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雷
摘 要:在新政治人类学的视角中,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的核心实践观理念与新政治人类学对传统政治人类学在时空观上的突破和对传统的研究方法手段进行创新的研究探索有着极大的内在相通性,通过对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的发展历程和理念精髓进行再一次的梳理和思考,对于我们运用马克思主义人类学这一概念工具来进一步理解传统政治人类学与新政治人类学的区别,并在传统政治人类学的基础上促进新政治人类学的发展和壮大,具有相当可观的实际意义和启示作用。
关键词:实践民族志;历史民族志;科学民族志;实践观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8)03-0044-04
在传统政治人类学视野中,政治人类学发源于19世纪的梅因、摩尔根等人对法律和政府起源的探索研究,他们受到当时早期自然进化论思想的影响,用进化的思维分析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并形成《古代法》《古代社会》等代表性的著作。在之后的发展过程中,不断出现了结构-功能主义、新进化主义、文化(社会)人类学及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等不同的研究范式,相应地在这个发展过程中,它也不断受到质疑并寻求突破。马克思主义人类学以摩尔根等早期学者的研究作为重要的思想来源,结合大量田野研究的实践和资料,开创出极具现实意义的实践唯物主义的分析视角。虽说马克思并不能算作是严格意义上的人类学学者,但是他在晚年对大量的人类学调研资料的阅读和分析,进而形成的人类学手稿笔记,为人类学的发展提供了新的理论支撑和发展动力。
一、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的产生
1859年达尔文发表《物种起源》后,被誉为英国历史法学派奠基人的亨利·梅因在1861年出版了《古代法》,1877年美国人类学家路易斯·亨利·摩尔根出版了《古代社会》,成为早期人类学研究的经典之作。概括来讲,梅因、摩尔根等人类学家对国家和社会起源的探索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自然进化论思想的影响,他们对根深蒂固的基督教神创论思想提出否定,转而“从社会普遍进化的角度看待政治制度及政治组织”[1]91-110,是人类学研究的一大进步。欧洲四大工人运动的失败促使马克思进行反思,开始阅读人类学著作。在1867年《资本论》第一卷出版后,马克思在晚年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对人类学的研究上,他通过对包括摩尔根的《古代社会》、约翰·菲尔的《印度和锡兰的雅利安人部落》、梅恩的《古代法制史讲演录》等在内的大量人类学巨著的阅读,整理出了大量的人类学笔记手稿,成为最初的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的思想体现。
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俄文版第45卷中,主要收录了马克思的四个笔记。我们可以从书写方法和性质入手来了解这些笔记的具体形成过程。
(一)对原著的摘抄及调整
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的卷首说明中,有这样的话语:“他搜集、研究了各种事迹材料,阅读了各种有关的学术著作。他虽然没有来得及在这一领域写出系统的著作,但它通过对某些著作的细心摘录、评注、删节、改造和补充,表述或透露了他的许多宝贵的思想和深刻的观点。”[2]3显然,马克思的《笔记》在本质上是对其他著作的摘抄和修改,是對前人研究工作和思想的整理。不管是对摩尔根的《古代社会》,还是对其他一些著作,马克思都将他所进行的工作称为“摘要”,在其具体的写作方式上,也确是如此,马克思主要通过画着重线、做标记、加标题等方式来整理原著中的文字。因此,马克思的人类学思想是带有经验色彩的。
在摘抄的同时,马克思还做了一些修改和调整,依旧以《古代社会》为例,最为明显的便是马克思对原书结构的一处调整:在原著的第三编和第四编中,摩尔根分别论述了家庭和财产的发展过程,马克思在摘要中将这两编的内容移到了第二编“政治观念的发展”之前,并且删去了第一编的第三章“人类发展进度比例”。然而,虽然马克思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用在了对人类学、民族学著作的阅读和摘要上,并做出了很多的思考和修改,要看到的是,马克思的这些人类学工作并没有实际的田野研究,而只是对已有文献的摘抄和思考。
(二)唯物观的哲学思考
“马克思与摩尔根等人类学家的关系,其实是哲学家身份的马克思概括、借鉴后者的科学成果,借以进行自己感兴趣的历史哲学问题的思考,进而验证和发展自己先前创立的唯物史观的关系。”[3]20-24具体来看,唯物史观的哲学理念对《笔记》的影响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1.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理念是马克思进行摘要的标准之一。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是唯物史观的精髓所在,马克思运用这一基本方法来对各著作进行摘录和思考,如在《马·柯瓦列夫斯基〈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体的原因、进程和结果〉一书摘要》中,马克思认为柯瓦列夫斯基主张的精神因素推动土地私有化的观点是错误的,他指出土地私有化的根本原因是氏族分离所导致的各地域之间的独立,进而产生了“把共同经济分为更为相互隔绝的各个部分的实际必要性”[2]233。这在本质上就是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体现。
2.运用唯物辩证法的方法来看待各人类学作品。唯物辩证法是唯物史观的根本方法,马克思运用唯物辩证法来从各人类学作品中审视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把包括国家、经济、社会等方面的发展历程归纳到历史的范畴内,将他的笔记与唯物史观统一了起来。如在《古代社会》的笔记中,把家庭看作随社会的发展而发展的历史范畴,而财产观念以及私有制也是随着人类改造自然的过程而出现的。
3.通过唯物史观在《笔记》和科学共产主义之间建立联系。唯物史观站在历史的维度对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做了本质概括,马克思在笔记中运用唯物史观的方法把科学共产主义结合了进来,找到了科学共产主义必然性的依据。如《古代社会》中摩尔根对社会发展的预言:“单纯追求财富不是人类的最终的命运……社会的瓦解,即将成为以财富为唯一的最终目的的那个历程的终结……这(即更高级的社会制度)将是古代氏族的自由、平等和博爱的复活,但却是在更高级形式上的复活。”[2]397摩尔根的描述与马克思关于未来社会的发展方向预测具有极大的契合性,因此马克思十分注重这方面的文字,并在笔记中标记了重点。
综上所述,马克思的《笔记》在书写形式上属于对前人作品的摘抄,在文本性质上属于唯物史观指导下的哲学思辨式研究,反映出马克思的人类学思想在产生初期是为了采用人类学的方法推动历史唯物主义哲学的研究,而不单纯是为了开展人类学研究。这种研究目的导致在研究过程中“实践观”本质的缺乏,没有亲身实践的田野研究,马克思在人类学领域的研究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只在哲学思辨的角度思考人类社会的命运,而缺乏从真正“实践”的高度来研究社会的发展。
二、“实践观”再发现
传统观点将马克思主义人类学视为人类学与历史学的结合,以《笔记》以及恩格斯在马克思笔记的基础上形成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下称《起源》)为代表。他们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受达尔文自然进化论思想的影响,把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落在了社会实践的基点上,总结出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历史发展规律。因而马克思的《笔记》和恩格斯的《起源》在本质上是属于历史民族志范畴。这种传统观点忽视了恩格斯在早期完成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下称《状况》),未将《状况》所代表的实践民族志列入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的范畴,没有意识到《状况》对马克思主义人类学思想的开创性贡献。
恩格斯于1845年完成的《状况》完全基于他在英国曼彻斯特21个月的深入调查研究,是一部综合了田野工作、民族志书写和扎根理论等文化人类学三大基本特征的实践民族志作品。《状况》的完成先于《笔记》和《起源》,它从实践的高度出发,从大量的社会调研资料和社会现象中提炼出了社会主义思想的精髓,揭示了社会发展过程的本质,是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的先导式研究。
(一)《状况》的实践唯物主义特征
恩格斯对实践唯物主义的重视主要体现在以下两方面:一是对英国社会经济发展及其后果的分析。“它说明生产力的巨大增长,生产方式的演变,怎样决定了经济、社会的发展状况,怎样把工人推入一种无可避免地悲惨命运中去。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资本主义的私有制。”[4]52-57恩格斯认为工业革命是英国社会发展的根本原因。并通过调查和分析工人阶级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揭示了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差距越来越大的原因,并认为差距的扩大导致社会阶级的分化、组合,这是工业革命不可避免的后果。
二是对英国工人阶级本质的分析。恩格斯在分析英国工人阶级具体状况的基础上,阐明了工人阶级所肩负的历史使命,认为必将是工人阶级才能实现全人类的解放。不同于空想主义对工人阶级怜悯式的关怀,恩格斯用唯物辩证法揭露了资产阶级的剥削本质,在这种以剥削为基础的社会制度里,正是受苦受难的无产阶级大众才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是未来社会发展的主导力量。
(二)《状况》的田野工作特征
上述只是结合实践唯物主义对《状况》的宏观分析。要深入理解它对“实践观”本质的真正贯彻,还需在人类学的框架中思考。“我献给你们一本书……我愿意在你们的住宅中看到你们,观察你们的日常生活,同你们谈谈你们的状况和你们的疾苦,亲眼看看你们为反抗你们的压迫者的社会的和政治的统治而进行的斗争。我是这样做了。”[5]273这是恩格斯在《致大不列颠工人阶级》中开篇就表述清楚的,并以“根据亲身观察和可靠材料”作为《状况》的副标题,可见《状况》完全是在实地调查的田野研究基础上的成果。
恩格斯并没有根据自己的思想去裁剪一系列事实和资料,而是从自己的亲身经验出发去对这种难以调和的矛盾进行分析,这正是其对田野调查工作的升华,相对于后来马克思所进行的基于阅读和摘录的人类学研究工作,这种亲身实践的研究方式更加具有科学性和说服力,同时这种田野工作也是文化人类学所极力提倡的研究方法,因此恩格斯进行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调查有充分的理由被看作为文化人类学研究的开端。
(三)《状况》的民族志特征
《状况》以民族志资料作为重要的数据来源,这是其民族志特征的表现之一。“也只有在英国,才能搜集到这样完整的并为官方的调查所证实了的必要材料,这正是对这个问题进行稍微详尽的阐述所必需的。”[5]278他详细研究了英国大量的官方和非官方的报告、统计文献及其他档案文件。这些资料为恩格斯提供了丰富的数据,补充了在田野工作基础上获取资料的不足,两者的结合使恩格斯能够更加全面地揭示出英国工人阶级的真实情况。
《状况》的民族志特征还体现在其自身就是一部完整的民族志作品,它对19世纪40年代英国工人阶级状况恶化的事实做了极为鲜明和深刻的描绘,是最能反映当时英国阶级矛盾的民族志文本。从整体来看,恩格斯在英国的田野调查过程中,综合运用了观察法、访谈法、统计法、文献法和对比法等研究方法来展开他的研究,他所涉及的领域也是非常全面的,涉及生活状况、劳资关系、工会、工资、工时、童工、女工、工人运动、失业、教育、男女同工不同酬等领域,使这部民族志作品变得丰满而又富有内涵。
(四)《状况》的扎根理论特征
扎根意味着在经验资料的基础上建立理论,注重理论的经验证据支撑。“恩格斯不仅用唯物史观从理论上阐述了产业革命引起的社会结构的巨大变化,还运用了一系列社会指标说明这种现象。”[6]83-87运用数据分析使恩格斯认识到资产阶级压榨工人阶级是出于资产阶级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意圖,这成为他分析阶级矛盾问题的基础。
恩格斯做出的“工人必须设法摆脱这种非人的状况,必须争取良好的比较合乎人的身份的地位。如果他们不去和资产阶级本身的利益(它的利益正是在于剥削工人)做斗争,他们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5]448的论断以及对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之间矛盾的论述:“工厂制度渗入某个劳动部门越深,这个部门的工人参加运动的也就越多;工人和资本家的对立越尖锐,工人中的无产阶级意识也就越发展”[5]475,都是基于田野调查获得的资料以及引用的其他数据,丰富的数据为恩格斯描述真实社会情况提供了可靠的依据,并且使他对英国社会阶级分化和工人运动的发展的论断和预测有了可追溯的来源,这样一部扎根理论视野下的作品无疑具有相当的科学性。
概括来讲,《状况》中对田野调查、民族志书写以及扎根理论的“三位一体”式的高度概括和体现正是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的核心思想——实践观的本质精髓,是当前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研究应该回归的方向。由此,《状况》这样一部实践民族志打破了文化人类学研究的固有偏见,把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的视野由历史民族志扩展到了历史民族志与实践民族志并存的高度,用社会实践把马克思主義人类学同文化人类学联系了起来,并且上升为文化人类学的最初萌芽形式。在此基础上,如何在新的学术语境下重新塑造恩格斯的实践精神,回归恩格斯在田野中的实践研究,把马克思人类学范畴中的实践民族志和历史民族志结合起来,构建新的民族志书写形式,成为当务之急。
三、“实践观”与新政治人类学的融合
尽管在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的探索过程中先后产生了实践民族志(共时性研究)和历史民族志(历时性研究)等两大民族志的书写方式,但是,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在探索人类社会发展一般规律的过程中,并没有继承实践民族志的研究传统,也就不能结合形成更加全面的民族志书写形式。如上文所述,马克思主义人类学重返主流人类学研究视野的动力在于实践观本质的回归,也就是将恩格斯田野研究的实践精神复归到当前的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研究方法中,使历时性的历史民族志与共时性的实践民族志在新政治人类学的学术平台上得以整合,形成符合主流研究范式定位的科学民族志书写形式。
(一)“实践观”与新政治人类学的相通
首先,从哲学理论角度来看,马克思主义人类学主张站在实践的角度对人和人类社会做出理解,把实践的观点贯穿到人类社会的整个范畴内,用实践探索概括人类社会的整个历史。这与新政治人类学对时空观的突破不期而遇。新政治人类学在时间观上打破了传统政治人类学1940年这一年份界限,主张把视野扩大到整个人类的发展历史上,甚至延伸到黑猩猩等灵长类动物时期。在空间上主张把研究范围扩张到一切控制欲产生和演化的场域,把研究范围扩大到国家甚至世界层面,而不再只局限于某一偏远地域。在哲学语境上,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的实践观与新政治人类学的时空观都把视野贯穿到了人类社会的整体历史中,这种具有内在相通性的理念必然会使马克思主义人类学在新政治人类学中得到重新发现和重视。
其次,也是最为重要的,在实际行动研究中,对马克思主义人类学“实践观”的根本特征的再发现符合新政治人类学“民族志写文化”的学科内涵和特征。恩格斯早在1845年完成的《状况》完全建立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它所体现出的集田野研究、民族志书写和扎根理论于一体的表现形式是马克思主义人类学“实践观”的根本特征所在,是马克思主义人类学从思辨研究中挣脱出来,所需回归的根本方向。
新政治人类学概念下的“民族志写文化”与扎根理论紧密结合,带有科学的准确性和实证的客观性。它强调人类学家在田野调查的过程中要与被调查者进行平等的沟通,注意到自己在研究被调查者的同时,被调查者也在研究自己。这种双向且平等的田野调查理念赋予了民族志多元性和相对性的特征,也就使扎根理论摆脱了传统政治学研究中理论优于实践的方法限制,成为在实践中检验和发展真理的科学。恩格斯在英国进行的田野工作无论是在调查方法上,还是在理论升华上,都体现了与新政治人类学“民族志写文化”概念相一致的精神,成为两者共通性的另一重要表现。
(二)“实践观”在新政治人类学的转变
1.走向科学民族志。在文化人类学的研究范式中,马克思虽然提出了以田野实践为基础的参与观察方法,主张实践民族志的书写形式,但是他认为在原始社会或者土著居民所生存的社会里,社会整体发展状况的落后性导致没有以文字形式记录的社会发展史,社会变迁只存在于土著居民的记忆和传说中,而这些记忆中的历史及口头传诵的历史具有很大的主观性和随意性。所以要探究他者社会发展过程中的规范性历史十分困难。马克思提出的实践民族志剥夺了对被调查对象的历史研究,主张用田野调查的方式研究当前时间节点内的他者社会。这种片面强调实证研究的重要性,忽视历史资料的研究作用,只关注共时性研究而排斥历时性方法的民族志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科学民族志书写形式。
“人类学观点在空间和时间上的狭隘性使人类学付出极大的代价……忽视了与历史的结合,完全的、重点的讲究实践性。以现代解析现代——其实现代都是历史的结晶。”[7]18人类学的研究从来都是历史与现实的结合,人类学的研究既不能忽略历史,也不能无视现实,缺少历时性研究和共时性研究中的任何一项都无法构成完整的人类学研究。历史民族志与实践民族志的结合,是在新政治人类学中倡导的“科学民族志”的具体行径,是民族志写文化的本质要求。科学民族志书写形式是马克思主义人类学中历时性和共时性研究的有机结合,这种新的民族志形式与马克思主义人类学实践观的根本特征都指向了同一个趋势,即“科学”的价值向导。在新政治人类学的理念框架中,民族志写文化是人类学政治化和政治学科学化等内涵的目标指向,既是在该领域中展开科学调查的研究手段,又是其研究过程的载体。在对特定的社会群体进行田野工作时,研究者与被研究者之间是“互为他者”的关系,双方互相观察的过程贯穿在田野实践中,成为“科学民族志”的基础保障。新政治人类学中共具历时性和共时性的田野工作特点结合深嵌在马克思主义人类学中的实践观的本质内涵,把这种基础保障提升到了价值取向的高度,产生了更加符合人类学研究要求的民族志特色。
2.后马克思主义人类学转向。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不同时空范围的研究中体现出“实践观”的两种不同特征,这些特征与新政治人类学研究范式的诸多相通之处决定了马克思主义人类学必然需要在新政治人类学的学术平台上实现回归。研究方法上,共时研究和历时研究结合贯穿于整个研究过程,无论是田野研究还是书写民族志都同时带有深入实地的实践色彩和文献研究的思辨色彩,在真正深入田野实践工作的基础上展开对研究对象的本质的思考和认识。马克思主义人类学以“科学”的价值向导作为新的研究特征,正努力重新争取应有的学术待遇和地位。由历史民族志和实践民族志结合而成的科学民族志形式是马克思主义人类学实现转变的学术路径,与文化人类学在后现代主义思潮影响下出现的“实验民族志”产生了共鸣。
20世纪80年代以来,后现代主义思潮在西方诸多学科领域的影响逐渐增强,对现代社会的反思以及多元化视野推动了人类学领域中实验民族志的产生。实验民族志强调不仅要记录作者的所看所思同时也要记录被观察者对观察者的所思所想以及对于他者文化的认同和认知,强调观察者和被观察者的双向沟通。后现代主义思潮影响下,强调“反思”“对话”的实验民族志是在情感和理智双层面上的对话和互动,本质上反映了多元与民主的价值取向。
在众多著名的人类学名著中,大多是以亚非拉社会为研究对象而闻名遐迩的,是“走近他者的世界”[8]48-51。人类学的研究主要是以“他者世界”作为研究对象,在新政治人类学的視野里,研究他者世界的同时也要关注自我世界的存在,而将他者世界和自我世界联系起来的,正是“实践观”的本质内涵——行动上的实践。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的实践观本质与田野调查、民族志、扎根理论等人类学研究方法从其诞生之初就应是相互融合、相互促进的关系。只有将实践观与民族志的田野调查更好地衔接起来,带着科学的准确性和实证主义的客观性,深入田野调查实践,保证研究双方的平等沟通,才能确保调查结果客观准确,避免将自身的偏见带入研究过程中造成结论失真。田野研究是研究者进入研究对象的世界进行观察,民族志书写是研究者基于搜集的田野资料分析和总结研究对象具体情况的过程,扎根理论是研究者在调查和分析的基础上进行的深入思考,这些活动在本质上就是研究者的实践活动,而“实践观”在新政治人类学中的回归,使这些实践活动更加具有科学的研究特色,成为真正追求真理的实践研究行动。实验民族志使文化人类学的话语体系增加了对民主的思考,科学民族志只有同样把这种多元民主的关怀纳入自己的价值体系中,成为具备科学与民主双元素的后马克思主义人类学范式,才能使它在新政治人类学平台上的转变更加彻底。
马克思主义人类学在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下向后马克思主义人类学转变,这种转变体现在开始关注多元民主的社会变革方式,这种理念的变化和科学民族志的书写方式的转变,一道构成了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的新面目。与人类学领域在后现代主义影响下关注实验民族志书写在本质上相通,这种后现代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人类学以及科学民族志成为后现代主义人类学的一大代表性潮流。提倡马克思主义人类学“实践观”向行动上的回归,其实就是主张在新政治人类学研究范式中实现历时性和共时性研究的结合,将实证精神和科学观念相结合,将从个案中获得的经验上升为一般的、宏观的理论,沿着“多声道”“对话”等具有民主性特征的道路,强化田野研究的实践特性,聆听与调查对象相关的多方面声音,保证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研究过程中的民主性和科学性的价值取向,使这种后马克思主义人类学转向能够满足时代变化发展所提出的新要求。进而融入全球化发展的浪潮中,在全球范围内的人类学田野实践中探索多元参与的田野工作方法,创新富于民主科学特征的扎根理论和民族志书写形式,成为引领全球人类学研究方向的崭新理念体系,推动人类学学科对“真理”的探索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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