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伦
摘 要: 由于鲁迅先生的勤奋创作,留下了大量文质兼美的杂文,使得这种用白话文写作的文体一跃和底蕴深厚的文言散文并驾齐驱,且成了不少人竞相模仿的流行体裁。杂文写作的成功,实也是杂文写作用语的成功。杂文步入文学殿堂是因为有其实绩的支撑,而鲁迅先生的杂文创作则是其中最壮硕的一根支柱。
关键词: 鲁迅杂文 词语利用 虚词运用 修辞应用
一
由于鲁迅先生的勤奋创作,留下了大量文质兼美的杂文,使得这种用白话文写作的文体一跃和底蕴深厚的文言散文并驾齐驱,且成了不少人竞相模仿的流行体裁。杂文写作的成功,实也是杂文写作用语的成功,从现在的角度看,也许并不值得夸赞,但在文言文写作占统治地位的时代,统治阶级又将此作为垄断文化、奴役百姓思想的工具,故要彻底扫除文言文写作的影响,摆在倡导白话文写作的先贤面前,则是一个新文体是否能够立足,并以此改造国家开启民智,使中国焕发青春,重新跻身于世界强国之林的重大问题,其难度可想而知,由此白话文的写作意义早已超越文学本身。推广并能使大众接受白话文的语体,需要白话文写作成功的实绩支持,所以鲁迅先生的杂文写作称得上是筚路蓝缕的伟业。
鲁迅先生对于杂文写作用语的贡献突出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词语的利用。
①沿用旧词。比如“废然”,意为“沮丧失望的样子”。《庄子·德充符》:“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坟·说胡须》:“他于是废然而去了,我仍旧废然而住,自愧无以对‘不耻下问的朋友们。”另如“窳败”(败坏、腐败)、“瞀乱”(精神错乱)、“含胡”(言语不清楚;马虎、不认真)等。这类词语在鲁迅先生杂文写作的用语中占比不多,因为鲁迅先生对于借用古人的用语丰富自己的写作词汇向来很谨慎,更不赞成照抄照搬那些佶屈聱牙、晦涩难懂的词汇。
②释义组词。比如“掊击”,“掊”即“击”,“掊击”就是“抨击”的意思。《热风·估学衡》:“总之,诸公掊击新文化而张皇旧学问,倘不自相矛盾,倒也不失其为一种主张。”诸如此类的尚有“惧惮”(“惧”即“惮”,“惧惮”就是“害怕”的意思)、“憎厌”(“憎”即“厌”,“憎厌”就是“憎恶”、“厌恶”的意思)、“谣诼诬谤”(“谣”即“诼”,就是“造谣诬蔑”的意思;“诬”即“谤”,就是“无中生有,说人坏话”的意思)等。
③合成新词,如“嘲骂”,“嘲”和“骂”组成一个新词,就是“嘲笑和谩骂”。《热风·题记》:“嘲骂《新青年》的人们,但他们却另起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名目:新文化运动。”其他的有“推宕”(“推”和“宕”组成一个新词,意即“拖延搁置”)、“悬拟”(“悬”和“拟”组成一个新词,意即“凭空虚构”)、“智识”(“智”和“识”组成一个新词,意即“智慧见识”)等。
④自创新词。如“博徒”,现作“赌徒”。《而已集·读书杂谈》:“便等于意在赢钱的博徒了……”又有“豫言”(现作“预言”)、“豫备”(现作“预备”)等。更有大量的仿词,如“拟寡妇”对比“寡妇”而言,“拿来主义”对比“送去主义”而言,“自欺力”对比“自信力”,“人生识字忧患始”对比“人生识字胡涂始”。还有的具有特定的含义,如“三明主义”非“三民主义”,此“三明”是:“这就是文人学士究竟比不识字的奴才聪明,党国究竟比贾府高明,现在究竟比乾隆时候光明:三明主义。”(《伪自由书·言论自由的界限》)
需要指出的是,鲁迅先生杂文写作用语的表达,很多时候喜欢采取排偶的方式,词语不雷同,又具节奏感。
①“这人肉的筵宴现在还排着,有许多人还想一直排下去。扫荡这些食人者,掀掉这筵席,毁坏这厨房,则是现在的青年的使命!”(《坟·灯下漫笔》)所谓“人肉的筵宴”便是“中国的文明”(旧思想、旧文化、旧传统、旧习惯),所谓“食人者”便是“阔人”(统治阶级),所谓“厨房”便是“中国”(旧制度),“扫荡”、“掀掉”、“毁坏”在意义上近义,但写法不同,这样排比,增强了语势,加大了批判力度。
②“还有,做医生的有秘方,做厨子的有秘法,开点心铺子的有秘传,为了保全自家的衣食,听说这还只授儿妇,不教女儿,以免流传到别人家里去,‘秘是中国非常普遍的东西,连关于国家大事的会议,也总是‘内容非常秘密,大家不知道。但是,作文却好像偏偏并无秘诀,假使有,每个作家一定是传给子孙的了,然而祖传的作家很少见。”(《南腔北调集·作文秘诀》)“秘方”“秘法”“秘传”“秘密”“秘诀”都有“秘”,不过针对的对象不同,既有共性,又有个性,既准确,又多变,通过“秘方”“秘法”“秘传”“秘密”的铺垫,强调作文没有“秘诀”。
③“冲锋的战士,天真的孤儿,年青的寡妇,热情的女人,各有主义的新式公子们,死气沉沉而交头接耳的旧社会……他(指小说中的主人公萧涧秋)仅是外来的一粒石子,所以轧了几下,发几声响,便被挤到女佛山——上海去了。”(《三闲集·柔石作〈二月〉小引》)加点的形容词言简意赅地勾勒出所指对象的特点,而加点的动词则将萧涧秋的不甘、无奈形象地反映出来。
其次是虚词的运用。不可否认,文言文中有很多文字十分漂亮的篇章,其中文言虚词的运用功不可没。例如,被推为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师说》开首:“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以“之”、“者”、“也”、“而”、“其”、“矣”、“乎”、“亦”、“夫”、“于”等沟通文意,表达严密有序,自有一种舒缓迂回从容不迫的气度,能够贏得文人学士的青睐。
作为新文学的杂文创作,面向的受众不啻骚人墨客,还有广大民众。杂文写作当然要用白话文、大众语,但不能因此牺牲文语表达应有的美感。鲁迅先生的杂文写作,非常重视虚词(当然是现代汉语意义上的虚词)的运用。虚词在鲁迅先生杂文的写作中,不只作为文意表达的衬托,而是作为能让文意表达层次丰富、结构严整的桥梁。正因为如此,所以鲁迅先生的杂文写作并不输于甚至胜过文言散文的写作,成为大家认可的写作范本。兹举几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