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赴东北参加基层政权建设
1945年5月8日,德国宣布无条件投降。7月26日,中美英三国发表《波茨坦公告》。8月9日,苏联百万军队进入中国东北,向日本关东军大举进攻。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延安各界群情沸腾,为抗戰八年的胜利欢欣鼓舞。当晚,举行了狂欢,延安山上山下到处火把通明,锣鼓喧天。延安有一位画家画了一幅画,就叫《胜利之夜》。
苏联军队进军东北前后,党中央就陆续派遣大批干部挺进东北与我“抗联”会师,为在这里建立巩固的根据地做准备。最初,组织上决定我随张秀山、文敏生率领的干部队到河南开展工作,已经找我谈了话,我也做了回河南工作的准备。可是不久,胡宗南的部队出潼关,占领了陇海线,把从延安去河南的路切断了。于是就确定这批干部到华北去,我参加了赴华北干部队。队长卢晓是冀中暴动时的老同志,支部书记赵飞克(桥梁工程专家,毕业于伦敦大学桥梁工程系,在英国参加了共产党)是延安大学秘书长,我是支部委员。干部队有二三十人,来自四面八方,有李华(一二·九运动时参加中共北平市委工作,做过八路军西安办事处处长,建国后做过冶金部副部长)、周仁杰(红军时期团长,建国后做过海军副司令员、原中顾委委员)、作家李又然。还有诗人郭小川的夫人。
我们从黄河的碛口过河,第一次在这里听到黄河船夫的号子。过河后到了临县三交镇,这里是刘志丹牺牲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凭吊了刘志丹。临县也是晋绥分局所在地,见到了在晋绥分局做组织部副部长的北大老同学宋尔纯,他已改名宋应。从那儿离开后翻越云中山,路过一个叫奇村的地方,这是日本侵略军的一个据点,当时日本人还没有撤退。为了夜里从奇村绕过去,太阳还没落山时,我们就宿营了,住在一个偏僻的山村。我想到一个农民家里买点粮食,刚一推门吓了一跳,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一丝不挂地坐在炕上,我赶忙退出来。问村里的人才知道,因为家里穷,没有钱买衣服,只有一套衣服,丈夫穿出去了,她只好待在家里。过去只听说过山里人穷,大姑娘没裤子穿,还不相信,现在亲眼看到,心里很难受。从延安出来,为了轻装,只带了一床被子,几件衣服,几本书。我拿出一套衣服给她。据老乡说,像这样的农户,在村子里不止一家。
日本军队占据着奇村的据点和附近的铁路,虽说当时日本已宣布投降,但这里的侵略军还没有放下枪。穿越铁路和滹沱河后,还要绕过一个日本侵略军的据点,要走几十里路才能跨过他们的封锁线。冀中地委一位姓范的负责人,带着夫人和孩子一起走,孩子很小,还不会走路,过封锁线时怕孩子出声给大家带来危险,就用被子把孩子包紧。但等过了滹沱河,孩子已经被闷死了。我们都很悲伤,孩子的妈妈强忍悲痛,草草埋了孩子马上就走,不能在那里久留,现在想起来都很心酸。离开五台山,又进入了“无人区”。日本侵略者在这里实行残酷的“三光”政策,有一个村只剩一家人,一个60多岁的老人带着一个孩子,家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我们问老大爷,有什么能卖给我们吃?他想了半天说还有两个糠窝窝,拿出来后上面还带有冰碴子。
干部队到河北阜平休整后继续前进,11月到达张家口。这里是晋察冀边区政府所在地,也是我们要到达的目的地。晋察冀中央局组织部要分配我到边区工矿管理局做人事科长。我找到局长,说明我已在机关干了5年,不想再坐机关了,坚决要求到基层工作,他很理解我。最后我又找到当时任晋察冀中央局副书记兼组织部长的李葆华,要求到东北去,他同意了。12月9日,我在张家口参加完一二·九纪念大会,便离开这里。
离开张家口时,我们组成了赴东北干部队。严达人(他是位传奇式人物,他的家庭是苏州无锡一带的大地主。大革命时,他把家里的土地都分给了农民,参加了红军)任队长,我任支部书记、副队长。我们这批干部主要是从延安出来的干部,我们从张家口出发,经宣化、怀来、延庆,到承德。12月下旬从承德坐火车到阜新,因为火车没有煤烧,只能烧木头,所以走走停停,从承德到阜新不过300公里,竟走了两天。当时,东北民主联军司令部设在阜新,我把干部队的介绍信送到司令部去,林彪大笔一挥,决定让我们跟黄克诚一起走。黄克诚那时是新四军三师师长,他指示我们干部队随八旅行军。八旅旅长张天云,政委陈志方,参谋长庄林。庄林是天津法商学院的学生,是一二·九时期的老朋友,老朋友相逢格外高兴。陈志方又是严达人的老朋友,他们对我们干部队照顾得很周到。
12月下旬,干部队离开阜新,行军途中听消息说秀水河子战斗已结束。这是我军进东北后与国民党军队打的第一仗,我军以优势兵力歼灭敌人。1946年1月初,新四军三师攻克通辽,赶走了驻守通辽的国民党先遣军(由东北土匪和伪满警察组成,日本投降后,国民党给这些人以委任状,称为先遣军)。1月12日我们进城后,根据黄克诚指示,干部队留在通辽,帮助将要建立的通鲁地委(通辽和开鲁,现属内蒙古)开展群众工作。干部队除严达人和个别同志去了哈尔滨,其他同志全部留在通辽,在这里新组建起通鲁地委。通辽城中居住的多是汉族人,周围都是蒙古族同胞放牧的牧区。当时通鲁地委书记是喻屏(我和喻屏在延安认识,那时他是七大代表,常到中央组织部),副书记是刘汉生(建国后做过地质部副部长)。地委委员兼通辽县长宋乃德是新四军干部,理财能手。进城后,先把日本鬼子积存的一批物资保护起来,所以,接收通辽后没受到大的损失。
当时通鲁地委决定成立农村工作队和城市工作队。农村工作队又组织了若干工作团下乡发动群众,改造政权,为土地改革做准备。不是在县里开大会、发号召,把原来的乡长、保甲长免掉,而是派工作队员深入到群众中去,一家一户地发动群众,由他们选举出新的保甲长。我担任城市工作队队长,率领工作队成员深入到基层做城市工人、贫民和青年的工作,发动他们起来建设自己的家园,组织青年学生参加政治学习和职业学习,推动城区新政权的建设。
在这个地方工作了不到两个月,中央决定成立吉江省委,保卫长春,我又奉命同喻屏去新成立的省委工作。省委设在前郭旗(即现在吉林省松原市),省委主要是由新四军三师的干部组成,刘震(三师副师长,建国后曾任空军副司令员)任书记、刘彬(建国后做过冶金部副部长)任副书记兼宣传部长、郭峰(“文化大革命”后任辽宁省委书记、中顾委委员)任省行署主任、喻屏任省委组织部长、宋乃德任行署副主任。我任省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在通辽的工作由一批山东来的干部接替,组织新的通鲁地委。
我们3月3日随着新四军三师离开通辽,3月6日到郑家屯(即吉林省双辽市),当时西满分局设在鄭家屯。李富春是西满分局书记,黄克诚是副书记。富春见到我非常高兴,详细询问了我们从延安到东北一路的艰辛曲折。
从通辽到郑家屯虽然只3天路程,但路上非常危险,我们是边行军,边剿匪。一个曾经投降了的土匪金龙,在我们离开通辽后叛变了,当时新四军三师调了两个团去对付他,把他们消灭了。3天的路程,每天晚上都如临大敌,每到一个地方宿营前都要把战备工作做好。
从3月15日到6月12日这近三个月里,我一方面和工作队的同志一起总结通辽这一段工作的经验教训,一方面开始新的工作。新组建的吉江省委是个十分精干的班子,在前郭旗车站附近的省委机关平时只有刘震等几个领导,省委直接管辖10个县。由于形势发展特别快,最缺乏的就是干部,挑选并组建一支有战斗力的干部队伍是当时省委组织部最重要的工作。省委曾明确指示:发展党和培养基层的工作干部(党和非党的),是开展工作的关键。我们的外来干部很少,远不能适应工作发展的需要。没有成千上万的新生干部的培养,根据地是无法生根的。我协助喻屏配备各县的干部队伍,同时组织大批干部下乡工作,几乎整天都要找下去任职的干部谈话,进行干部调查和工作分配。
在这期间,组织上派我去整顿《吉江新报》。为了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发挥宣传工具的作用,我从干部中挑选了一些热爱新闻宣传工作的同志充实到报社做业务骨干。在大家的努力下,《吉江新报》办得有声有色。我还担任了设在扶余的建国学院的副院长,院长是郭峰。建国学院把我们党在苏北根据地培养和培训干部的经验用到东北,对各级干部特别是青年干部进行短期培训,增强他们的党性,提高他们的政策水平。建国学院为当地培养了一批革命意志坚定、扎根基层工作的青年干部。特别是一批蒙古族青年干部经过学习后,政治觉悟和工作能力明显提高,在巩固当地地方政权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那时,附近县里有些新组建的地方武装相继发生叛变,但由建国学院蒙古族学生为骨干组成的骑兵团则始终掌握在我们党手中。这批蒙古族青年个个都能骑马打枪,这个部队变成我们地区维护治安、巩固政权的主力部队。
1946年4月18日,我东北民主联军同国民党军队在四平展开激战,我军坚持了一个多月。6月初,我军主动撤出长春,国民党军队控制了松花江以南地区。根据这种变化,东北局决定将吉江省并入辽吉省。刘震调东北二纵队任司令员,喻屏到辽吉省委做民运部长;刘彬做辽吉省委三地委书记,郭峰做副书记,我做组织部副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