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夫
我不记得上个时代父辈们玩儿些什么。晚上回家以后,咬两口嫩黄瓜,喝两杯劣质的老白干酒,就算神仙了。
鲁迅先生说,我们中国是大人用的玩具多:姨太太,鸦片枪,麻雀牌,《毛毛雨》,科学灵乩,金刚法会,还有别的,忙个不了,没有工夫想到孩子身上。
不难看出,先生所指责的大概是吃饱喝足的有钱阶级和有闲阶级。
在我们那个糠菜半年粮的小乡村,人们既没有钱又没有闲,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闲的只有肚子,一挂肠子闲半挂。吃喝玩乐,吃是排在第一位的,肚子填不满,什么都说不上。那时候的大人们,没工夫想到孩子,也没工夫想到自己。他们就是想到孩子和自己的时候,大抵也不是想到玩儿,而是想到吃。
有一种说法,叫穷欢乐、穷开心。穷也需要欢乐,也需要开心;或者说更需要欢乐、开心。
欢乐和开心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需要自己去寻找。北京人说的找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找樂,又不能耽误找食。聪明的庄稼人便把乐与劳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玩儿是一种能够使人产生欢乐感情的活动,所以庄稼人把一切可以产生欢乐的活动都称之为玩。最典型的就是一边干活一边讲笑话、开玩笑,庄稼地里的笑声,能够驱走因贫穷而产生的痛苦,还能够驱赶因为劳累而导致的绝望。
最原始的话题就是性。庄稼地里,流传着许多故事。这是千百年来聪明的庄稼人集体创作的口头文学,抛开所谓的黄色内容,就其艺术技巧而言,无论人物的鲜活、结构的巧妙,还是语言的精彩、底包袱的漂亮,都是极精彩的。
这也许早就超出玩儿的范畴,但它确实给贫瘠的土地增添新的生命,给苦巴苦曳摇摇欲坠的生命增添新的活力。因此席勒说,只有当人充分是人的时候,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完全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