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地快乐
大集体时代,各生产队利用秋天农闲时搞点副业,赚点现金以补贴生产队,而这些副业,就是烧制秦砖汉瓦,用族众话说,就是做窑。生产队烧制秦砖汉瓦的地方,就是我们常说的窑上。窑上其实包括二块,一块是烧砖瓦的窑,依堤而建,顶部高出河堤约2-3米,形似一小山包;一块是窑前面的广场,也就是制作泥砖泥瓦的场所,称窑场。窑场很大,是一片很宽阔的平地,窑场前面的是一块鱼塘,塘名“斗九”,可能是指这块塘面积有一斗九升。
生产队做窑时间一般选择在“双抢”过后的农闲时间。做窑之前,大人们开始清理窑上的树枝杂草,弄出大块的平地,以供制砖制瓦,这时也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期。小孩们正处在暑期的最后几天,一大片空地正是孩子们的乐园,可以玩各种游戏,也可以在前面的鱼塘游泳。
做窑是男人职业,妇女几乎不参与。做窑按制砖与制瓦程序分为二组,制砖的为砖组,制瓦的为瓦组。无论制砖制瓦,都是纯粹的力气活,全凭手工操作,需要一定的体力。制砖制瓦之前,需要在靠近鱼塘的地界取土,所取之土堆成一“金字塔”形的小包,浇水湿透,男人们便站在土堆上用脚搅拌黄土,如此反复进行数次,直到黄土变成黄泥且含水适中。这时,制砖的就用砖模将泥砖平铺在窑场,自然暴晒风干。制瓦在窑场搭一简易瓦棚,用特制的瓦箍在一圆形可以活动的平台上一转,右手用瓦刀将泥巴粘连瓦箍上。这个很要技巧,粘贴要均匀,速度要快,不然黄泥容易落下,粘不上去。制成的泥瓦与泥砖一样,放在窑场前自然暴晒风干。风干后的砖瓦要重新码放整齐,盖上稻草以防雨水浸湿。砖瓦的数量达到一窑的量后,就往窑里堆放,叫上窑。上窑是个技术含量较高的活,村里有上窑经验的老师傅在窑里指挥,砖瓦堆放的位置,摆放的形状都有讲究,这直接关系到烧制砖瓦的质量。
烧窑的燃料一般是用稻草、木材,混合少许煤炭,那时煤炭还是奢侈品,不易获得。有时生产队通过关系从城市拉一些废弃的塑料垃圾。拉塑料垃圾的卡车开到窑上,就是我们小孩最快乐的时光,可以见到汽车,可以在塑料垃圾中寻找自己需要的玩具。塑料垃圾中有废弃的电话机,这是我们见过最早的现代文明。那时只要谁说窑上开来了汽车,所有的小孩全部集中到窑上,没有例外。
烧窑的过程要持续好几天,窑火不能熄,一股清烟从窑上冒出,寄托着生产队的希望和收成。砖瓦的出售是生产队唯一能获得现金的来源,做窑的人也受到塆上人的尊重和器重,如果那次窑烧制砖瓦质量好,那次的窑工就会受到队长更多奖励和器重。
做窑是塆上男人谋生的手艺,改革开放初期,分田单干后,塆上男人都会出门到外乡做窑,那时还没有打工一说,出门做窑称为“出门”。“出门”的男人带着责任,更带着全家的希望,家里的零花钱和小孩学费都靠这“出门”挣回来。“出门”的男人远离父母妻儿,其艰辛和劳累可想而知。因此塆上有一句老话:“一生不出门,是个幸福人。”
大集体时,每个生产队都有窑,以我们塆上的窑容量大最为出名。我们生产队的工分收入要稍好于其他生产队,或多或少與这窑相关。窑顶高出堤面的平台,也是我们小孩乘凉玩耍的地方。每到夏天,天气闷热,在窑上乘凉就是人们的首选,男人们在窑顶闲聊,谁家的孩子有出息,当兵后提干,小孩们在窑顶做游戏,捉莹火虫。后来改革开放,经济条件好转,村民由瓦房改楼房,窑上烧制的青砖被红砖替代,青瓦逐渐被淘汰,做窑烧窑的职业成为过去,塆上的窑也逐渐废弃瘫塌,窑上这个地名也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成为回忆。那承载我们童年快乐的窑上,正如我们远去的童年一样,渐行渐远。