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欢喜无面具

游宇明

读到一句话：“被人揭下面具是一种失败，自己揭下面具是一种胜利。”我的心立即被一束阳光照亮了。面具是一种外在的东西，它与事物的内质、真相相悖离。一个人之所以会被他人揭下面具，那是因为你的面具对别人构成了某种威胁，比如损害了他人尊严、侵吞了他人利益。某某明明心狠手辣，给人的印象却和蔼可亲；某某贪财好色，表面上却不苟言笑；某某不学无术，作起报告来却满口名言……所有这些都属于必须被揭下面具的一类。

最可爱的人永远是不屑于戴上面具的。他们欣赏某人某事，或者厌恶这个人这件事，就会通过种种方式表现出来，不会顾及谁高不高兴。对于物质利益，他们也秉持一种态度，属于自己的就拿，不忸忸怩怩，更不口是心非；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则坚决谢绝，不贪不占。

有些人总有一种错误认识，觉得人还是得有张面具，这样别人伤不着自己，只要自己不干坏事就行。殊不知，人有了面具，别人看到你微笑，却体会不到你内在的善意；感知到你的普通，却感受不到你内在的正直，时间长了，一定会对你的品质生出疑心。对你的品质生了疑，他自然也不再捧出自己的真心。于是，有你在的场合，大家都是你忽悠我，我忽悠你，彼此都像是戴着金属手套握手。

其实，卸下面具才会知道不带面具的轻松。世界上有许多寻找朋友的道路，只有真诚是最可靠最平坦的。鲁迅当年得罪的人多了，章士钊、陈源、梁实秋、胡适、梅兰芳、邵洵美、钱玄同、林语堂都在其列，但鲁迅最大的特点是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决不藏着掖着，倒也显出了自己的性情。年轻时读鲁迅的文字，觉得鲁迅可能把自己认识的人都得罪完了，其实不是，鲁迅有许多好朋友，许寿裳、冯雪峰、瞿秋白、陶元庆、孙伏园、许钦文都将其视为知己，更不要说年轻的肖军、肖红、殷夫、柔石了。鲁迅口无遮盖，为何还宾客盈门，原因很简单：他是一个真诚的人，说的都是心里话。与这种人相处，没有危险性。

一个人选择不要面具，当然需要前提条件，就个人因素而言，我觉得需要两层底线，一是内心没有阴暗。自私自利、只想占他人便宜的人，自然不便于赤裸裸地展示自己的灵魂，他们必须说许多假话，做许多假动作，以迷惑别人。有比较好的操守、秉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心态的人，敢于向这个世界敞开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地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历史上真诚者比虚伪者成为小人的概率低得多，道理就在于此。二是人要对这个世界有幾分乐观。你抱着欢喜心看待这个世界，你会觉得路边的每一棵草、每一株花、每一丝清风、每一片蓝天，都是美好的，都能让你的生命感到快乐，也就没必要戴面具。你没有欢喜心，将这个世界看得一团漆黑，你就会认为自身之外全是危险，面具自然成了你避世的无奈选择。

中国武术里有所谓“金钟罩”的说法，一些人认为练就了此等武功，就会刀枪不入。其实，世界上没有金钟罩，真正能让我们得到安全的永远是一颗真诚敞开的心。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