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刘醒龙小说《天行者》独特的叙事艺术

2018-10-23 22:42陈业林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8年11期
关键词:天行者名额校长

陈业林

江苏师范大学

小说作为叙事文学的一种,选择最佳叙述视角来叙事对其而言至关重要。“小说叙事在20世纪90年代后成为文学界高度关注的问题,王春林在《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小说叙事方式分析》指出其原因。首先,1980年代中后期先锋作家的创作在中国文坛逐渐引人注目。而这些作家最突出的特点,即注重在叙事形式上的创新。第二,在学术研究界,叙事学理论进入中国。正是从1990年代初,叙事学这一概念逐渐引发了中国文学界的强烈兴趣,小说家们也清醒地明白叙事学的重要性,开始涉及叙事学领域,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小说叙事方式的成熟,作家采用的叙事方式各有所擅,展现出多样化图景

一、一主一辅两条线索的叙事结构

小说以民办教师转正为叙述中心,辅之以文中人物数个爱情故事。一主一辅两条线索的叙事结构使得叙述不再是一条单调的线,而是一个面。

首先转正的是乡教育站万站长,十几年前,界岭小学分到一个转正名额,而学校里只有他和明爱芬两个民办教师,万站长为得到这珍贵名额,迅速和已离两次婚的李芳结婚,因为李芳的叔叔是部队将军,能做他靠山。明爱芬不甘于此,刚生完孩子还撑着参加转正考试,在腊月天从冷水里趟过去,落得残疾。万站长毫无悬念得到转正的名额,临走之前,留了一把凤凰琴作为礼物送给明爱芬。良心受到谴责外,万站长的婚姻更苦不堪言,妻子性格剽悍,品行恶劣,这一切都让他活在痛苦中。为了转正,他失去了真挚的爱情,得到的是永远的自惭形秽。

第二个转正的张英才。因他的文章《大山·小学·国旗》获得刊发,受到重视,破例给界岭小学一个转正的名额,出乎意料的是,大家一致同意将这个转正的名额给因转正而残疾的明爱芬。明爱芬得知后,由不敢相信到灿烂一笑,可心愿实现时,她却走了。重新研究后大家将这仅有名额给余校长,可余校长在表格上偷偷地填上了“张英才”三个字。面对张英才的百般推辞,余校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界岭这片土地。

第三个转正的是蓝飞。蓝飞刚到界岭小学后,余校长借口离开学校,以给蓝飞更多的机会展现能力。巧合的是,在余校长离开不久之后,县里就决定给界岭小学一个转正名额,善于投机的蓝飞滥用私权,在申请表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邓有米和孙四海得知这一噩耗时怒火中烧,而同样是受害者的余校长却说:“蓝老师的事虽木已成舟,想要翻出那些脏东西,譬如造假证明,以权谋私等,抹黑他,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完全可以翻盘。可翻盘之后怎么办?蓝老师连恋爱都没谈过,就要背上这些脏东西,岂不是生不如死吗?”。

第四次的转正是邓有米、孙四海、余校长。省里决定给所有的民办老师转正的消息使界岭小学的老师兴奋不已,可全民合同制用工指标却让他们再也笑不起来,民办教师转公办必须掏钱买回工龄,最年老的余校长需付一万一千多工龄费,连最小的孙四海也要七八千。几乎是不可能负担起的巨额。邓有米因家里没负担,凑上工龄费不算太难。为了让余和孙转正,邓从建筑商处要了两万元公关费,新建的教学楼因偷工减料突然倒塌,邓有米被解除公职,可他妻子收到退回的工龄费当场把余校长的工龄费交了。

二、叙事角度与小说的“存在”探寻

(一)内聚焦型视角

刘醒龙独到地选取了张英才和余校长展开叙述,给读者以亲切感,赋予文章悬念性和客观性。内聚焦型视角“完全凭借一个或几个人物(主人公或见证者)的感官去看、去听,只能转述这个人物从外部接受的信息和可能产生的内心活动,而对其他人物则像旁观者那样,仅凭接触去猜度、臆测其思想感情”。

《天行者》采用以余校长为主的内聚焦视角,从精神、文化、政治各个角度解剖界岭,增强了小说的厚重感。民办教师的奉献,甚至他们内心对转正的渴望,以及面临的困境。民办教师不再是只有“无私”“伟岸”的标签,而各有其独特性格。谦逊宽容,有些怯懦的余校长,精干且逐利,关键时刻能牺牲自己,热情助人的邓有米,甚至是他老婆也能在困难时刻帮助余校长转正,孙四海性格倔强坚毅,对待感情却又体现出柔软复杂的内心世界。内聚焦的特色之一就是叙述者不再扮演上帝的角色,这在形式上消除了读者和叙述者的不平等关系,增加了真实感。

其次,呈现有意蕴的空白。内聚焦型视角对视角范围有严格限制,因而它很难深入了解他人的内心,也难以掌握事情的来龙去脉,故常会使小说出现空白。而这些空白会大大增加作品的戏剧性和悬念感,调动读者的阅读积极性,促使读者和文本互相交流,使得“读者的阅读也始终处于,一种设想、期待和发现的运动过程中”。比如,因余校长视野范围的限制,读者无法知道支教生夏雪和开宝马车的人有何纠葛,开宝马车者所谓何人,事情的原委为何,读者内心有太多的疑问,急切希望阅读文本获得,但直到最后也没有答案。所以,《天行者》独特的内视角使得小说不仅具有真实感,还具有客观性,同时还增强了作品的戏剧性和悬念性。

(二)以独特叙事技巧弥补内聚焦型视角的缺陷

内聚焦型视角的视点来自作品中某个人物,这一特点在使其独具优势的同时也造成了在艺术表现方面的缺陷。其一就是“由于视点总是通过某个人物作出,而这个人物在作品世界中的‘现实性’又使他的行动有很大的客观限制”。他的视野范围也受到严格限制,因此有时并不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也不能洞察他人内心。故小说不仅会留下空白还会留下盲点,过多的盲点会使得文章晦涩难懂,读者无法全面理解小说的表述。为了避免这种缺陷,作者采取了一些叙事的技巧来弥补缺陷。

1.其他人物的回忆、转述或信件

让作品中其他人物向聚焦者进行回忆、转述或安排聚焦者阅读他人信件。如:孙四海没有和王小兰结婚的原因通过孙四海向张英才回忆。余校长在省城通过了万站长的信件才得知蓝飞滥用私权为自己转正的事情。此种技巧的运用使小说不再局限于某一时空范围内,无论是发生在界岭的前尘往事和今时今事,还是发生在聚焦人物所处空间以外的事件都可自然地展现给读者。

2.视角越界

视角越界是指视角违背规则地使用了它所不具备的其他视角的权利。热奈特将视角越界分为“省叙”和“赘叙”。《天行者》中所出现的视角越界现象就是“赘叙”,指提供的信息量比原则上可提供得要多,文章转向了非聚焦叙事的方式。非聚焦是无所不知的视角类型,叙述者或人物站在上帝的位置可从任何时空观察被叙述的故事。比如作者在描述明爱芬的梦境,以及万站长离开界岭小学去乡教育站任职之前因内心愧疚留下了凤凰琴作为礼物送给明爱芬等都是一种视角越界,没有聚焦者猜测、他人转述、回忆等,达到了对人物的既“外察”又“内省”的目的,使人物形象更加立体。作者采用这种独特的叙事技巧,不仅填补了盲点,增加了可读性,还是小说人物更加丰满。

三、独特的暗示叙事策略

金圣叹在“读第五才子书法”时提出的“倒插法”即“暗示”,这是一种预先提示的技巧。《天行者》中,在环境、文本情节上都运用了该叙事技巧。

(一)环境暗示

环境上,小说运用暗示的叙事技巧,起到预热的作用。大雪或者大雨是《天行者》中值得关注的环境描写,每当三位民办教师失去转正名额后,都会下大雪或者大雨,大雪或者大雨似对他们失去转正的祭奠,也似对这种谦让的胸襟的礼赞。

(二)文本情节的暗示

叶碧秋为张英才老师在各方面都无微不至的关心,给张老师买锅,把家里的青菜送给他,“听说张英才要离开界岭小学,叶碧秋为了忍着不哭,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叶碧秋看见张英才与女朋友亲密地约会,因紧张出神不小心落进了池塘等。这些情节上的细节,暗示着叶碧秋对张英才不仅仅是单纯简单的师生情,小说末尾,叶碧秋对张英才的间接告白也使得我们恍然大悟。《天行者》运用这种独特的暗示叙事技巧,使得文章情节有条不紊,环环相扣,文章形成了有机的整体,绽放出异样的光辉。

四、重复叙事

据米勒曾在文章中提出了独创性的“重复”理论,将“重复”理论分为三类,以此我们大致考察一下《天行者》里面的重复叙事。

(一)在细小处的重复叙事

小说中多次提到“苕”字,界岭一带盛产红苕(红薯),因为界岭迄今为止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外界人说界岭的人“苕”就是说他们“傻”。“苕”字激励着界岭新一代年轻人走出界岭。“硬币”也是重复出现的物件,文本中张英才通过硬币预测未来,测试工作运气,蓝飞抛硬币巧合得到心仪已久的女朋友,文章最后,硬币代表着张英才和叶碧秋之间朦胧的爱情信物等。

(二)对相同或相似事件的多次重复叙述

界岭的雪和雨似乎是通人性的,每当界岭小学的民办教师失去了即将到手的转正的机会时,界岭的雪总会出奇得多。在发生重大的感情或事件时,天会下大雪。新建的教学楼因为施工队的偷工减料突然倒塌时,王小兰去世后,李子和孙四海父女公开相认时,都有大雪降落人间。

20世纪叙述学研究兴起后,关于叙事视角的运用上的优劣说法各异,每种视角都各有其长处和局限,正如本文对《天行者》叙事视角的分析,其优劣都客观存在着,关键是如何化劣为优,运用技巧弥补缺陷,使创作别具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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