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及变化趋势

2018-10-23 11:14张文娟王东京
人口与经济 2018年4期

张文娟 王东京

摘要:基于2015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数据,揭示了当前中国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及其城乡和性别差异。在此基础上引入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和1994年、2004年的人口变动抽样调查数据,纵向分析了1994年以来的老年人口健康状况变化趋势。结果显示, 2010年以来中国城镇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相对稳定,乡村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有所改善;老年男性的健康状况优于女性;中低龄老年人口健康状况有所提高,但高龄、超高龄老年人口健康状况下降。1994—2015年期间老年人的失能率整体呈下降态势,但1994—2004年间老年人失能率发展模式与2010—2015年存在差异。

关键词:老年健康;自评健康状况;失能

中图分类号:

C913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4149(2018)04-0086-13

一、研究背景

健康状况是影响老年人日常活动的重要因素,良好的健康状况有利于老年人延续成年期的生活方式,实现积极老龄化。在老龄工作和老年服务的社会实践中,老年人的健康状况是判断他们对医疗服务、健康护理、日常照料、心理慰藉等诸多家庭和社会支持资源需求的重要依据。依据世界卫生组织在1948年对健康的定义,即“健康是一种躯体、精神与社会和谐融合的完美状态,而不仅仅是没有疾病或者身体虚弱”[1]

,健康包括了五个层次,即身体健康、社会健康、心理健康、情緒健康和精神健康[2]。由此可见,健康不仅仅是指简单的无病、无残、无伤,对于健康状态的判断是一项复杂的工程[3]。在对大规模人群健康状况进行评价的时候,受到有限的时间、精力和物力约束,实际操作中必须找到简单有效的测量方法和指标。与成年期相比,进入老年期的人群的健康状况差异性更大,变化也更加复杂,慢性疾病、生活自理能力、认知能力、社会适应能力以及抑郁、焦虑等精神症状测定工具都是在实践中经常运用的健康评价方法。但是,这些指标是由多个分项构成,耗时较长,而且也只是反映了健康的一个维度,仅凭其中一类指标收集的测量结果,测量者无法对被测者的健康状况作出综合的判断。

过去的几十年中,自评健康状况被越来越多地用于度量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4-5]。这一工具测量的是个体对健康状况的看法,由被调查者根据自己躯体、心理、社会功能、角色功能等各方面的情况,对自身健康状况进行的总体评价[6]。多数研究者认为它是评价健康状况的一个有效、可靠的指标[7],涉及健康的多个维度,综合性较强[8-9],同时,自评健康也是了解国民医疗卫生资源和服务需要总量的途径[10]。

由于社会环境和现实不断变化发展,现阶段中国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也处于变动之中,因年龄[11]、地域[12]、性别[13]而引起的老年健康的差异性不断扩大,也使问题更加复杂化。

本文基于2015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中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的数据,分析了老年人群的自评健康状况以及城乡和性别差异;并在此基础上结合以往的人口普查和人口变动抽样调查数据,揭示近年来中国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历史变化趋势。

二、研究回顾

1自评健康指标的有效性

国内外学者的研究表明,较为可靠准确的自评健康状况可以用来测定整个人口群体的健康状况,并可以预测某些疾病的结构性患病趋势。早在1982年,美国就有学术报告称人群的自评健康与死亡率密切相关[13],随后这一结论在一些其他发达国家也得到验证[15-16],其中包括澳大利亚[17]、丹麦[18]、芬兰[15]和荷兰[19]。既往研究显示,自评健康状况与老年人的慢性病发病率、身体机能的退化程度、健康保健的需求程度等高度相关[20-21],那些自评价健康状况较差的人,往往因病住院的几率也会更高[22];在控制了诊断条件和风险等因素之后,自评健康可以预测个体的患病和死亡情况[23];特别是对于年过90岁的超高龄

文中将年龄在60—69岁的老年人称为低龄老年人,70—79岁称为中龄老年人,80岁及以上视为高龄老人,90岁及以上又被称为超高龄老人。

老人而言,自评健康不仅可以较为准确地测出个体短期内的健康状况、有效预测死亡[24-25],而且还能反映出较长时期中老年人的疾病变化情况[26]。在加拿大的魁北克省,自评健康状况曾一度被作为医疗卫生资源分配的标准[27],对于这一指标的有效性,学界还在持续探讨中[28]。

2个体自评健康的相关因素

以往研究证明,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具有显著的年龄、性别、地区差异。女性更容易患有某些非致命性慢性疾病,其自评健康状况往往低于同年龄组男性[29]。进入60岁老年期后往往人们的自评健康状况开始大幅度下降[30],究其原因,可能存在两方面因素:一方面个体生理机能在进入老年期后会有所退化[31];另一方面,个体进入老年期后患有抑郁症的可能性增加,而抑郁症患者往往会对健康自评更加消极[32]。除此之外,进入老年期后,人们可能会降低对自身健康的期望值,将自己与健康状况不如自己的人相比较[33],所以高龄老年人口的自评健康得分往往高于同时代中低龄老年人口[34]。个体所独具的特征也与自评健康状况密切相关。有证据显示,个人受教育水平与其自评健康状况呈显著正相关[35]。在一定范围内,个体的收入水平对其自评健康状况有较大的正向促进作用[36]。另外,个体的行为也会产生影响,比如适当饮酒并参加体育锻炼也会提高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37]。

随着时间的推移,个人或者群体的自评健康状况并非绝对一成不变,它还受到外界多方面相关因素的影响。和谐的家庭关系、良好的社会风气和稳定的生活环境对老年人健康有较好的维持作用[38]。对中国老年人群的研究显示,农村基层医疗设施建设、社会和家人的关怀有利于农村老年人提高其自评健康得分[39];与非空巢家庭老年人相比较,空巢家庭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差,其中独居老年人较与配偶共同居住老年人自评状况更差[40]。国外研究发现,与居家养老相比,在养老机构中生活的老年群体自评健康得分更高[41]。国内研究也发现,与居家养老相比,尽管在养老机构中的老年人实际健康状况相对较差,但自评健康较好[42]。可能的原因是后者在机构中频繁地与健康更差的人群进行比较,由此获得了更为积极的自我评价[43]。社会参与、生活满意度对自评健康状况有较大影响[44-45];其中社会参与和自评健康之间甚至存在互为因果的关系[46]。

3健康状态的两个维度

世界卫生组织在2015年《世界老龄化与健康报告》中将健康区分为功能能力(Functional ability)和内在能力(Intrinsic capacity)[47],内在能力是用以衡量个人健康状况的标准,指的是个人可以利用的所有躯体和精神能力的综合,包括个人在难易程度不同的领域中执行任务和完成行动的能力[48];内在能力被视为个体特征,反映其潜在的健康状况(被理解为疾病、失调、受伤或生理状态的变化,如老龄化)以及身体功能。去除环境的影响,内在能力可以通过不同领域的功能(情绪、认知和身体)进行描述,并将其归纳为对个人整体健康状况的单一度量[49]。功能能力是与健康有关的属性,由三部分组成:个人的内在能力、相关环境因素,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50],这三者配合,最终将决定具有一定内在能力的个体是否能够借助环境助力来完成行动任务(见图1)。随着年龄的增加,人的内在能力和功能能力都会经历先增加后下降的过程(见图2),但是与内在能力相比,功能能力的下降更缓慢。在生命中的大多数时间,功能能力都一直维持在较稳定的高度上。综合两个概念的内涵,以及已有研究中揭示的自评健康的相关因素可以判断,虽然可能会受到环境的干扰,但自评健康更多地反映了老年人的内在能力,而生活自理状态则受到周围个体生活环境的影响,是健康状态在特定环境下的外在表现。

综上所述,自评健康状况既与个人的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收入水平等特征属性紧密联系,也与社会环境、经济发展水平、城乡差异等客观条件有关。比如,同一时期中国老年人口的自评健康差别很大,东、中、西部地区的自评健康状况有较大差距,城市老年人口的自评健康一般优于农村[12]。然而,随着社会和经济的发展,老年人生活环境在不断变化,地区之间的差异也随之改变;预期寿命延长所伴随的老年人口的高龄化特征,以及其中患病和失能人群的增长更进一步增强了老年人自评健康变化的不确定性;近年来老年人居住和生活环境的快速变化也有可能导致生活自理与自评健康的变化方向出现背离,健康这一综合状态的发展趋势更加复杂化。

然而,现有的研究大多停留在使用横截面数据来分析某时间点上的现实情况,受制于当前有限的数据资源,对于老年人口自评健康状况的纵向趋势研究较少。毋庸置疑,在中国快速的人口和社会变迁过程中,无论是个体的生存环境,还是老年人的健康状况都处于一个持续的发展变化过程之中,仅仅局限于截面数据的分析尚无法完整地再现在一段历史时期内,个体健康变化的轨迹。老年期的自评健康是一个能够综合反映老年人健康状况的有效指标,对这一指标在不同时期各个队列人群的发展变化进行持续性分析,不仅可以更好地展现个体衰老过程中健康状况的发展轨迹,而且可以反映在社会变迁过程中,不同队列人群衰老轨迹的变化。因此,为了实现上述目标,

本文将利用1994年、2004年

国家统计局

人口变动抽样调查数据、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和2015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数据,分析1994年以来中国老年人口自评健康及生活自理能力动态发展趋势,探讨变化模式。

三、数据来源和研究思路

1数据来源

在全国性的人口普查和抽样调查中收集老年人群的自评健康信息始于1994年国家统计局开展的人口变动抽样调查。但是,在当期调查中这部分数据收集的设计目标是对老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进行评估,因此将问题设置为:生活是否能够自理,并且在调查手册中将该问题解释为是否能够完成包括吃饭、穿衣、如厕、室内走动、上下床等五项活动。该次调查总共抽样124114名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51]。时隔十年之后,在2004年的人口變动抽样调查中重新引入这个针对老年人群的自评健康问题,并且在之后的调查中将对老年人的健康状态进行了更加细致的划分,在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随机抽样,共调查152055名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52]。2005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中的健康自评选项设计了四个分类:健康、基本能保证正常的生活工作、不能正常工作或生活不能自理、说不准。但是,由于不能正常工作和生活不能自理两种状态存在较大的差异,此后又进行了调整,2010年开始演变为目前看到的四类选项设置:健康、基本健康、不健康但是能自理,生活不能自理,并且在之后的人口普查和抽样调查中都沿用了这一问题设计方案,保证了数据的可比性。但是,鉴于2005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数据在具体测量方法上存在的差异,本文未将此次调查数据纳入分析视野,后续的分析主要基于1994年和2004年的人口变动抽样调查数据、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和2015年

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数据中提供的健康自评信息进行分析和研究。

2研究思路

分析目前的人口普查和抽样调查中对于老年健康自评问题和选项设计可以发现,调查中对于老年人的健康自评涉及两个维度,即健康和不健康,生活自理和生活不能自理(或者称为“失能”)。由此衍生出了基于该类数据进行老年人自评健康状态分析的两个方向,既健康和生活自理。由文献回顾可以发现,两个维度与世界卫生组织《世界老龄化与健康报告》所定义的内在能力和功能能力呼应,即自评健康更多地映射出个体的内在能力状态,而对生活自理状态的评价则反映个体的功能能力水平。

对于自评健康和不健康这一维度的分析可以基于2010年和2015年的数据进行,这两次的调查中均将老年人按照自评健康分为四类人群:“健康”、“基本健康”、“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生活不能自理”。本研究将不健康的人群界定为以下两类:一是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二是生活不能够自理。研究者通过对比2010年和2015年的分城乡、分性别不健康老年人在同年龄组老年人中所占比重,详细分析其变化趋势。

对于生活自理和生活不能自理这一维度的分析可以追溯至1994年的人口变动抽样调查数据,1994年、2004年、2010年和2015年的人口普查和抽样调查数据。在人口普查和抽样调查中将不能自理老人界定为:“过去一个月健康状况较差,无法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如吃饭、穿衣、如厕、室内走动、上下床等”[53]。“生活不能自理”这一统计口径和方法从1994年沿用至今,利用上述四年数据,对比不能自理者在同年龄组两性老年人口中所占比重,分析其变化趋势。

四、2015年中国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

1.2015年中国老年人自评健康概况

2015年的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数据显示,超过82%的中国老年人自评身体健康或者基本健康,其中自评健康的老年人比重达到4051%,自评基本健康的老人占4185%(见图3)。但是,各年龄组的自评健康状况存在很大的差异(见图4),随着年龄的增加,老年人口中自评身体健康者所占的比重呈现持续下降趋势,而自评身体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和生活不能自理者的比重呈现持续上升趋势。在各个年龄组人群中,男性的自评健康普遍优于女性,其中,在80岁及以上的高龄组人群中,自评不健康者在男性和女性老年人中的比例差距进一步扩大。上述事实说明,老年女性的自评健康状况在80岁及以后迅速恶化,与男性相比,有更多的老年女性在身患疾病或者生活不能自理的情况下存活至老年甚至高龄阶段,这与女性存在生存优势的判断相一致[54],死亡的选择和淘汰作用在男性老年人群中表现得更为突出。

如果将自评身体健康或者基本健康均视为自评健康,将两类人群合并后观察其在各年龄组人群中的比例分布(见图5),可以发现,在2015年的城市、镇、农村的各年龄段老年人口中自评健康的老年人在男性中的比例均高于在女性人口中的相应比重。自评健康者在城市人群中所占的比例最高,在

镇、农村人群中所占的比重最低。随年龄增加,自评健康的老年人在城市、镇、农村的两性老年人中占比呈现持续下降趋势,绝大部分的老年人(尤其是城市老年人)都能在中低龄老年期保持健康或者基本

健康状态。这种城乡差异一方面反映了老年人口在身体健康方面的绝对差异,另一方面也折射出社会因素对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影响。城市地区的医疗卫生资源配置相对充足,老年人的医疗卫生资源的可及性较高,而且老年人的受教育水平较高、收入较高,不仅可以增强老年人对于医疗服务的购买力,还可以提高其对卫生保健知识的接受程度和利用效率。 老年人在自评健康方面表现出的城乡差距也反映出健康老龄化推进过程中存在的城乡不平等现象。

2.2015年中国老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状况

生活能否自理是评价老年人健康状况的另一个重要维度。观察2015年城市、镇、乡男女两性老年人群中自报生活能够自理的老年人口所占比重的按龄变化曲线(见图6),可以发现,2015年在城市、镇、乡的男女两性老年人中,生活能够自理的老年人所占比例随年龄增长均呈下降趋势,在中低龄组中增龄引发的差异较小,从60岁组的低龄人群到79岁组的中龄老人,生活能够自理的老年人占比仅下降了5个百分点;但在80岁及以上的高龄组人群中,生活能够自理的老年人口的比重出现加速下降。生活自理人群在低龄老年女性中所占的比例高于同年龄组男性,但在中高龄老年女性中的比重开始低于同年龄组男性,且各地区老年人生活自理状况的性别差异随增龄而持续扩张。比较城乡之间的差异可以发现,60—89岁组老年人群中,生活能够自理的老年人在城市人群中的占比最高,在农村人群中的比例最低。在90岁之后的超高龄老年人群中,基本延续了上述城乡差异格局,但是在镇的老年人群中,性别差距进一步扩大;比较市、镇、乡三类地区的高龄人群可以发现,镇的老年男性的生活自理能力最佳,老年女性中生活能够自理者的占比最低。

综上所述,2015年的中低龄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和生活自理状况都较好,高龄和超高龄人群的自评健康状况有所下降;生活自理者所占比率在乡村老年人口中的变动较城市和镇老年人群更为剧烈;随年龄增加,老年人中自评为健康和生活自理的人数比例持续下降;其中,女性老年人口中生活能够自理所占比例整体上低于同年齡组男性,而乡村女性中生活不能自理老年人口的整体占比最高。

五、中国老年人口健康状况的变化趋势

1.2010—2015年中国老年人口自评健康状况趋势变化

比较2010—2015年中国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可以发现,五年间老年人的自评健康和生活自理能力变化出现分歧。2010自评为健康的老年人口比例为4382%,2015年这一指标下降为4051%;但基本健康的老年人口占比与2010年相比上升了252个百分点,达到4185%。2015年不健康但生活能够自理的老年人口比2010年上升了115%,为1505%;生活不能自理老年人口略有下降,为260%(见图7)。整体而言,五年间,处于健康和不能自理两种极端状态的老年人比例有所下降,介于基本健康和不健康但能自理的中间状态的人群出现扩张态势。上述事实说明,中国老年人口的内在能力呈现出变弱的态势,但是其功能能力有所改善。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可能是医疗技术和生活质量改善带来的死亡淘汰作用的减弱,有更多的人口得以带病存活至老年期甚至高龄期[55]。然而,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的解释,即随着社会发展带来的人口文化素质增强和健康素养的提高,一方面,人们对于健康更为关注,对于衰老所带来的变化更为敏感,从而产生“相对剥夺感”,有可能导致对于主观的健康自评更为消极[56]。但另一方面,社会发展也带来了老年人生活环境无障碍程度的提高,这种变化拓展了老年人的活动能力,促进了功能能力的改善。具体到各个年龄段、城乡和不同性别的人群,其健康状况则又呈现出不同的发展态势。

对比2010年和2015年老年人口的自评健康状况(见图8),可以发现:2015年健康老年人口在各个年龄组人群中所占比重普遍低于2010年。但是,2015年自评基本健康的老年人口在60—79岁组所占比重均略高于2010年的对应年龄组,而在 80岁及以后高龄人群中两个年份的这一指标基本持平。2015年不健康但能自理老年人口在各年龄组中的比重均高于2010年的对应人群,且高龄老年人口中不健康但能自理者的占比在两个时点的差距有所扩大。2010年与2015年不能自理的老年人口占比基本持平。整体而言,与2010年相比,2015年完全健康的老年人口占比下降,基本健康和不健康但能自理的老年人占比上升,不能自理者占比变化幅度小。由此说明,2015年中低龄老年人口的自评健康状况整体有所上升,老年人自评健康的内部差异缩小,高龄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有所下降。可能的解释是,有更多的老年人在身患慢性疾病或者生活不能自理的情况下存活至高龄阶段。

图9和图10直观展示了2010—2015年中国老年人口自评健康(健康和基本健康)的分布变化及其性别差异。在两个时间点上,男性自评健康普遍优于同年龄组女性的状态并未发生改变,和2010年的情形相比,2015年老年人口的整体健康水平略有下降,其中高龄组人群的健康水平下降尤为明显,男性的整体健康水平优于女性。观察两个年份间的性别差距变化,可以发现,2015年60—69岁组自评为健康的老年人口性别差小于2010年同年龄组,但70岁及以上的年龄组性别差异明显扩大。上述事实说明,相比于男性,2015年的老年女性自评健康下降更多,该群体对于自身健康状况的判断更加消极,这也给后续的老龄工作带来一定的启示:需要给予老年女性的健康状况更多的关注。

2010—2015年,城市、镇、乡村地区男女两性自评为健康的(健康和基本健康)老年人口比重按龄变化曲线(见图11)显示,在2010年与2015年的各年龄段人口中,自评健康的老年人口在男性中的比例均高于对应年龄组的女性人群。与2010年相比,2015年城市和镇自评健康的老年人口所占比例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而乡村老年人中自评健康的老年人口比重在各年龄组普遍有所上升。

由此可以推断,尽管近年来老年人(尤其是城市老年人)在中低龄老年期,甚至高龄期依然能保持健康状态,但是死亡率下降带来的淘汰作用减弱和生活环境恶化诱发的慢性疾病发病率的上升都有可能导致城镇老年人口的健康素质减弱[57],未来这一群体对健康服务的需求将进一步增强。

2. 1994—2015年中国老年人口的生活自理能力变化趋势

1994年老年人口中有75%的老年人不能自理,2015年这一比重下降到23%。在男性老年人口中,生活不能自理者的比例从1994年的61%下降到了2015年的23%,在老年女性中,该指标则从1994年的88%下降到了2015年的289%;城市老年人中,2015年不能自理者占比225%,比1994年下降了305个百分点;而在农村,1994年占比为87%,至2015年则下降到28%。

为了比较不同队列人群的健康状况变化趋势,本文选取1919、1924、1929、1934年的出生队列,基于1994—2015年的数据,对其生活自理能力变化趋势进行分析。将自评不能自理者的生活自理能力赋值为“1”,而自评可以自理者的得分记为“2”,计算四个队列人群在1994、2004、2010和2015年的自评生活自理能力得分,比较后可以发现(见图12),1934年出生队列人群的生活自理能力得分最高且起伏最小,与其他队列相比,他们在1994—2015年期间处于中低龄老年阶段,生活自理能力保持较好而且状态平稳,失能率较低。而1919年的出生人口,自评得分最低且波动最大,与其他三个队列人群相比,1919年出生队列在1994—2015年期间已经进入中高龄老年期,生活自理能力进入快速下行阶段,水平较低且不稳定。比较不同队列在同一年龄段的自评得分情况可以发现,较晚出生的队列人群生活自理能力得分情况普遍高于较早出生的队列。可能的解释是,医疗卫生技术的进步特别是生活环境的改善延缓了老年人口功能衰退的进程,老年人口的功能能力水平有所提升,社会参与能力增强。上述变化趋势说明,随着人口健康老龄化进程的推进,中低龄老年人甚至大部分高龄老年人维持较好的社会活动能力是可以预见的,而这将为积极和成功老龄化提供最扎实的基础。

对比1994年、2004年、2010年和2015年这四个年份的老年人失能率按年龄变化曲线(见图13)可以发现,与1994年和2004年这一时期相比较,2010年和2015年期间的各个年龄组中老年人失能率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其中,中高龄老年人口的失能率下降更为突出。随着年龄增加,老年人失能率持续上升,与2010和2015年相比,1994年和2004年的各个年龄组的老年人口的失能率随年龄增长的趋势更加明显,而2010年和2015年的各年龄组之间的差异相对较小,直到90岁组以后才有明显的上升。在1994—2015年期间,男性老年人口的失能风险普遍低于女性的格局并未发生根本改变。此外,四个时期的失能率按龄变化曲线的拟合度并不高,随时间的变化模式也存在差异,2004年的老年人口的失能率普遍高于1994年,而2015年的老年人口特别是中低龄老年人口的失能率略低于2010年。这种随时间变化的发展趋势的改变究竟是否应该归因于社会发展所带来的转变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但是,结合对不同出生队列人群的生活自理能力变化趋势分析可以推断, 1994—2015年的这二十多年间,中国老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水平有所提高。此外,与1994年和2004年相比,2010年和2015年的不能自理者所占比重的曲线更为缓和,直到在90岁及以上的超高龄人群中失能风险才陡然上升,这种变化符合自1990年代以来所倡导的“健康老龄化”[58]的政策导向,即促进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把疾病期压缩至生命的最终阶段。整体而言,在1994—2004年间,中国人口老年期的失能风险向中低龄人群扩张,这可能归因于醫疗卫生技术的进步和生活条件的改善,使得大量老年人可以带病带残存活,以死亡风险为标识之一的内在能力有所提高,但是以生活自理为标识的功能能力却尚未得到相应的拓展;而在此后的2005—2015年间,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善和医疗护理及康复技术的提高,社会更加关注存活老年人的生活质量,老年人的内在能力出现改善,带残生存期出现向生命末期进一步压缩的迹象。

六、结论

综上,二十多年来中国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

变化趋势更加复杂化。从1994—2015年的生活自理状况来判断,长期来看,老年人的健康状况有明显改善,生活无法自理的老年人口比例下降;不同出生队列人群的生活自理能力变化趋势也昭示出功能能力的衰退出现延缓趋势,个体衰老的进程或许已经发生改变。推动上述转变的根本动力应该来自于社会经济发展,在这一过程中,老年人生活环境的改善拓展了老年人的活动能力,而医疗保健和康复理疗技术的改进进一步减弱了衰老和疾病对老年人自理能力的损害,从而维持了老年人的外在功能能力。但就短期发展趋势而言,2010—2015年期间老年人群的健康自评更加平均化,内部异质性有所下降,自评健康和生活无法自理这两种极端状态的老年人的比例均有所下降,但是处于中间状态的老年人群有所扩张,这种变化反映了医疗条件改善带来的死亡选择效用的降低,同时也折射出老年人居住和生活环境的年龄友好化对功能性健康的提升作用。

研究结果还表明,尽管城镇老年人口健康状况整体变化并不明显,但2010年以来的乡村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有所改善,虽然与城镇人群相比仍然居于劣势,但是城乡差距有缩小趋势,这或许得益于近年来城乡一体化社会保障体系的推进,和新农村建设带来的居住环境的明显改善。从性别差异的角度来看,无论在城镇还是乡村人群中,健康状况的性别差异仍然存在,男性老年人在自评健康和生活自理方面表现出普遍优势。这也是由多方面因素造成的,一方面是由于中国老年男性的受教育程度和收入水平普遍高于老年女性,从而增加了该人群自评向好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女性群体更易患风湿关节炎等死亡率较低的慢性疾病[59],认知损伤和功能障碍的风险更大[60];此外,女性也更倾向于在健康调查中低报其实际健康状况[61]。

综上可以推断,如果以存活老年人群的自评健康指标来揭示健康老龄化的不平等性,那么老年人口健康的內部不平等普遍存在,并表现为城乡、性别差异等多种形式。但是,社会发展带来的老年人健康状况的改善可能表现为存活人群健康的内在能力和功能能力的不同变化趋势:一方面,社会进步带来的死亡率下降导致了死亡选择力量的减弱,更多的带病人群得以存活至高龄期,表现为存活老年人口健康状况特别是内在能力的弱化趋势;另一方面,社会发展过程中人们生活环境的改善和年龄友好化程度的提高降低了日常活动对于健康内在能力的要求,老年人的功能能力不断得到拓展,表现为个体在衰老进程中功能性衰退的延迟和老年人群失能风险的下降。因此,未来对于这一综合健康指标的分析和结果的运用需要更加细致的甄别和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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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武玉]

DOI:103969/jissn1000-4149201804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