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式一
◇1947年3月5日出版的第7期《青年知识》
1946年5月,国民政府还都南京,中共中央南方局也迁至南京,改称南京局。当时,南方局青年组组长刘光有一个想法,就是把上海作为领导国统区青年运动的宣传基地,把青年组领导的两报一刊(杜子才负责的《中国学生导报》,刘晴波、童式一负责的《大学新闻》和蔡仪负责的《青年知识》——编者注)转移到上海出版。
6月,报刊有关人员抵达上海。
刘晴波到上海后,去了一家私立中学教书。我和牛沦仙(负责《大学新闻》出版发行)则住在他亲戚所办公司的写字楼里,白天办公,晚上打地铺睡觉。其间,我们召开了两次《大学新闻》通讯员会议,认识了以钟沛璋(中共地下党员)为首的一批上海进步学生,并在上海邮局租用了信箱,供通讯联络使用。
抗战胜利后,蒋介石总结经验教训,认为让共产党在重庆出版《新华日报》是极大的错误,规定原在大后方出版的报刊必须重新登记,才能在京、沪出版。由此,《新华日报》尽管在南京已有社址,却未能重新登记,不能出版。在上海,《中国学生导报》《大学新闻》同样无法重新登记。惟有《青年知识》因冯雪峰出面,疏通关系,才以学术刊物的名义取得了登记证。
《大学新闻》复刊不成,青年组的朱语今通过关系,为我找了一份工作,到基督教刊物《天风》杂志任助理编辑。一次,杂志刊登了一则基督教爱国民主人士反对中美通商航海条约的简讯,被认为是“美国人办的杂志骂美国人”,引起一场风波。而后,杂志社以“不是基督徒,不明教义”的理由,把我解雇了,只干了三个月。其间,我与钟沛璋始终保持联系。我感觉他是上海学委系统的人,他大概也猜到我是青年组系统的人,彼此心照不宣。
一天,钟沛璋来看我。我说:“《大学新闻》不能复刊,我又没有社会职业,可能要离开上海了。”过了几天,他又来找我,说准备给我找间房子住下,帮他们做些宣传工作。具体做什么,钟沛璋没有说。我就此事请示朱语今,经他同意后,搬到了迪斯威路一个亭子间住下。原来,他们看到我手中有一批《新华日报》关于青年运动的剪报,要我选编成小册子,公开发行。朱语今把我离开重庆后出版的《新华日报》也拿出来,使资料更完整。
我选了十几篇,定名为《学什么》,以“学习出版社”的名义出版,在报摊进行销售,1000本小册子很快被抢购一空。朱语今寄了一本给中央青委的冯文彬,并表示编印这类小册子大有可为。之后,我又编辑了《怎么学》、翻印了昆明出版的《一二·九——划时代的青年史诗》。1947年初,全国爆发抗议美军暴行的运动,朱语今拿来各地有关抗暴运动的报纸,由我编辑成册。他还到美国新闻处的于友那里要来全国各地抗暴运动的照片(包括台湾),选用了一部分,并寄了一些给冯文彬作为参考。可惜这本小册子未能出版。
◇1947年,全国各地学生运动风起云涌
《青年知识》取得登记证以后,在上海出版了两期。由于偏重学术、理论,脱离青年的生活与思想实际,销路并不好,亏损严重。加上主持工作的蔡仪因教务繁忙,无暇兼顾,杂志面临停刊的局面。朱语今在写给冯文彬的信中说:“《青年知识》是我们惟一取得登记证的刊物,如果就此停刊,实在可惜。”
刘晴波知道这个情况后,提出建议:“是不是可以把刊物交给上海同学主办,我们给予协助?”朱语今同意了。我立即找到钟沛璋商量,他请示了上海学委副书记吴学谦,获得批准。
事情商定后,蔡仪约我们到新知书店办理交接手续。书店的沈经理把《青年知识》余款交给了牛沦仙,蔡仪把《青年知识》的登记证交给了我,还说些勉励的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希望《青年知识》办得越来越好!”
接办刊物后,钟沛璋和廖鹏、陈大伟三人组成领导小组,下设编辑、资料和发行三个组。钟沛璋和陈大伟负责编辑工作,刘晴波和我给予协助;廖鹏负责印刷和发行工作,牛沦仙给予协助,并把《青年知识》和《大学新闻》的余款交给了廖鹏。
大家立即忙碌起来,投入到紧张的出刊工作中。上海学委陆续派了7名地下党员参加办刊工作。
《青年知识》虽然是合法刊物,但为了防止国民党搞破坏,所有活动按照秘密工作的原则进行。刊物除了有一个邮政信箱外,没有公开社址和办公场所。领导小组的活动地点就在位于新大沽路的钟沛璋家里。他是学化工的,上课、实验要花很多时间,为了刊物的出版,他只好放弃学业。
《青年知识》筹备期间,我们解决了两个大问题:一是找一家好的印刷厂;二是筹一笔款,购买一批白报纸,防止物价上涨。经商议,富通印刷厂比较可靠,有相当规模,和地下党也有联系,已有数家进步出版物在此印刷。另外,经过大家努力,筹集了一笔经费,购买了一批白报纸。
1947年2月16日,16开本的《青年知识》第6期出版了。为了及时跟上形势的发展,刊物改为半月刊。封面上醒目地竖立着“青年知识”四个鲜红大字,占了三分之一的篇幅,放在报摊上,老远就能看见。封面除印有本期目录外,还印着“生活、趣味、学习、报导”八个字,提示刊物包含的内容。刊物定价每本一千元,当期还刊登了《扩大征求一九四七年纪念订户》启事,请读者预交订费一万元或五千元,以后按每期定价给予七折或八折的优惠,逐期扣除。启事刊登后,效果不错,刊物很快收到不少订费。
从出版的各期来看,《青年知识》内容丰富。时事政论方面,如《论抗美运动》《内战财力的枯竭》《打不死的民主》等;文娱方面,如《你们有歌咏团吗》《到乡下旅行去》等;还有回答青年关于婚姻、恋爱、家庭关系和升学、就业等问题的信箱,也讲一些国际国内的形势。但刊物主要内容还是宣传和指导学生运动的文章,如《论学生爱国民主运动的努力方向》《反对不合理的考试制度》《打风吹进了学校》《腥风血雨记五月》《全国学生怒潮的发展》《怎样总结五月学生运动》等。
由于编辑业务繁忙,青年组系统增派邢象超,学委系统增派郁文,二人任编辑。学委副书记吴学谦和政论专栏作家邢象超,经常给学生运动写指导性的文章,推动运动的发展。
刊物除了刊登名家如沈钧儒、平心、杨晦、蔡仪等人作品外,绝大部分文章都是青年所写。由于内容丰富,特别是符合了正在蓬勃发展的学生运动与青年心理的需求,刊物受到读者欢迎。看到报摊以显著位置陈列《青年知识》,读者踊跃购买,大家心中充满喜悦。
《青年知识》是合法刊物,可以通过邮局全国发行。各地青年纷纷寄来报道和文章,近的有苏州、杭州、南京、宁波、无锡等,远的有武汉、南昌、福州、北平、长春等,凡是开展学生运动的地方,都有青年寄来稿件,甚至被特务控制得十分严密的“中正大学”也不例外。稿件如雪片般飞来,信箱总是装得满满的,大家办刊的劲头更足了。
《青年知识》用了不少篇幅报道各地运动的进展情况。特别是到了5月,各地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风起云涌,《青年知识》不仅连续报道有关情况,还发表论述文章,如《上海五月学生运动回顾》《怎样总结五月学生运动》等,推波助澜,影响巨大。刊物发行量越来越火,成为交流全国学生运动经验的阵地,吹响了鼓舞群众战斗的号角。
5月30日,毛泽东在为新华社撰写评论中提到:“中国境内已有了两条战线,蒋介石进犯军和人民解放军的战争,这是第一条战线。现在又出现了第二条战线,这就是伟大的正义的学生运动和蒋介石反动政府之间的尖锐斗争。”可以说,《青年知识》在第二条战线上起到了重要作用。
1947年3月,国共两党彻底决裂,中共代表团返回延安。朱语今转入地下,以秘密身份往来于上海、香港之间。此时,我也准备离开上海,组织上给我买了回武汉的船票,让我利用家庭社会关系开展活动。
5月的一个下午,钟沛璋和几个同学来为我送行。我把《青年知识》登记证和房门钥匙交给他,算是办了交接。钟沛璋用自行车把我送到码头,就这样,我离开了战斗生活近一年的上海。
9月,中国人民解放军转入全国规模的进攻,国民党军节节败退。在第二条战线上,《青年知识》的作用日益明显。当月出版的第18期《青年知识》,在《时局的讨论》和《信箱》中,及时把对胜利形势的分析发布给全国青年读者。国民党在前方连连失利,后方又燃起熊熊革命烈火,为此,国民党对进步报刊进行严密监视和侦查,并狠下毒手。
9月初,钟沛璋的弟弟钟信耀到福州路承销《青年知识》的天下书报社收款。书报社老板异常殷勤,让他稍坐,自己却转身到隔壁给警察局打电话。因为是午饭期间,无人接听。老板回来说:“市警察局关照过,《青年知识》有人来收款,立即打电话报告。现在电话没有接通,我看还是你自己跑一趟吧!”他故作关心地说:“没有什么事,只是要你们去办一个重新注册的手续。”老板的举动引起了钟信耀的警觉,于是将计就计地说:“我这就去。”
出门后,钟信耀急忙骑车赶到父亲的商行向哥哥报告情况。钟沛璋分析,敌人可能还没有掌握他们的活动地点,因此未立即采取行动。下午两点多,钟沛璋突然接到《学生报》主编刘鉴农的电话,他说:“你欠了人家的账,人家到你家上门来要了!”钟沛璋明白,情况有变。他立即向组织报告,同时通知《青年知识》有关人员暂时隐蔽起来。
◇1947年,朱语今在香港
原来,书报社老板送走钟信耀时,偷偷地把他的自行车号码记下来,特务根据这个线索,追查到钟家。当时,刘鉴农正在钟家编排秘密出版的《学生报》,准备出门时,看到保甲长带着几个特务来查钟家兄弟,知道来者不善。他看到桌上正好有一张收电话费的通知单,就说自己是来收电话费的,机智地混了出去,旋即给钟沛璋打了电话。
特务在钟家没有抓到两兄弟,下午就召集军警特务包围了富通印刷厂,进行搜捕。《青年知识》有关人员事前已得到通知,及时转移了,没有遭受损失。但是,因富通印刷厂承印进步报刊较多,特务抓走了40多人。后来,特务还追查给《大学新闻》2112邮箱作担保的商家,因商家早已歇业,人员不知去向,没有引起麻烦。此后,钟沛璋转移到杭州,继续开展工作。
就这样,共产党在国民党统治区最后一份合法刊物,风靡一时的《青年知识》半月刊完成了它的历史任务,被迫停刊。所幸工作人员没有受到迫害。
在半年多时间里,《青年知识》半月刊出了13期。当时正处于中国革命的转折时期,它对第二条战线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明显的作用。刘光关于《青年知识》的设想得到实现,实堪告慰,说起来这已经是70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