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莎莎
【摘 要】汤稼堂的《律赋衡裁》与戴纶喆的《汉魏六朝赋摘艳谱说》是清朝不同时期的赋论作品,二者在结构形式上一脉相承,《律赋衡裁》所体现的尊唐观与《汉魏六朝赋摘艳谱说》所体现的以古入律观是二者在赋论观上的不同。同时,在论述具体的律赋作法上,戴氏对汤氏既有继承又有创新与发展。
【关键词】《律赋衡裁》;《汉魏六朝赋摘艳谱说》;汤稼堂;戴纶喆;赋论观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1007-0125(2018)21-0216-02
汤稼堂的《律赋衡裁》是清乾隆年间论述律赋作法的著作,而戴纶喆的《汉魏六朝赋摘艳谱说》是清光绪年间的赋话,其论述的中心亦是律赋的作法。现将清初与清末的两部赋话加以比较,以期发现二者在律赋观上的异同。
一、赋论观
(一)赋的产生。《律赋衡裁》主要论述了律赋的产生,其中在《凡例》中有:“律賦之兴,肇自梁、陈,而盛于唐、宋。自五代迄两宋,选举相承,金起北陲,亦沿厥制。迨元人易以古赋,而律赋寖微。逮乎有明,殆成绝响。国家昌明古学,作者嗣兴,钜制鸿篇,包唐轢宋,律赋於是乎称绝盛矣。”①
这段文字说明了律赋兴于唐宋、寖微元明、复兴于清朝的历史发展过程,与科举考试的关系,清晰而恰当。
《汉魏六朝赋摘艳谱说》则探讨了赋的产生,在《总论十一则》中有:“《文心雕龙·诠赋篇》引《国语》邵公称‘公卿献诗、公箴、瞍赋为赋之始,此赋之所由名也”,②指出了赋名称的由来。之后又论述了赋的发展过程,从汉魏论及唐朝,全面而清晰。这种在开篇先论述赋的产生发展过程的方式,可以说是与《律赋衡裁》一脉相承。
(二)律赋观。《律赋衡裁》的“尊唐”观,是汤稼堂贯穿全书的律赋观念,其在第六卷《余说》中所列举的例子,除开头提及东汉张衡、南朝谢庄、王俭、沈约、庾兰成的作品,及后面论宋朝律赋时提及的几篇宋朝赋作外,其余均为唐朝的作品,由此可见汤氏对唐赋的青睐。
《律赋衡裁》在《凡例》中言:“唐初进士试于考功,尤重帖经试策,亦有易以箴论表赞。而不试诗赋之时,专攻律赋者尚少。大历、贞元之际,风气渐开,至大和八年,杂文专用诗赋,而专门名家之学,樊然竞出矣。李程、王起,最擅时名;蒋防、谢观,如骖之靳;大都以清新典雅为宗,其旁骛别趋而不受羁束者,则元白也。贾餗之工整,林滋之静细,王棨之鲜新,黄滔之生隽,皆能自竖一帜,蹀躞文坛。而陆龟蒙以沉博绝丽之词,独开奥突,居然为有唐一代之殿。下逮周繇、徐寅辈,刻酷锻炼,真气尽漓,而国祚亦移矣。抽其芬芳,振其金石,琅琅可诵,不下百篇,斯律体之正宗,词场之鸿宝也。”③
此段对唐朝律赋发展的过程作了准确的概括,从中亦可见对唐朝律赋的尊崇。后面汤氏虽也对宋朝律赋作了评价,其中云:“宋人律赋篇什最富者,王元之、田表圣及文范欧阳三公,他如宋景文、陈述古、孔常父、毅父、苏子容之流,集中不过一二首。苏文忠较多于诸公,山谷、太虚,仅有存者。靖康、建炎之际,则李忠定一人而已。南迁江表,不改旧章,赋中佳句,尚有一二联散见别籍者,而试帖皆湮没无闻矣。”④
这段论述多次强调宋赋数量之少,文采不擅,可见作者对宋赋并不倾心。
汤稼堂在对唐朝赋作的具体评价中也流露出“尊唐”的观念,如:列举钱起、谢观、柳喜等的赋作,认为其“证佐典切,比拟精工,凡此数联,犹不失比兴之遣意。”⑤评价关图《巨灵擘太华赋》:“从‘擘字着笔,虚实兼到,纸上有声。”⑥而之后评价宋人赋作,则言:“大率以清便为宗,流丽有余而琢炼不足概之,故意致平浅,远逊唐人。”⑦如列举苏轼的《通其变使民不倦赋》《三法求民情赋》《六事廉为本赋》中的句子,认为其“以策论手段,施之帖括,从横排傲,仍以议论胜人,然才气豪上,而率易处亦多,鲜有通篇完善者。”⑧此段论述对苏轼赋做出了辩证的评价,由此亦可窥见作者对唐赋与宋赋截然不同的态度。
《汉魏六朝赋摘艳谱说》则推崇“以古入律”的观点,“古”是指汉魏六朝的赋法,这在其题目中可见一斑,而且作者在书中所举之例也以汉、魏、晋居多。
卷四《余论》主要论述了律赋的作法,从中也体现了戴纶喆“以古入律”的主张。如在“审题十五则”中,作者言咏史题时云:“尽可以才气胜,若切定其人、其时、其事起议,识见高超,严于史论,阅者自无不惊心动魄也。”⑨论理致题时云:“理致题及题之出于经书者,若能引用成语,愈出愈奇,而又有文章天成,恰为题设之妙,自推合作。”在“辨体二十五则”中,戴氏在言及小赋时云:“……汉已振其风也。六朝谐媚,特易说人耳。”⑩在“审题十五则”中,作者所引李调元的《赋话》:“辞尚体要,总贵称题。如《圜邱》《祀天》《藉田》《献茧》等题,能援据精详,简古肃穆,便是第一义矣。若从句雕字琢,刻意求新,则是错朱紫于衮衣,奏郑卫于清庙,非特大乖体制,转开不学人省略法门,其论甚韪。”?这段话便是说辞赋创作要语言简练,不能过度装饰辞藻,其主张与汉魏时一致,体现了作者的复古倾向。
卷四的《总论十一则》中,戴纶喆在提及清朝论赋之书时言:“国朝著述则有李雨村之《赋话》,王念丰之《读赋卮言》,吴谷人之《赋赋》《赋论》,浦柳愚之《复小斋赋话》,侯心斋之《律赋约言》,余纱山之《赋学指南》,不一而足。李书之精华大备,书体制悉明,吴、浦、侯诸书尚能明古,惜过略耳。”?又如论清赋代表作家云:“国朝赋学,自应以吴谷人、顾耕石为一时瑜、亮,然顾固风格遒上,足式浮嚣;而吴更洋洋洒洒,一物难名,矩步绳趋,却处处不戾于古。其气象非特兰修馆不可及也,即唐宋诸公亦应讶后生可畏。”?论及律赋而不忘古,这对当时赋的创作提供了指导方向,也为后人研究清末赋学理论提供了有价值的资料。
《律赋衡裁》和《汉魏六朝赋摘艳谱说》同是关于律赋的著作,从中却体现了不同的赋论观,作家个人的赋论主张与时代有着密切关系,从中也可窥见乾隆年间与光绪年间赋论的不同倾向。
二、律赋作法
《律赋衡裁》在卷六《余论》,《汉魏六朝赋摘艳谱说》在卷四《余说》里都论述了关于律赋的作法技巧,有共通之处,同时戴氏之书也有颇多创新。
(一)布局与措辞。首先,两部作品均提及了赋作布局中的破题,《律赋衡裁》认为唐试赋极重破题,先列举了白居易、韦彖、陈佑的破题之句加以阐释。而《汉魏六朝赋摘艳谱说》也列举了白居易、韦彖、陈佑的破题之句,相关评价与《律赋衡裁》的论述一字不差。
综合两部作品之后所举之例,汤氏认为破题要典重而浑成,可以“韵限虚字”?而不要故意做折腰龋齿之句。可以“以子对经,铢两悉称,借题发挥”?等。而戴氏認为破题要整体上堂皇整肃,遇到大的题目更要留心。作者进而又借王芑孙《读赋卮言》云:“赋最重发端”,列举了汉、魏、晋三朝的发端方式:或虚起,或实起,虚起者不胜枚举,实起包括:“单提”“对策体起”“考辨体起”“论赞体起”“记序体起”“疏释体起”“原议体起”等。作者论及“今之律赋”时,又列举了几种发端方式,如“直起”“陪起”“题前起”“翻起”,还有“颂扬起”“弔古起”“自愈起”“溯源起”等等。实则也是对古赋的一种继承与发展。
此外,有关布局,戴氏认为,律赋的第一段需如链子般环环相扣,后面几段的首句也需如此。第一段如果虚写,那么第二段必须要点题,第一段如果已经点题了,那么第二段“或顺递、或翻腾、或提起”。总之“前面腾挪不可太缓,中间翻跌不可太远,后路结束不可太散”,?在结构上必须紧凑。
在论述宋人的破题时,两部作品又都列举了宋祁、熊元君的例子,相关句子及评价也是相同的,由此可见戴氏对汤氏的继承。不同的是,戴氏又结合前人的赋论对破题的作法进行了细致论述,如虚起、实起、对策体起、直用考辨体起、论赞体起、直用记序体起、直用疏释体起、直用原议体起等,然后作者又论述了当时律赋的破题之法,可谓详细备至,是对《律赋衡裁》中破题论述的深入。
其次,两部作品都提到了措辞,《律赋衡裁》虽未直接提及“措辞”二字,但是作者认为,作赋要“证佐典切,比拟精工”,?作者还认为要“化熟为生”,也就是现在所说的陌生化手法。汤氏推崇唐代赋作“雅以流丽为宗,间有以精峭取致”?,语句要虚实兼到,新颖别致。《汉魏六朝赋摘艳谱说》在对措辞的论述上则更为详尽,认为可以运用成语使句法特异,还具体论述了句子的平仄、正反面用典、数目字用法、虚实字用法、同字同韵处理方法等,比汤氏的论述更为详备深入。
(二)辨体与审题。辨体与审题规则,在戴纶喆的《汉魏六朝赋摘艳谱说》中得到阐述,但汤氏并未提及。如在辨体一节,戴纶喆认为可将训诂体、考据兼训诂体、歌行体、奏疏叙事体、禁体等施之赋学。在审题一节,戴氏分别论述了咏史题、理致题、咏物题的作法,又详细阐述了题上有虚字、数目题典故、题出自书、题有前人名作等的具体作法,可谓相当详细,有着重要的文论价值,同时也是对《律赋衡裁》的创新与补充。
《律赋衡裁》与《汉魏六朝赋摘艳谱说》是清朝不同时期的赋论著作,通过将两者的比较,可以清晰发现其中的异同,同时对了解不同时期的赋论倾向有补充作用,二者所体现的不同赋论观对当时及后世均有重要价值,两部作品均可成为清代众多赋学专著中艳丽的奇葩。
注释:
①-?孙福轩,韩泉欣.历代赋论汇编[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458-461,464,477,600-601,604-607,610-611.
参考文献:
[1]孙福轩,韩泉欣.历代赋论汇编[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
[2]踪凡,郭英德.历代赋学文献辑刊[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7.
[3]许结.中国辞赋理论通史[M].江苏:凤凰出版社,2016.
[4]孙福轩.清代赋学研究述评[J].鲁东大学学报,2007.
[5]孙福轩,戴纶喆《汉魏六朝赋摘艳谱说》与清末赋学[J].浙江大学报,2013.
[6]许结.汤稼堂律赋衡裁与清代律赋学考述[J].浙江学刊2003.06
[7]孙福轩.《律赋衡裁》与《雨村赋话》:笼嘉古律之争格局下的律体赋学[J].中国诗歌研究(第六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