峰突然又来找他了,说村长找他有事。

老李头忐忑不安地跟着文书慎峰来到村委会时,村长正在不紧不慢地抽烟。老李头对村长说费了一整天的功夫,确实没有看到要找的那条狗。

村长马士财说道:“这也不怪你,如意要不是遇见你,还不知道让狗咬到什么程度呢!医生说如果再咬深一点,就咬到脖子上的动脉了,到时一切后果都晚了。”

村長马士财抽着烟又说:“本来这么晚了,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可你是第一个见过狗的模样的,还是和你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去找狗。”

老李头为难地说:“该找的都找了,都没有我所见到的约莫着八九十斤的样子,身长一米二左右,耷拉着尾巴,小耳朵竖着,腰围有四五十公分的狗。”

村长说:“你再想想,还有十分接近的狗吗?”

老李头说:“咱村136条狗中,只有5条和这个大狼狗接近,只是和被咬的时间对不起头,都排除了。”

村长问文书慎峰,慎峰说:“村长你家的一条除外,曹金秋家的和孔令奎家的都是带着铁链,在家拴着的,这也完全排除了。”

村长又问剩下的那两家是谁的呢?

文书慎峰说一家是徐欢的,另一家是马大发的。“徐欢早上还一个劲地诬陷老李头,说是老李头的狗咬的,会不会在推脱责任?”

文书慎峰又说:“我去看了老李头的狗,老李头家是个小狮子狗,这就说明老李头是清白的。”

马大发是个包工头,村长马士财知道马大发是穷人乍富,伸腰子扒肚,不好惹。就对文书慎峰说把徐欢喊来。

于是,村长马士财就让老李头回去,老李头走之前他又说:“你也别往心里去,我只是让你辨认是不是那条狗,没有其他意思,谢你还来不及呢。”

徐欢在家正吃着晚饭,看到文书慎峰突然的到来,就放下了筷子。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文书慎峰说:“村长叫你呢,还是狗的事。”

徐欢后悔早上多嘴,给自己招来了麻烦。无奈下只能跟着文书慎峰来到了村委会。

村长一见他就说道:“徐欢,你来得正好,我问问你咬如意的那条狗的事。”

徐欢说:“村长,我真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做的孽。”

村长马士财说:“你大早上还说是老李头家的狗,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徐欢说:“我只是猜测老李头是第一个发现的,有可能是他的狗跟他下地才咬的如意。”

文书慎峰接过话茬说:“你不要冤枉老李头了,早上我就去老李头家看了,他家的是小狮子狗,应该完全排除了。”

村长马士财说:“徐欢,你诬陷老李头,是不是你家的狗咬的,想故意推脱责任?”

徐欢说:“村长,天地良心,确实不是我家的狗咬的。说实话,我家的狗当时并没有在家,但和老李头描绘的狗的形状不相符。我在村外的地里找到时,狗的嘴上也没有带血,这些老李头也看过了。”

村长马士财却悠悠地说道:“徐欢,你的狗咬没咬,先别及早下结论。你说你的狗没咬,我说咬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没有咬?”

徐欢站在那里懵了,只怪自己多管闲事,不料管到自己头上了。徐欢知道,村长有意是在赖自己。事到如今,是无论如何摆脱不了村长的纠缠了。

于是徐欢想了想就说:“村长,要不这样,我出钱,明天早上你让每家每户的狗集合在村子西头,再让老李头挨个去辨认。要是我家的狗,我自认倒霉。这样总行了吧!”

村长马士财想了想,说:“徐欢,你既然说了,就照你说的去办吧。我现在安排文书慎峰用广播广播一下,全村的狗在村子西头集合。凡是每家每户家去的狗,每条狗5元钱,这钱由你出,现场就进行发放。”

徐欢在心里骂了句狗日的,就跺了跺脚气冲冲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亮,全村的狗在主人的陪同下全集合在了村子西头。有用绳子牵来的,有用竿子赶来的,狗们像赶会似的,在人群中乱成一团。

村长马士财站在靠近大树的地方,一言不发。

狗在人群中穿来穿去。

只有文书慎峰站出来让大家静一静,让徐欢挨个给狗的主人分发5元钱。

三井在村里最好跟徐欢开玩笑,不知道其中的细节,就牵着狗过来说:“徐欢你还真行,什么时间和文书慎峰一样进村委了,是不是得到村长的提拔重用了?”

徐欢拿着正要给他的5元钱,一下子急了,说:“你妈的狗屁别乱放,老子是义务帮忙,学雷锋。”

三井一愣,徐欢以前不是这样呀,他还要说什么,就让文书慎峰递过钱拉开了。文书慎峰说:“村长有正事,你别在中间瞎掺和了。”

就这样,徐欢每分发5元钱,村长、文书和老李头就一条一条地去辨认。老李头专门从家拿了个老花镜戴上,睁大了双眼去辨认,生怕会漏过一条可疑的狗。

狗的主人走了一拨又一拨,被排除掉的,都像去了一块心病,高高兴兴地回家了。没有挨到的,也争先恐后地赶过来去辨认,生怕慢半拍来辨认,就被怀疑上是自家狗惹的事。

一时间,村子西头成了狗的世界。有撕咬的,有乱舔的,有奔跑的,嘈嘈杂杂,很是热闹。

李寡妇是最后一个,她牵着自家受了伤的欢欢和老李头的狮子狗走了过来。文书慎峰说:“这不是老李头描绘的大狼狗,你牵走吧。”

李寡妇没搭理他,只说:“徐欢,这两条狗你给我10元钱。”

徐欢苦笑着说:“文书,你排除完了,这两条狗还算吗?”

李寡妇说:“你学雷锋得做到底,不能做了一半就停下了。徐欢,我能来亲自配合给你验狗,也算给你面子了吧!”

徐欢知道李寡妇在挖苦自己,只得乖乖地把10元钱给了李寡妇。李寡妇接过钱,牵着两条狗,对狗说:“你俩可别再打架,以后要学会听话。”说完就慢悠悠地走了。

村长马士财站在那里看到李寡妇走后的背影,心想老李头啊老李头,要不是你儿媳妇来帮忙,这回我就要把你整惨了。

徐欢最后领来自家的狗让老李头看。

老李头看了看说:“那条咬人的狗很凶猛、很强壮,毛是土灰色的,徐欢家的狗一点都不像。”

村长问文书:“现在还有谁家的狗没有来?”

文书说:“全村共有136条狗。现在加上徐欢的已经来了134条。除了你家的旺旺外,还有马大发家的狗没有牵过来。”

徐欢连忙说:“村長,我的事清白了,该给你配合的都配合了,我现在应该可以走了吧?”

村长马士财点了点头后,徐欢牵着狗,像躲避瘟神似的急急忙忙地走远了。

村长马士财跟文书慎峰和老李头说:“现在咱去马大发家去看看吧。”

老李头偷偷地对文书慎峰说:“马大发家咱俩已经看过了,他这个人不好缠,还是别去了为好。”

文书说:“别啰嗦了,只差最后一关了,还是让村长看个仔细吧。”

村长、文书、老李头三人来到马大发家门口时,看到马大发的车停在了门旁边,就知道马大发已经在家里了。

门从里面反锁着,村长在外面“当当当”地敲起门来。

才10点多钟,马大发正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和几个搞建筑工程的朋友就喝起了闲酒。正喝到高兴处,突然听到了敲门声,只得起身去开门。

马大发不耐烦地高声大呼:“谁呀,这么个敲门法?”

文书说村长找你有事呢。

马大发急匆匆地开了门,看到三人站在了大门口,就问不会是为狗的事来的吧?

文书接过话茬说:“村长就是为了核实一下咬马如意的狗才来的。”

马大发说:“我的狗在家好好的,从不惹是生非,怎么怀疑上我家的狗呢?”

村长马士财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了,他知道了马大法是个典型的伪暴发户,说他有钱吧,还真没看出来;没钱吧,好像又有点钱。去年选村长,他拿钱贿赂了村民,又是请客,又是塞钱,又是拉票的。幸亏自己根基深,差一点把自己挤下台。

村长马士财就说:“全村的狗都看了,你搞什么特殊。”

马大发说:“我不是搞特殊,搞特殊的是你村长,有点权就欺压百姓。”

村长马士财问:“我欺压谁了?”

马大发说:“你这几天兴师动众,搞得全村鸡犬不安,难为了老李头,又难为了徐欢,这又上门来找我的麻烦,不是欺负人是干嘛的?”

马大发又说:“赶快走人,不然我下逐客令了。”

村长马士财被激怒了,说:“你敢!莫非是你家的狗咬的马如意?”

马大发也不甘示弱,说:“我家的狗咬了你又怎么样,我有的是钱,就是不给你!”

马大发说着,从裤袋里掏出了一沓钞票,在村长马士财眼前晃了晃。

村长马士财张嘴就骂:“你个狗日的,钱就是你爹!”

马大发说:“狗日的你有这么多钱吗?我的钱是靠勤劳赚来的,你的钱都是靠孬种忽悠来的。”

村长马士财说:“你今天必须包赔如意的医药费。”

马大发说:“你无凭无据,是不是做发财梦做到老子头上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毫不相让。文书慎峰只得在一旁苦苦相劝着。

正在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村长马士财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村长马士财恶狠狠地说:“我接完电话再给你算账!”

打电话的是乡派出所所长。

乡派出所所长告诉村长马士财,派出所接群众举报,有个疑似狼的动物,连续咬伤了几个行人。经过严密组织抓捕,在你村子西面的山上,击毙了一只狼。经测量,被击毙的狼体重117斤,高80公分,一米多长。表面灰色,后腿粗而有力。“咬伤你家马如意的应该就是这只狼。”

村长马士财无语了,愣愣地站在了那里。

文书慎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村长马士财说咬伤如意的是只狼,现在让派出所打死了。

“走,我们去看看去。”

望着走远的村长马士财,马大发高声说道:“你个狗日的别走,这是你欺压百姓得到的報应!那只狼瞎眼了,要是咬死你狗日的村长就好了!”

责任编辑:赵思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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