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绿豆、赤豆的秀场

2018-10-20 05:51沈嘉禄
现代家庭 2018年10期
关键词:冰沙刨冰赤豆

沈嘉禄

大热天,喝绿豆汤可以防暑降火,一碗喝下,暑气全消。讲究一点的人家还会加些红枣、红莲子进去,加百合也行,反正绿豆脾气好,什么都能搭。

但也有人说,现在的绿豆汤都不及店家里供应的那般好吃。何也?当然自有秘诀。饮食店里的绿豆汤,绿豆选优,拣去石子杂草,浸泡两三小时,先大火再转小火,煮得恰到好处,颗粒饱满,皮不破而肉酥软,有含苞欲放的撩人姿态。沉在锅底的原汁十分稠密,呈深绿色,一般弃之不用。开市啦,细瓷小碗一溜排开,绿豆弹眼落睛,淋些许糖桂花,再浇上一勺冰冻的薄荷糖水,汤色碧清,香气袭人。

冰冻绿豆汤不光有绿豆,还要加一小砣糯米饭。这饭蒸得也讲究,颗粒分明,油光锃亮,赛过珍珠,口感爽滑,也有嚼劲,使老百姓在享受一碗极普遍的冰冻绿豆汤时,不妨谈谈吃吃,将幸福时光稍稍延长。

加糯米饭的另一个原因,今天的小青年可能不知,在计划经济年代,绿豆算作杂粮,一碗绿豆汤是要收半两粮票的,但给你的这点绿豆又不够25克的量,那么就加点糯米饭吧。在“以粮为纲”的年代,必须对消费者有诚实的交待。

我有中学同学毕业后在西藏中路沁园春当学徒,我有一次去看望他,正好一锅绿豆汤出锅,他汗涔涔地将绿豆盛在一只只铝盘里,摊平,用电风扇呼呼吹凉,我看他衣服背后已湿了一大块,额头上的汗珠忙不迭地滚落,也真有“粒粒皆辛苦”的意思了。他师傅从锅底舀了一勺绿豆原液给我喝,又加了一点薄荷味很重的糖浆,那个口感虽然有点糙,但相信是大补于身的。

前不久在苏州吴江饭店品尝运河宴夏季版,宴席收尾时喝到了冰冻绿豆汤。这碗盛在玻璃盏里的绿豆汤不容置疑地证明:至少点心一类,苏州要比上海讲究得多。汤里不仅加了金桔、陈皮、松仁、瓜仁、红枣、红绿丝等,绿豆还是煮至一定程度后脱了壳的,露出一粒粒象牙色豆仁,那要耗费多少工夫啊!

前几天与朋友在一家台湾人开的小饭店吃晚饭,在开胃小菜、黑椒牛粒、菠萝虾仁、封煎银鳕鱼、马拉盏、台湾手抓饼之后,冰沙在喝彩声中姗姗而至。冰沙在玻璃盆里堆得很高很高,它色彩鲜艳,冰清玉洁,闪烁着冰雪与热带水果的光芒,在七手八腳削蚀它的时候,甜蜜而芳芬的粒粒冰屑先在口中渐次爆炸,然后不等你作出丝毫的留恋就滑入咽喉要道,有种直透肺腑的凉爽。冰沙的生命虽如昙花一现,却光照人间,给我们带来了欢乐,使一顿朋友间的聚餐充满了游戏精神。

冰沙让我想起了童年的一种冷饮,对,就是刨冰。那时候一到夏天,不少点心店就设置防尘橱窗专供刨冰。

刨冰的制作也较具观赏性:只见头戴口罩的服务员取出一块边长约为二十厘米,厚约六七厘米的食用冰,放在一台机器的不锈钢平板上,平板上预留一道口子,下面安装了一把锋利的钢刀,刀刃朝上露出平面一毫米的样子。然后,操作机器的服务员——一般都是饮食店里的女学徒来完成这道卫生要求较高的工序,将机器上方的一块圆盘压下来,圆盘下有十几颗锥形突出物,死死钉住冰块,等马达转动起来,沙沙沙的声音中,冰块就被一层层地刨下来,被下面的一只脸盆稳稳承接,细如雪霜,非常可爱。

另一个女孩子将冰雪装在一个茶杯里,再一覆,蜕出一个圆柱状的雪球,盖在一个玻璃杯上,玻璃杯事先已经加了赤豆汤,吃时将一砣冰雪层层刮下,与赤豆调和,当甜蜜的冰雪在你喷火的口中迅速融化时,再望一眼窗外人们顶着骄阳匆匆赶路的狼狈情景,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刨冰里的赤豆煮起来也有讲究,不能开花脱壳,这样吃起来才有一点咬劲。糖浆是用古巴砂糖熬的,呈褐色。一杯刨冰卖一角五分。

除了经典款的赤豆刨冰,还有时尚款的桔子刨冰一一后者是用桔子粉调和的。那种玻璃杯外表有蜂窝状的花纹,上海人家一般用来做漱口杯,但它予人一种结实的感觉。

我多次与同学们顶着毒日头一路走到西藏路大世界对面的沁园春吃一杯刨冰,然后再走回来,又是一身臭汗,但心里非常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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