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玉髓的构图问题

文/吴雨洁 by Wu Yujie

海洋玉髓藏品经过了人工切割打磨，所以图案的效果常常取决于人工构图的水平。 一生一死，皆在师傅手下的方寸之间。

这篇文章，讲的既是海洋玉髓的构图问题，也可以当作所有需要切割打磨的画面类观赏石宝玉石的构图指南。

微妙处，见真章

精心的构图和随意的，有什么区别呢？

我认为最大的区别，其实发生在切割画面之前。

好的构图，不光要求师傅能看懂图案的内容，更关键的恐怕是要看懂图案的思想或情感。

【小猫戏蝶】

就拿这只《小猫戏蝶》来说，这件作品构图最精彩的，不在别处，正在小猫前足之下的空白处。（原图见《宝藏》2016-3-B022，小猫前足之下的空白，可用白色箭头标志出来。）这一点点的留白，跟小猫昂首、踮足、翘尾的姿势结合在一起，就带出了小猫古灵精怪的心思。同时，还将你的视线顺势引向了空中扑棱的小蝴蝶，使得图案的整体性加强。好奇、童趣，随之扑面而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师傅在切割前，读懂了小猫的心思。如果我们换个切割方法会怎样呢？

现在，我们将画面倾斜，让小猫四脚都踏平在地上，再切割掉多余的空白部分。（如下图，将画面旋转至两足在一条水平线上，并切割掉多余部分）我们会一下子发现：（1）小猫的前腿看起来好像变得细长了。（2）胸前分明突出了一块黑团。（3）小猫的臀部好像也显得有点大。

在重新构图之前，这三个问题都是感觉不到的。

当然，更不好的是小猫“有点呆”。不那么古灵精怪，倒有点，像安分懂事的看家犬了。

这是利用了视觉的生理特性。我们来做个实验：伸开你的手掌，观察自己大拇指上的纹路，并告诉我它是什么形状的？

当然无论是什么形状的，你都可能长命百岁。但是，当你越仔细查看大拇指，你对大拇指以外的地方就越看不清楚。食指、中指、无名指……在你的眼中都变成虚焦状态。

好的构图，正是要利用这一点。让画面中出现主线索，引导观众理解的倾向，使得藏品的优点更清晰，更有冲击力。

轮廓的常见问题

首先，我要客观地说一句：“现在市面上海玉轮廓的切割打磨，至少有80% 是不合格的”。

不合格突出表现在两点上：

一是切割方面构图随意。不考虑每一处留下来的部位，是否起到了应有的意义？更没有注意到，什么样的图案应该搭配什么样的外部轮廓。像这个案例：虚线以外的部分，对于画面构图其实无甚意义，还加重了外部轮廓的不规整感，建议切除。

第二个不合格的，是打磨方面做工粗放。

直线不直，弧线不流畅，应该对称处无法精确对称。

我在一枚藏品外加了一个规范的椭圆形。从图上可以看出，在藏品左上部分，有1/4的段落，藏品轮廓和橙色线条基本保持了平衡。证明这一段的磨制是标准的。但其他3/4的段落都能看得到严重的偏差。

而另一件藏品则在对称性上出了问题。我们以尖角的最高点画出中轴线进行测量，可以看出右侧明显宽于左侧。也是实为可惜。

这里还有我根据一件真实藏品绘制的示意图。原石画面其实非常不错，可是切割的草率导致了人物中线歪斜。同时，由于水滴形是一个轴对称图形，图案的歪斜在这类图形中显得非常分明。

有人可能要辩解说，你讲的这些都是小毛病，瑕不掩瑜。但艺术品收藏本来就不打马虎眼儿，不信你去古董市场上问问看：形制歪斜的次品，和正品能是一个价吗？

在目前的局面中，海洋玉髓做工粗糙的问题，显然为人所忽视了。

● 圆形及水滴形

下面简单讲讲，不同的海洋玉髓应该如何选择轮廓。之所以先将圆形和水滴形放在一起讲，因为这两种都难以作为摆件放置。通常都作为配饰赏玩。

圆形，是最对称的图形，具有向心力、内缩感。

不管图案出现在圆形中哪个部位，人们的视觉总会被不自觉地牵引向圆的正中心。一般来说，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特性，将主图案（譬如一朵大水草花）安排在圆心出现，这样能使观众更注意草花的中心细节；或者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将散点式图样（譬如散乱的、毫无重点的小水草花）切磨成圆形，利用圆形的轮廓线将这些零落的素材组织起来，整合成一个主题。

水滴形的轮廓，有一种受重力影响下坠的感觉。

它的视觉重心在图案的中至下部分（如果磨成凸面，则位置更靠近中间）。因此，务必要将画面的主元素安排在该区间内。如果上部的图纹反而重于下部，则不建议磨制成水滴形。

● 矩形的海洋玉髓

矩形的四条边，哪条较长，哪条就是视觉主轴。

画面的主线索要与主轴有一定的关照。所以一般来说，横向矩形的切割更适宜平远景，纵向矩形则更适宜高远景。而正方形相对更自由。只是有一点要注意，就是如果有水平线不稳、中线歪斜的问题，在正方形的画面下会更容易暴露出来。在处理图像时，要格外注意这一特性。

● 随形磨圆的海洋玉髓

大部分海洋玉髓都是随形构图。

虽然不是正方正圆，但其中大多数也是有自己的对称轴的。从前面的案例我们也可以知道，对称轴有一种潜在的标杆作用。很容易暴露图片中线不正不稳的问题。因此图案立，就要立正；卧，就要卧直；歪，则最好歪到夸张。那种想要比齐，又差一口气的情况，反而最碍眼！

另外，随形不应该是工人敷衍的借口。这里提供一套购买时的基本检验流程：

1）直观检查，外轮廓是否做到基本规整。重灾区是椭圆形，绝大多数都歪得相当厉害。而且对构图无利，纯粹是做工粗放。

2）如果能立起来的话，摆在桌上，看它的底线是否基本笔直。尤其两边转角的角度是否基本对称。

3）将藏品在桌上滚一圈，看轮廓滚动是否基本流畅，有无轻微的小尖角。

4）看侧面，观察表面凹凸是否匀称合理。明显的凸鼓，会有吸引视线的作用（凹陷则有分散视线的作用）。如果凹凸不能服务于画面焦点，反而起到干扰作用，那么就是不合格的。

常见的构图方式

说完了外部轮廓，再来说说看内部的构图方式。不妨从中国画和摄影中汲取一些灵感。

水平线构图

这种构图涉及上下两部分轻重缓急的对比。移动水平线位置，观看感受会发生剧烈变化。因此构图的最大难点，在于合理确定水平线的位置。

以名画《窠石平远图》为例：画家之所以用了大量空间来做留白，是因为下部的元素又多又重。就好像天秤一端放了很大很松的物件，另一端就自然要摆上重砝码才能取得平衡一样。

同时，水平线构图如果只是两部分的对照，尚显单调。所以这幅画又在左右1/3处，各安置了纵向元素，打破画面呆板。这两点在水平构图中都是值得学习的。

【倒影】

正好像这件《倒影》。作品的魅力主要在于所倒影的，而不是水面上的事物——在倒影里，林木逐渐过渡到山川再到天空，层次变幻，无迹可求。尤其一抹浅色，好像突然露出的天光一般，宁静而又豁然开朗。这些才是这件作品的主赏点。另外，轮廓虽然也不规则，但好在这种残缺减轻了它的中庸无聊，也是可行的。

垂直线构图

在这种构图中，垂线代替水平线成为了引导视线的主元素。海玉常常能形成上下对峙的倒影景，因此这种构图也比较常见。

以这幅摄影《黄龙潭秋色》为例，在切割选景时，要注重保留倒影的长短错落。使它们在画面1/2、1/3、1/5这样比较抓视觉眼球的位置，形成了节奏。如果有像图中这样旁逸斜出的枝桠打乱一下画面，也能增添灵动。

事实上，“循规蹈矩”和“不按套路出牌”结合在一起，正是构图的精妙所在。单纯的规矩让人腻味，一丝错乱节奏，反倒更抓人眼球。

譬如这件《含羞半敛眉》，主元素是垂直线，外轮廓也是长方形，但是这两种竖直要素叠加在一起，就难免单调了。构图者有意保留了四周黑黄色的斑块（注意左下还有一点点呢），形成一种隐约的散点视图。斑块虽什么也不像，但也什么都能联想，如此一来便极大地丰富了画面的趣味。

【含羞半敛眉】

斜向构图

斜向构图具有明确的升腾感或者下坠感。过去常常被运用在花鸟画当中，形成空灵飘逸的风姿。

【飞天】

今年昆明石博会的金奖作品——《飞天》，就是斜线构图的精品。它一反常规，将画面裁成了一个斜向的椭圆形，同时将画面安排在上1/3的位置，给下半部留足了空间。结合作品主题来看，真是飘飘乎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三角形构图

三角形构图具有安定、均衡但不失灵活的特点。其中正三角形给人稳定感，适宜表现具有沉静、稳固性质的画面。倒三角形和斜三角形相对来说，要显得不稳定，更适合动感、夸张感的画面表现。

这件《吉象》的画面中，太阳、大象和石块构成了稳定的正三角，和招摇的树枝构成了一个斜三角。它既有大正三角带来的稳定感。同时，左半部分对于松石刻意多保留几分的设计，又让画面变得动感活泼，大象和松枝间好像有了一种互相吸引的关系。这是三角构图中成功的案例。

【吉象】

S形（之字形）构图

无论传统画，还是摄影，这都是最常见的构图方式。

S形（之字形）的线条就像一条气脉，强势安排观众视线，领人入画。同时也能把整体作品串联起来，不至于局势散乱。这种构图还解决了画面呆板的问题，在平衡中取得灵动活泼。

L形构图

L型构图像半个画框一样，半包围画面。L形让原本不受重视的留白部分成为主题，变得更为醒目。它和S型一样，对画面具有强引导力。但它的视觉延展感更强，延伸出来的视野更开阔。

就像这件《悟至空灵》一样，其实想要表现的主元素是人物。可是在构图时用了大量面积展现左侧的倒L型山崖景，既给画面增添了环境背景，让故事性更充分；还凸出了人物的“意义”。就像由一个主持人介绍出场的人物，反倒让人更好奇一样……

设想，若是在切割时只保留了一个光秃秃的人物，那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人物身上，一笔一画的优缺点都会被放到极大，反而成为了一件憾事。

【悟至空灵】

散点构图

散点式构图是一种潜能强大的构图方式。散点虽散，但也留下了人工发挥的更多潜力。

这种构图主要涉及两组关系：一个是轻重主次，一个是疏密松弛。图案就好像音乐，如果全是快节奏，只会让人感到不适；如果全是重音，可能也什么都突出不了。关键点全在节奏。就像这幅《瑞鹤图》，你试着将画面靠着上下左右重新裁剪，不同的切割会带来新的感觉，在某些画面中，左飞的仙鹤是主流，某些画面中，仙鹤们又有飞回停驻的倾向。这就是散点构图的魅力，它让你成为神通广大的主宰者，给了你解释画面的更多可能。

秋荷意韵也是散点式构图。从图片中分析，原石的左右两侧必定还有草花蔓延开来。但构图者选择了现在的局面。你可以试着将这几个高点的位置串联起来，会发现它们形成了一个大M的形状，两团大草花分别在左右1/3的位置，小草花高低错落穿插。这让画面看起来重点凸出，节奏轻摇舒缓。很适合画面所要表现的秋日荷塘风光。

【秋荷意韵】

当然，这件作品的构图也并非没有缺点。它的上部留白稍稍多了一分，左右弧线也非十足对称，如果追求完美的话还有上升空间。

不完美的补救方法

即便熟练掌握了各种构图方法，但海洋玉髓的图纹仍旧是出于天然，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人工绘画，可以自由发挥。

这个时候，我觉得有两种方式可以稍稍弥补这样的遗憾。

一种方式是中国传统绘画中的常用手法——“钤印”。尤记得当年一块13万成交的海洋玉髓方牌上就使用了这种技法。绿豆大小的一枚红印，是一抹画龙点睛的亮色，又平衡了作品的构图。对于作品的完整性以及精品度的提升都有帮助。

从原理上来说，生动的画面都是有倾向性的，有倾向性则无法保持四平八稳。钤印的方式一来很自然，二来不打扰画面，能够不动声色地起到改善效果。在传统书画中，钤印和题款的位置是一门大学问，许多前辈大家都有详细分析讲解，感兴趣的话可以学习一下，在此便不加展开了。

另一种提升的方法是通过台座艺术。这种方式完全不作用于石头，“人工干预”成分更少。

它的原理是利用视觉的“完形”机制，给你提供更多的暗示或者倾向性，刺激你的大脑完成对作品的深度理解。《宝藏》杂志曾经连续多期以柳州周爷工房的台座为例，讲解海洋玉髓应该如何配座，提升审美层次。

以上这些小窍门，不妨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