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小欧
《天堂》是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的首部作品,一经发表就受到了评论界广泛的关注。该部小说在描绘鲁比镇由盛转衰的同时,也讲述了修道院女子共同疗伤、找寻真实自我的故事。本文主要运用创伤理论解析托尼·莫里森的作品《天堂》中马维斯的形象,从创伤的形成、症状以及复原这三个方面分析家庭创伤的对她造成的伤害以及修道女子对她的帮助,启发读者对创伤和自我更加深层次的思考。
一、前言
托尼·莫里森是当今美国黑人文学的领军人物,也是历史上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黑人女作家,而《天堂》作为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的首部作品,更是受到了学界的广泛关注。在这部小说中,莫里森创建了两个对立的空间:黑人聚集的鲁比镇和不同肤色女子混居的修道院。通过讲述两个对立群体的不同创伤经历,莫里森想要告诉世人,只有破除创伤心理的束缚,才能构建包容开放的乐园。修道院女子马维斯是一位生活在丈夫淫威之下的女性,因为一次购物意外导致双胞胎婴儿窒息而死之后,无法忍受家人另类的眼光,开车逃到了修道院。在修道院主人康妮及其他修道院女子的帮助之下,她渐渐地走出阴霾,重塑自我。
创伤一词“源于希腊语,最初指创口,90年代后被广泛用于文学领域,指人生的一种普遍遭遇和生命体验”(史敏,75)。一般而言,“创伤被描述成对出乎意料的难以承受的暴力事件,或是对当时无法完全理解但日后不断以闪回、梦魇或者其他不断重复的方式进行回顾的事件的反应”(李桂荣,23)。《天堂》中饱受伤害折磨的马维斯,在无法忍受家人的暴行之后,逃离了自己的家庭,来到修道院开始了疗伤之旅,这和创伤的形成及复原的过程吻合。因此,本文将从创伤的角度,主要以朱迪思·赫尔曼的理论为支撑,揭示小说更深的含义。
二、创伤的形成
著名的精神学家朱迪思·赫尔曼在其著作《创伤与复原》中说道,“心理创伤的痛苦源于无力感”,“创伤事件摧毁了人们得以正常生活的安全感,世间的人与事不再刻意掌控,也失去关联性和合理性”(赫尔曼,29)。而马维斯作为一位饱受丈夫和孩子欺压的家庭主妇,经常都处于一种失语和无力的状态。而失去孩子的悲伤,瞬间摧毁了她所有的安全感,生活接近崩溃,无法正常进行。
马维斯生活在一个极不和谐和冷漠的家庭之中,在这个家中她几乎没有任何话语权。尽管她已经是5个孩子的母亲,但不论是在丈夫眼中,还是在孩子心中,她都只是一个无能的女人,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丈夫把她当作泄欲工具,做家务的仆人和生孩子的机器而孩子们对她更是没有半点尊重,肆无忌惮地伤害她。而她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毫无价值,只是一个“真人大小的‘破衣烂衫的安”(莫里森,21)。面对孩子和丈夫的伤害和侮辱,她只能默默忍受,丝毫不敢反抗。在一次超市购物意外导致自己的双胞胎婴儿在车里窒息而死之后,伤心欲绝的马维斯并没有得到家人的理解和安慰,相反的是他们一如既往的冷漠和变本加厉的伤害。极度恐惧和痛苦的马维斯终于崩溃,趁丈夫和孩子睡觉的时候偷偷开车逃走了。
三、创伤的症状
朱迪思认为所有的心理创伤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一种“极度恐惧、无助、失去掌控力和面临毁灭威胁”的感觉(30)。创伤会撕裂人们那“精密复杂、原本应统合运作的自我保护系统”,让我们的“知觉能力变得失真且被恐怖感受占据”,就好像是“神经系统与当下的现实已经失去了联系”(31)。根据创伤的特点,朱迪思将创伤后的症状归纳为三个类别:“过度警觉”,就是持续不断地预期将面临危险;“记忆侵扰”,就是受创时刻的伤痛记忆会萦绕不去;“禁闭猥琐”则反映出屈服之后的麻木(31)。而在孩子意外死亡之后,孤独无助的马维斯身上也出现了上述症状,她常常幻想她的孩子和丈夫要将她杀害,一直被孩子意外死亡的阴影纠缠。
在自己的双胞胎婴儿意外死亡之后,家人的冷漠让她觉得他们时刻都想把她杀死。她晚上不敢入睡,“她确知萨尔就蹲在那儿—准备着猛扑上来或者抓住她的腿”,“他们会统一用夹子整治她”(21)。她不敢靠近孩子们,甚至经过孩子的房间也会让她感到心惊胆战。在到达修道院之后,她会有异样的感觉,她觉得“房间里似乎挤满了孩子”(32),其中有两个便是她死去的孩子。她经常梦到有一对幼狮将她吞噬。她经常听到他们的声音,“在修道院的每一个房间中折腾”(129)。她很害怕,紧闭双眼,想要驱散这种想象,却反而更加强烈。在她心中,这对死去的双胞胎,似乎永远都在凯迪拉克的后座陪伴着她。她甚至“清醒地意识到,无论在哪里,没有死去孩子的出现,她就不安全”。(195)孩子们像挥之不去的梦魇一样纠缠着她,让她无法正常生活。
四、创伤的复原
朱迪思认为创伤治疗的核心问题是患者能力的丧失和与他人的疏离,所以,创伤治疗的根本途径是患者能力的恢复和新的人际关系的建立。她认为创伤复原的主要阶段为:“建立安全感,还原创伤事件真相,修复幸存者語与其社群之间的关联性”。(11)而马维斯在达到修道院之后,在康妮及其他修道院女子的帮助之下,慢慢地摆脱了创伤的困扰,最后回归了社会。
在命运的驱使下,马维斯来到了修道院。在这里她认识了康妮等人,她们一起在这个包容、自由的空间里,互相安慰和帮助,最终走出了创伤的阴影。出来修道院的马维斯受到了主人康妮的接待,温热的咖啡喝土豆“让她感到满足”,“在这厨房里会让她感到很安全”。(32)康妮的平静和包容,让她在这里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于是她留在了这里,开始了自己的治愈之旅。康妮不仅给马维斯提供了住所和食物,更为她的心灵找到了归宿。在这个没有男人的乐园里面,没有压迫和痛苦,她们凭借自己的双手劳作,养活自己和她人,也让修道院变得生机勃勃。渐渐地,马维斯开始释放自己的情绪,找回了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在鲁比参加婚礼的时候,她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千奇百态地舞动”(118)。在被吉姬激怒之后,她竟然和吉姬打了起来。虽然打架事件让她受伤,但她最终发现“还挺喜欢打这么一架的”,因为她觉得“这是旧的马维斯已经死去的有一例证”(129),原来那个在11岁女孩面前都保护不了自己的马维斯已经死去了,那个一无是处的马维斯已经死去了。现在的她已经摆脱了挨打和上床,可以保护自己,养活自己,做真实的自己。虽然梦里还是会出现咬她的幼狮,但是她已经不再挣扎。很多时候它们会以人的形式,“趴到她身上或者是从后面凑过来”。她会梦到“笑嘻嘻的孩子和一位‘母亲,一起构成幸福之家的样子”(129)。在康妮的带领下,她们通过讲述自己的故事来使自己从创伤之中走出来。她们脱光自己的衣服,躺在地板上画下自己的轮廓,她们采用说梦的方式,将自己的创伤经历一点点说出来。渐渐地,马维斯变得平静优雅。在修道院被鲁比的男人们袭击之后,马维斯离开修道院,回归了社会。
四、结语
在《天堂》这部小说中,不仅是马维斯,莫里森塑造了一系列的创伤女性。她们和马维斯一样,在命运的安排下来到修道院,开启了治愈创伤,找回自我的旅程。从马维斯的故事中,我们看到了一位饱受创伤侵扰的弱势女性是如何一步一步接纳痛苦,走出创伤,重塑自我的。从这一过程中,我们不仅感受到了创伤对人的伤害,感受到了爱的力量,也感受到了莫里森对于女性的关切之情。只有放下过去的痛苦,悦纳自己才能做回一个健全的人类。
(作者单位:重庆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